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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第一百六十章 威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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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纳斯基伯爵缓缓走进房间,一步,两步,三步……尽管公爵向他点头致意,他却极其失礼地毫不理睬,只是兀自低着头,以一种沉重的迟缓,预示着今晚将要发生的风暴。
从他到达佐亚的第一天起,公爵就一直在或明或暗地欺骗他,接受了俄国的礼物,甚至认可了俄国关于俄佐联盟的提议,那一场九柱戏,更是打消了莫纳斯基伯爵可能还存有的怀疑……原来,原来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一场诱使俄国步步深入,也是一步步走向全败的骗局。
莫纳斯基伯爵一步一步地走近,几乎已经站在公爵的面前了,他却还无意停下来,脚下踩出的每一步都好像是喷薄着怒火。当伯爵快靠近公爵的床时,林珞菲一侧身,似乎是要挡在他的面前,但公爵轻轻握住了林珞菲的手,拦住了她。公爵看着伯爵,仍然微微含着笑,轻声道:“请坐,伯爵。”
莫纳斯基伯爵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的身边就有一张椅子,但他却没有接受公爵的邀请坐下来,而是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瞪着公爵,他没有去压抑心底的想法,目光里有赤裸裸的恨意:你为什么不去死呢?明明那么虚弱,为什么下毒都没有让你去见撒旦呢?
公爵阖上双眼,闭了一会儿,才又睁开,他一直在告诉自己此时此刻不能分心,他尽量集中注意力去想如何应付伯爵,而不是去想因为喘不过气来而引起的全身虚脱,幸好,林珞菲一直握着他的手,尽管手指已开始发麻,但至少还能感觉到温暖,还没有变得僵硬。
“请原谅,伯爵,我无法和您一样与您谈话。”公爵微笑着说道。
莫纳斯基伯爵站着,公爵躺着,公爵这样说,有道歉的意思,也是暗指伯爵今晚的几次失礼。公爵的胸膛无法遏制地剧烈起伏,呼吸也已经很困难,但公爵却坚持开口说话。伯爵一直没有出声,如果公爵再不说些什么,气氛就会越来越糟,另一方面,公爵似乎有一种感觉,如果他不说话,不做些什么,好像立即就会失去意识……他现在,可绝不能晕过去……
“哼!”莫纳斯基伯爵终于开口了,冷冷的一哼,好像他已经不打算再讲究什么礼仪了,“好一个‘高尚的斐迪南’!”
“高尚的斐迪南”,自从公爵身任首相以来,由于他的宽容和正直,佐亚的百姓提起他来时,常会称他为“高尚的斐迪南”。但此刻,从莫纳斯基伯爵的嘴里说出来,却显然不是赞美。
公爵的脸色变了变,他并不是在意伯爵语气中的嘲弄和讥讽,但是,想起自己对伯爵说过的谎言,做出的暗示,公爵的心便沉重起来。七年了,这种无力感时时会涌上公爵的心头,身为首相,一些虽然违心但却不得不去做的事,成了公爵无法摆脱的重负,无时无刻不压在他的心上。
尽管只是极其细微的变化,但林珞菲却以无比的细腻和温情感觉到了,她向公爵走近了一步,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公爵吃力地透出一口气,低声道:“伯爵,我想您也同意,我们的‘高尚’只是为了我们各自的国家,您是如此,我也一样,您又何必这样说呢?”
莫纳斯基伯爵没有料到公爵会这样说,不觉一怔,他自己的话里是不遗余力的嘲讽和攻击,但公爵的回答却是如此坦荡,甚至让他有了些像是赧颜的感觉。他讥笑公爵不“高尚”,那么他自己呢?又有多“高尚”吗?公爵没有向他发起反击,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们都知道,俄佐联盟利于俄国,却对佐亚不利,公爵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尽力维护佐亚而已。伯爵一时说出不出话来,公爵将两人放在了同样的位置,但伯爵却清楚地知道,他是无法和公爵相提并论的,公爵可以坦然说出“高尚”,而他,莫纳斯基,却已经连这两个字都不知道怎样写了。
伯爵哼笑了一声,终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从政十多年,周旋于各国的宫廷之间,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被逼到了绝境的感觉。斐迪南……伯爵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斐迪南,和他所认识的那个凶残狠毒的老斐迪南完全不同,年轻的公爵儒雅温和,但这种恬淡的气质却比任何霸道的戾气更加难以击败,睿智、坚忍,宽广的胸怀几乎可以包容一切……
可是莫纳斯基伯爵也不是那么轻易认输的人,很快地向公爵瞥了一眼,伯爵看到了站在公爵身旁的林珞菲。自从伯爵走进这间房间,他一直没有正眼看过她,现在,也不打算这样做,但伯爵的心里却有了主意:看起来,在不得不抛出手上那张王牌之前,他还有机会。伯爵佯装泄气地一叹,随手从一旁的圆桌上拿起一个酒杯,嗤笑道:“斐迪南,不得不说,你这次干得是真漂亮,看来,我有必要向你表示祝贺了。”伯爵一面说着,一面举起酒杯,随随便便地向林珞菲晃了晃,却并不看她,好像那是一个可以随意差遣的使女。
公爵皱了皱眉,握着林珞菲的手,一点也不打算放开,他可以容忍伯爵的挑衅和无礼,但却绝不能让他的爱人受半分委屈。林珞菲向公爵安慰地一笑,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紧,轻轻用另一只手推开了公爵的手。在这个时候,公爵最不需要的就是紧张的气氛,在公爵的努力下,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不能因为她又弄僵了,林珞菲这样想。
于是,林珞菲走到墙边的矮柜处,拿起一瓶葡萄酒,又走回来,站在桌旁,替莫纳斯基伯爵倒了一小杯酒。
伯爵仍然没有看林珞菲,他只是拿过酒杯,瞥了一眼,带着一种欣赏的神气,抿了一小口,点了点头。伯爵拿酒杯的姿势很奇怪,他不像一般人,手腕向下,用拇指、食指和中指举着酒杯,却是翻过手腕,只以食指和中指夹住酒杯,这是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手腕一转,酒杯就会滑落。
“斐迪南,”伯爵忽然改用了俄语,对公爵道,“你很清楚,联盟的事我绝不允许失败,我做事,可没有什么良心,对女人也一样。”伯爵手腕一动,有几滴酒溅了出来,差点沾湿了林珞菲的手。
公爵几乎从床上坐了起来,莫纳斯基伯爵的姿势再明白不过了,他只要手指一拨,扳碎了酒杯,杯托上碎裂的边缘就会成为伤人的利器,在这样一双手里不容小觑。林珞菲就站在他的身旁,他手一翻就可以划破林珞菲的手腕,而且,用酒杯伤人还可以辩解为无意之失,仗着国王的偏袒,谁都不敢说什么。
“听着,斐迪南,我不在乎你把法鲁怎么样,但是,一天后的御前会议,你该知道怎么说。”伯爵的手里扣着酒杯,语调森冷,他的眼睛仍然没有去看林珞菲,但很快,他就发现,他这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伯爵大人,我为您的良心感到遗憾,但是请您相信,一个女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受威胁的!”
林珞菲话还没说完,伯爵的手就动了,他扳碎了酒杯,但却不是冲着林珞菲的手腕去的,他并不想要她死,他要她来胁迫公爵。尽管是临时起意,伯爵的计划却很周密,他的手是冲着林珞菲的手掌落下的。
然而,当伯爵终于肯看一眼林珞菲时,却发现那瓶葡萄酒竟挡在了他和林珞菲的手掌之间,事实上,刚才说话的时候,林珞菲就已悄悄调整好了位置。伯爵匆忙移动脚步,却已经来不及了,林珞菲早已退回了公爵的身边,并且,她的手已扣在了床头放着的剑柄上:
“伯爵,我觉得您是想错了,我的剑不会让我那么轻易地受到威胁,为了我,也为了拉乌尔。”林珞菲一边说,一边望向床上的公爵,公爵的脸色有些发青,后背没有靠在床上,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他一直看着林珞菲,呼吸已几乎停滞了,他说不出话来,甚至无力向林珞菲伸出手,可是,公爵的目光却是太复杂了,有多少担忧、焦虑、心疼、甚至内疚……都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拉乌尔,离开你,我的生命毫无意义……”林珞菲握紧了公爵没法动弹的手,梦呓似地轻声呢喃。
公爵僵冷的手在林珞菲的捏握下终于渐渐地恢复了知觉,他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牵起林珞菲的手贴近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感谢上帝……”公爵喃喃道,他并没有把话说完,感谢上帝让我能有你——这才是公爵真正想说的。
莫纳斯基伯爵冷眼看着这一切,说实话,他是大为恼火的,也很不甘心。他没有想到,这个计划会失败。为了不让林珞菲起疑,伯爵特意用俄语威胁公爵,可让他大为吃惊的是,这个来历不明,显然是下等人的少女竟能听得懂俄语。他早就听说过佐亚宫廷中的那个“女骑士”,总把这件事当作是一场闹剧,或者是一位王子的任性。女人?剑客?卫士?多么可笑!
一直到今天,伯爵才开始微微地感到有些后悔,或许,他该更早地关心一下这件事……
不过不要紧,因为他的手里还有另一张王牌,伯爵很清楚,对于接下来的提议,公爵将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