4、第三章 有女初长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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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雨水充沛，鸟语蝉鸣。
山水如画，如此胜景，引得无数文人墨客竞折腰。
久居吴城的平民百姓们，除筹备夏季节庆外，平日生活倒四季如常，无非就是吃饭劳作睡觉唠嗑。然而，这个夏天，对于长街街坊来说，似乎格外生动活跃，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虽总离不开两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却是前所未有地具有话题性：
声名在外者有公书同，以未及弱冠之姿为吴城争光，院试批首入春闱，在吴人心中他俨然成为状元的不二人选；城内，那件事发生得让众人跌破眼镜——熹微居然穿女装了！
那一日去过秦三通医馆的人皆是傻眼，见到熹微身着及膝绣裙，不傻眼就不是吴城人！熹微啊，那个熹秀才独立抚养十五年的女儿，随怪医行医八年、因煎药摘草而长年灰头土脸的丫头，从小跟着男孩子嬉笑打闹、混得人见人爱的孩子王。许多年来，人们都知道她的性别，却很少有人证实过她的女儿身。如今，连在及笄礼上都一身灰衣男装的丫头，竟然穿起了女子衣裳，莫不是人变有异相吧！太阳是可以从西边出来的！
阳光下，浅草绿的衣裙分外鲜艳，散发着自然的清新与明媚的生机。求医的人见了她，都顿感神清气爽。这样的熹微，收拾的干干净净，竟也能给人不小的惊艳，大家喜出望外！
熹微易装的消息疾速不胫而走，几日间，总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地造访医馆。熹微很无奈：街坊一场，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这会儿就这么起劲呢？秦三通怒不可遏，破口大骂：“没病的给我滚出医馆，否则我让他有命进没命出！”八卦固然能为无聊的生活凭添乐趣，但也得建立在有命活的前提下。于是，大家识趣地打住恶趣味，退出了医馆。老秦和熹微总算得到了一时半刻的平静。
“师傅，”熹微坐在小椅子上煽炉火煎药，苦着脸喊道，“您也看到了，我穿裙不伦不类又不方便。您帮我跟爹爹说说，别再逼我穿这个了。”
自从熹秀才发现了女儿长得与她娘越发相像，便严令她换回女装，希望能借此让熹微培养出婉约女子的气质来。为保万无一失，他还拜托了百花坊香浮打点其装扮。决心之毅然，让熹微咋舌。
老秦拉长了脸，心中郁闷。这几天的“热闹”搅得他原本犯恼的脑袋更头痛欲裂，可熹秀才的主意当初也是经过他认可的，这香浮还是出动了他的关系找来的。为了让熹微早日有女子的觉悟，这点煎熬，他秦三通，忍了！
见师傅黑着脸不说话，熹微又喊了一声：“师傅！”
“明天，”老秦突然回头，打断她的话，他直直地看着熹微的小脑袋，“戴朵头花吧！”
迅速而简洁地说完，他负手转身离去，脸色依然很黑。
“啊？！~~~”留下熹微一声惨绝的哀叹。
这些日子，香浮的手伤渐好，常常主动帮熹微梳妆，在这方面，她是极有自信的。
“丫头，这个好看吧。”看着自己精心完成的逐月髻，她得意地说道。
熹微照镜，自己顶着一把挽成弯月状的团发，诡异的感觉瞬间爬满心头。她很不适应，又觉得有点好笑，却碍于香浮在身边，只好憋住。
“香浮姐，这个……跑起来很不方便啊。”
香浮闻言作惊讶状：“女孩子，本就该纤纤着细步，为什么要跑来跑去？”
轻点一下熹微的额头，她又叹气道：“好好的女孩子家，哪有东奔西跑、抛头露面的道理？真不怕人笑话……”
“这有什么。我不就是东奔西跑了好几年，你不也抛头露面了好多年。”熹微自小洒脱惯了。步态婀娜？她光是想象就惊愕到吐舌。
香浮倒因为熹微这番无心之言尴尬不已，虽明了丫头并无轻视之意，但想到自己不堪的身份，心中难免怅然。
“丫头，”她拉起熹微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的事你都知道。在青楼里待的哪里还会是好女子呢？你就不一样了，冰清玉洁，不染纤尘。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才会有好男子来珍惜你。”
熹微脑中一闪而过公书同的脸，她似懂非懂地点头。
八年前，她拜秦三通为师，接的第一个求医者，就是香浮——百花坊倾城绝色的花魁香浮怀孕了。她毅然要生下来，老鸨秋娘勃然大怒，派龟奴强灌了一碗红花汤，竟被她拼死吐出了大半。小红来医馆求救时，熹微刚行完拜师仪式。秦三通二话没说带着她冲进百花坊，踹开柴房门，抱出了奄奄一息的香浮，他用艾灸秘术花了六个时辰，好不容易保住了胎儿。势利眼的秋娘震怒不已，哪肯善罢甘休，秦三通说动了知县大人亲自出门，才得以保住香浮。
此事终以香浮向秋娘补偿百花坊一年的经济损失告终。那黄金百两香浮送得很干脆，却看得熹微相当傻眼，她小小年纪哪里见过那么多金光闪闪的钱财，直到很多年后的现在，每每回想起当年的情景，熹微都忍不住摇头，慨叹也许今生都不会再有幸见到那么多金子了。
香浮怀胎十月，由秦三通亲自打理，熹微随侍。念杨的出世，并未得到众人的祝福，唯有秦三通师徒和小红真心陪香浮欣喜。从某个角度来说，念杨不可谓不金贵，他起码比得上黄金百两，在香浮和熹微心中，念杨更是值得一辈子疼爱的无价之宝。
世人总说烟花女子最是无情，但这些年来，香浮对念杨生父的一往情深，熹微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香浮出自母性本能的关爱与保护着念杨，也让缺少母爱的她羡慕不已。爹爹教过：莫在乎人间是非，但求无愧于心。她认定了香浮就是个好女子！世间难得的好女子！
可是，香浮自己却不认同，她总是自卑，甚至会自弃。熹微明白的不多，但她知道，那个一去不回的男人带给香浮的伤害，远比香浮自怜身世的苦楚多得多。她自诫：以香浮为鉴，宁缺毋滥，绝不容许自己遭遇到那种不堪的男子。
以手抚上香浮绝色的容颜，熹微百感交集，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终究换来一片沉默。
香浮会意地反手拾起熹微的手，消瘦纤细，肤如凝脂，她拍了拍，莞尔一笑，道：“好啦，我的好丫头，你爹把你托付给我，让你变漂亮，我可是不遗余力的，怎么说我也曾是艳绝江南的云锦水袖柳香浮啊！”
熹微瞬间被拉回残酷的现实，无奈地撇嘴道：“那么，香浮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挑些简单的衣裳，之前那些不是裙摆太长被绊倒，就是纱太轻像没穿一样……”
香浮噗嗤一声，笑着斥道：“口不择言，好没规矩的丫头！”她看了眼熹微身上的浅草绿裙裤，笑道：“这套还不错，照这样子给你挑，可好？”
熹微如释重负，欢喜地点头。
此时，小红推门而入，娇声说道:“香浮姐，秋娘新挑了批姑娘，说是招你去鉴鉴。”。
话说香浮被客人虐打后，熹微担心秋娘势利眼不准香浮养伤，便拉着金戈作陪去谈判。金戈天生神力，武功打遍吴城无敌手，纵使秋娘带着帮三脚猫功夫的龟奴气势骄横，也不免忌惮他三分。她虽然欺软怕硬心虚不已，但好歹是风月场上混迹的生意人，吃不得亏，于是提出只要补偿百花坊三个月的损失，就同意香浮休养。香浮很快砸钱了事。但熹微仍忧虑她伤愈后重蹈覆辙，心心念念地要帮香浮结束接客生涯。上月，机会终于来了。熹微为香浮换完药正欲回去，恰巧撞上人贩子送新人来百花坊。
秋娘环着双手来回踱步，反复打量着那群小姑娘。人贩子在一旁谄媚地吹嘘，这批货多好脸蛋多美貌身段多机灵，她冷冷打断：
“你当我秋娘第一天开青楼吗？当年艳绝江南的柳香浮，可是由我这双慧眼从流民堆里拣出来，靠我这双巧手亲自栽培的。你的货色是一年不如一年，要不是念及多年情分，我早就不收你的人了。”
这番话直接又现实，说得人贩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唯有连连称是。
秋娘叹气道：“你的这些孩子，姿色平平，身段也不是顶好，总算有两个还机灵点儿。哎，要是能多几个善舞的就好了。我家香浮当年的云锦水袖舞冠绝江南，直到现在还有不少客人慕名而来，只可惜那死丫头再不肯跳了，要不然哪……”
熹微听着灵机一动，跑回香浮房中。
香浮不愿再跳云锦水袖舞的原由她很清楚。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香浮则是“唯为悦己者舞”，身为优秀舞者，每一段舞蹈都注入万千柔情，自从觅得真爱后，她无意再为他人献殷情，更不愿用虚情假意亵渎自己的舞蹈。但是，不再献舞不代表不能教舞。优秀的舞者不仅要长袖善舞，还要懂得发扬自己的舞艺。熹微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游说果然奏效，香浮本就无心接客，只要有其他能谋生又不用离开百花坊的方法，她自是乐得同意。两人当即去找秋娘，被说中心事后，秋娘也不强硬，她思忖着不听话的香浮今非昔比，还带了拖油瓶更卖不出好价钱，让她教习新人，也许倒能名师出高徒，培养出更多的青楼传奇，那可就是滚不完的财源。于是，三人一拍即合。而后，百花坊每有新人进来，都得过香浮的眼。
看着秋娘挑出的几个面容秀丽、身段姣好的女子，香浮点头赞同。好一会儿，她从中挑了一个容貌最佳、娇小纤细的，秋娘不禁皱眉：“这个虽然不错，但她可十五了，我打算让她直接□□接客。”
熹微冷眼斜睨了秋娘，又好奇地多看了那个女孩几眼，心中泛起怜悯：和我同年的姑娘，就要入这狼窝虎穴受煎熬了。
秋娘无视熹微的不友好，接着对香浮说道：“你的云锦水袖舞，美娆多变，对腰肢柔软要求极高，还是挑年岁小点儿的吧，好教。”
“秋娘此言差矣。这孩子年岁虽稍大，但胜在线条美骨骼好，你瞧，她腰身纤细不盈一握，柔媚自成，更难得的是，她有双温柔如潋滟秋波的眼睛。云锦水袖舞不仅对肢体技艺要求高，柔情更是其本质精髓。”
香浮继而转头问女孩：“你可会下腰？”
“会。我小时候随娘亲学过舞。”女孩娇声回答，说完更作势下了个腰，拱做得圆润漂亮。
秋娘眼放精光，喜道：“好！”
熹微也连连咋舌，心中很是敬佩。她跟着公家镖师偷练过几年功夫，算得上身手灵活，可这般柔韧，实在可望而不可及。
香浮眼带微笑，问道：“你叫什么？”
“小蛮。我叫小蛮。”
“名字很好，不用改。”秋娘不愧是老 江湖，当机立断，“小蛮，你听清楚了，今日起，我百花坊管你吃管你住，你就随着香浮学舞。好好听话，他日保你人前显贵，自有你穿金戴银的时候。”
小蛮娇羞地点头，眼中仍蓄着不谙世事的纯洁。
香浮浅笑，淡若幽兰，却带着一丝无奈的怜意。
熹微看着新来的可人儿，艳羡着她的花容月貌、婀娜多姿。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有女初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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