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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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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市有这么一个地方。它淳朴、纯真,但同时也是这个城市中少数人才会问津的一个地方。那个地方门户永远是半敞开着的,可这恰恰又和东南市不安稳的风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这点晨雪一直想不通,但他觉得很多事并不需要了解的那么透彻。难得在这个坑蒙拐骗的都市中有这么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就这么安稳的过着日子不也挺好。
晨雪在离那座独立的院子三百米处的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和干粮,每周都有这么几天固定的时间,他都要去那座小院小住几天,所以晨雪都会买些存货预留着。院子中有八张口要生活,晨雪每次买的量总是会买到自己的双手提不动为止。
那条少有人问津的窄巷里是和大马路上完全不一样的风景,晨雪不会打什么文人的比喻。如果要他来描述的话,就是农村和城市的区别。提着有些超出自己承受能力之内的重物,再加上今年夏天的夜晚异常地闷热,等晨雪抵达院子门口的时侯已经汗流浃背。他放下右手中的日用品袋子,轻轻推开这座永远不会上锁只虚掩着的大门。
院子里七个孩子在追逐奔跑嬉戏,只有一个长发少年背对着大门静静地坐在已经歪斜的椅子上。晨雪重新拾起袋子,跨进门槛悄悄地走到那个长发少年的身后。
正在玩耍的七个孩子只匆匆瞄了一眼进来的晨雪,看见他正放轻脚步走到明清身后,也就都明白会意了。孩子们都知道,眼前这个大哥哥每次来他们都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大哥哥烧菜的水平可要比他们的明清爸爸好上很多啊。
晨雪来到那少年身后的三步之远时,纤细瘦弱的背形突然转过身。在月光的照耀下,一双闪动着期盼的纯洁双眸隐隐映入晨雪的眼底。
“雪哥,你又买了烤鸭了!”他动动小巧挺立的鼻头,咧着嘴角对着晨雪站定的方向展开笑容。
“小鬼,又被你猜中了。”晨雪宠腻地用手轻轻地刮着明清的鼻子,这个动作已经成了他奖励他和惩罚他的习惯性动作。“小霸王们,快去洗洗你们的爪子,吃热腾腾的烤鸭咯!”晨雪向那些玩耍的孩子们叫唤到。
“啊!今天有烤鸭吃!好棒!”有些孩子惊喜的在原地跳起拍手到,可有些聪明的孩子已经跑到水龙头前洗手了。
“他们还是那么鬼灵精怪。”晨雪看到他们开朗的性格,由衷对着长发少年低喃道。
“他们啊,都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勇气,”这个15岁的少年脸上尽显满足的笑容,可仔细一看才发现在满足的笑容下藏着的是一份淡然。
“带他们有麻烦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刚认识明清那会儿,晨雪五大三粗的问过他你一个眼睛看不见的怎么养活这些孩子啊?心直口快的晨雪没看到明清眼中划过的黯淡,明清只是挂着令人放心的笑容,什么都没说。
看向那双没有焦距却认真盯着吵闹声音来源方向的少年,晨雪不知多少回在心中默默地想,这个生命如果是完好的,他将过上比现在更加幸福的生活。至少……明清的父母不会狠心把年幼失明的他扔在这个院子外。
“知道了,雪哥,我不会跟你客气的。”回过头来的明清笑容依旧。晨雪有时总会对着着抛弃明清的人骂出顺口的三字经,他知道这样不能改变事实,但他乡下人一个,不懂什么该不该、能不能。他只知道不满就发泄,没事憋在心里闷的慌。
一阵夏风吹过,把晨雪放在地上的塑料袋子吹的沙沙作响。“小鬼,我先去把东西放好。”
“嗯。”须明清追寻着晨雪往里屋走的脚步声,心里暖暖地却又有些忐忑不安,往事又浮现在布满黑暗的脑中。
那年明清的母亲对他说:“宝宝,在这等妈妈一下,妈妈去前面的店买样东西,很快就回来。”他乖巧地站在原地等着母亲的脚步声,直到他累了,摸到后面有硬实的东西,这一靠就跌进了这个废弃的地方。明清这一等就等了七年,七年的岁月让明清认清父母是不会再来把自己领回了,童话从来都不存在在他的心中,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他深刻地体会到这个社会狠心抛弃子女、不负责任的父母太多了……
院子中现在一共住着八个孩子,明清是里面年龄最长的一个,也是这个院子的第一个住户。
年龄最小的孩子是一对双胞胎,今年3岁。这对双胞胎的妹妹左耳失聪,哥哥右耳失聪,还没满周岁的时侯就被扔在这个院子的门外。
他们是明清某天在院子中发呆的时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摸索着走到门外,孩子的哭声越渐变大,最终他蹲在声音的上方,手中摸到两具小小软软的身子,便叹了口气把他们抱进院子里。多少年了,这样反反复复发生的事,有时候明清晚上睡着时都会爬起,到门口听听在梦中孩子的哭泣声是否真的存在。
算算时间,明天那人又要来接他了。想起他,明清不自觉地用手按着胸口,那里又有些隐隐作痛。爱上一个爱不起的人,那种感觉令他不知所措、无可奈何,因为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处理这种感情……
明清和那个人认识的那一年,他才十二岁,双胞胎抱刚来的两个星期就已经把他们父母留在篮子里的八百块钱用完了。明清总是想,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过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但是那么小的孩子们不行啊。孩子没奶吃,又不能跟着他啃馒头,这样下去迟早会饿死的。
于是,那天明清把两个孩子安顿好后,一个人柱着盲杖在街上到处晃荡着。他把两个耳朵竖起,尽可能地想听到更多赚钱的对话,不知不觉间他毫无方向目的来到东南市的酒吧街。下午的酒吧街是非常安静的,明清慢慢的走过,耳边传来这样的对话。
“这年头赚钱真不容易,我一个酒吧的调酒师拿的钱还没一个□□的多!”
“兄弟你知足吧,你这是在凭本事赚干净钱。□□的就算赚得钱多,有什么好的?”
“我这不是不够花嘛,抱怨下都不行啊!你对职业有偏见!”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像是怕被另一人知道。
“我可警告你,你要是为了钱去卖屁股,不要怪我这做兄弟的不认你!”
“行啦!行啦!我不会去做的啦,这种事适合没知识的人做,你不是说了我还有点调酒的本事嘛……”
对话声音渐渐消失了,明清在听到他们说能赚很多钱的时侯就停下来认真听他们的对话。起先兴奋的心情在听到卖屁股后瞬间滑落谷底,就算明清再小不懂□□是什么意思,也有些明白□□加卖屁股是什么职业了。而最后一个他抓住的词不知道他该不该偷笑,‘没知识’……
明清在心中想,这个职业还真TMD适合他!十二岁的明清决定走进某间酒吧投身这个行业的一个原因是为了钱,另一个原因是那一刻明清脑中突然闪过父母幼时在他耳边喃喃自语的声音。他抓着衣角的手不断的揉捏本就有些短的上衣,独自生活四年的他如今身上穿的还是被遗弃那年的衣服。
本是应该这世界上最亲的人,现在却因为他有缺陷而抛弃他。看不见是他能选择的吗?为什么不是他的罪过却要加在他身上?既然打算抛弃他不要他,那么最初为什么又生下他?
是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明清他愤恨地想把这被父母深深刻下罪恶的身子玷污了!就算他们看不到被糟蹋的这具身子,但至少他自己心里爽快了。
明清是凭着听觉找到可能开着门的酒吧,他站在正在放嘈杂音乐的酒吧门口,徘徊着进去怎么说。后来一想,都是要卖屁股的人了,还找什么三贞九烈的借口。刚刚那人说了,卖屁股不就是为了钱嘛,而他也正是为了钱啊,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明清想好后就摸索着走进去,突然,他的手腕被一个有力的手拉住。明清有些慌张,想立刻把手从那人手里抽出,可那人就是不肯放手牢牢地拽着他。
“小弟弟是不是走错路了?”那人的声音是沉稳地,明清基本上能从一个人的声音和说话语气在脑中勾勒出对方的年龄。
“没……没有,我没有走错路。这里是酒吧,对吗?”明清没有放弃挣扎,努力的想要抽出被拽着的手臂。
“对,这里是酒吧。酒吧未成年人是不能进去的,更何况你……看不见东西,进去到底做什么?”那人还是牢牢抓住明清的手腕不放。
“我要找里面管事的……”明清见那人不问清除是不会放自己走或是进去,他转念一想,这人既然是从酒吧出来的,总比他进去后找谁都不知道的好。
“你找管事的干嘛?……难道你是来寻亲的?”那人说出这话时还不时的笑出声来。
“不……不是……”明清心中想,就算真的有亲认,那人大概也不大会认他这个亲。“我是来卖屁股的……”抓着明清手腕的那道力气在听到那话的瞬间加大了力气。“你说你是来卖屁股的?!”话刚说完,那人就放掉了明清的手腕,退后上下打量明清。
“你知道卖屁股是什么意思?”那人的声音要比刚才有了些起伏。
“知道,卖屁股就是□□……”
“你为什么要卖屁股?”
“我需要钱。”
“你准备出多少价卖你的屁股?”
“……我不知道。”他自嘲的想,不领行情的他不是摆明着让别人占便宜么!
明清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听到那人说:“你可以叫我聂。我每个月给你六千元,你每周必需服务我三天,时间不定。另外,我会给你一个手机,除了那固定的三天外,其余的时间你也必需随传随到,这样你能接受吗?”
明清有些呆愣的听着刚刚紧拽着他手腕的男人说的话,脑中还不能完全的运作。待他反应过来后,自己早就在他寻问后就木然的点头答应了。耳边残留着自己回答他的话:“好!我要求先拿钱后开工!”
对于一个身体有缺陷的人来说,相信人并且爱上人是一件比正常人做起来都要困难的事。更何况明清和聂正在性别、身份上的距离就如天与地。这个狭小又封建的城市,同性相恋会被世人唾骂,而一个是有钱有势的老板,一个是卖屁股的鸭子……明清自己想想都觉得滑稽又可笑。明清和聂正在一起的时侯大多都是不讲话的,他怕讲错话。不管他现在对聂正的感情如何,就目前这种情况来看,他还真丢不起这个饭碗。
晨雪认识明清,是在他刚到东南市不久的某天下午。正在找另外一份兼职的晨雪,在人来车往的马路上寻找赚钱的机会,在路上正好遇上了手拿盲杖已经走到绿化带的清明。晨雪看到后,马上上前把那个瘦小的孩子搀扶到人行道上。
看到明清的第一眼晨雪的感想就是,这孩子好干净。从农村出来的晨雪还真没有看到过身穿破旧衣服却还散发出气质的孩子,那双闪闪发亮的双眸就像是有生命一样。若不是看到那孩子手上盲杖,晨雪还真以为这孩子是看得见的。
第一次见面,晨雪把当时有些失魂落魄的明清送回了那个院子。几年后的晨雪总是感慨,老天爷总是会在一个人绝望的时侯为他开启另外一扇窗。就是因为门变成了窗,所以有很多人无视了他的小,或许就这么错过了,或许像明清和他现在一样,同样都少了亲情却多了一份友情。晨雪在逝去的牵挂中又从新找回了一份牵挂,相差六岁的俩人,相处起来就像水盆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