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之楼Ⅱ七辰昭晓》liancheng

6、寸草之心

　　“若花满楼真的有‘七辰昭晓’那般神奇，他救下的第一个人应当是唐阮。”陆小凤慢悠悠地道：“传闻不足尽信，你不明白？”
　　卓清看着陆小凤，眼眸幽幽地亮，“你可知，看着血肉至亲死去却无能为力，是怎样的痛苦。”
　　陆小凤当然知道，他不仅知道，还深有体会。
　　“我前几日去万梅山庄，见到了你姐姐。”陆小凤道：“她不知道你与朱祯冥婚一事。”
　　“我的决定，本不必让任何人知道。若不是为了这孩子……”
　　“这可是朱祯的遗腹子？”
　　卓清将目光从孩子身上慢慢转移到陆小凤身上，眼神凄楚中透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的悲怆，“你竟认不出这孩子？”
　　陆小凤想起那块手帕，“你不会说这是我儿子吧？”
　　卓清冷笑：“男人都是这般不可信任！”她上前几步，竟从陆小凤手里将孩子抱走。
　　陆小凤由得她去，“卓清，即便这不是我儿子，我也不会弃之不顾，你大可不必……”
　　卓清一把夺过孩子，竟高高举起便要砸下！
　　陆小凤趁她神智癫乱之际点了她的穴道，好生拍哄着大哭不休的稚子，“你若真的忍心摔死这个孩子，又何必将他送到百花楼？我既已知晓岚落宫看到花满楼的七辰昭晓，你也不必施这苦肉计了。”
　　陆小凤面对美丽的女人也不永远都是甜言蜜语，他有他的底限与脾气。
　　卓清瞪着他，泪水凝结在眼眶里随时都要留下来，“你以为我是在骗你？”
　　陆小凤略一皱眉，却不再回应。
　　“一个女人，可以不顾名节不顾一切的生下一个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的孩子，”卓清慢慢说着，喑哑的话语撕裂了伤口般，她终于还是泪流满面，“怎样的非议她都不在乎，但是她不能面对孩子的父亲视孩子为他人所出！”
　　“……我找人送你回万梅山庄休养。”
　　“陆小凤！”
　　“卓清，我退你一尺，但这一尺……不是你可以近得。”

　　陆小凤抱着孩子，卓清便失魂落魄的跟在他身后，一路且行且跟直到回了百花楼。
　　他无可奈何的回头看着卓清，卓清发丝凌乱满面泪痕，恍恍惚惚的死死盯着孩子。
　　“来即是客，何不进来一坐？”
　　陆小凤阴郁的心情登时好转大半，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内，笑道：“你回来的好快。”
　　花满楼正在斟茶，他递给陆小凤一杯，“小心些，莫烫着孩子。”继而又斟一杯，向前微微一推，“这位姑娘若是舟车劳顿，不妨喝口茶，歇一歇。”他能听出是女子的脚步，步伐轻力道重，故而以为是长途跋涉。
　　卓清被他一语惊醒，忽然扑过去跪下便抓住他的手痛哭失声，速度之快陆小凤竟阻拦不及，“花满楼！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花满楼杯中茶几乎洒尽，手背上登时红起一片。陆小凤将孩子放到榻上，便要将卓清拉起来，“卓清！”
　　“卓姑娘，”花满楼示意陆小凤不必紧张，转而扶住哭得瑟瑟发抖的女子，“你先起身。”
　　卓清哭得已是不住抽噎，软绵绵的似要瘫软在地，花满楼和陆小凤一起将她扶到一旁坐下。卓清忽而一把拽住花满楼的衣袖，一撕之下他自手肘之下的衣衫尽裂。
　　陆小凤眼尖，快于卓清先一步将花满楼拉回身后，转头低声问道：“我记得这凤印应当是红色，怎地颜色淡了许多？”
　　花满楼摇头，对卓清道：“卓姑娘，你若放心，可将孩子留在百花楼，我定当竭尽一切可能救治，天下名医奇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也定会努力。”
　　卓清嘶声道：“你的血胜过天下名医奇药！只要你愿意，我的孩子必然会有一线生机！”
　　花满楼越过陆小凤稍稍上前一步，卓清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你有七辰昭晓！你可以救他！”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花满楼，你一向乐善好施，你不会见死不救的，你……”
　　花满楼被她攥住的手腕几乎麻木的失去只觉，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卓姑娘，并非我不想，而是不能。”
　　卓清猛得甩开他，霍然起身却要扶着椅背方能勉强站稳，“你这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陆小凤正要开口，花满楼轻轻碰了他一下，遂隐忍不言，而卓清在将花满楼骂了一通之后终还是将矛头指向他，“陆小凤你这个畏首畏尾的男人！全天下人都知道花满楼是你的生死之交，而他居然视死不救你的儿子！你居然连一句话都没有么？纵然你没有十月怀胎之痛，终归是你的血肉啊！”
　　卓清哭到力竭，陆小凤点了她睡穴，将母子二人抱到二楼卧房，回来时花满楼仍是站在原处，他素来整洁却没去换掉破烂的衣衫，怔怔地似乎根本连呼吸都停止了。
　　陆小凤拉着他到桌边坐下，茶水已凉，他便续火再煮。
　　待茶香徐徐散开的时候，花满楼出声：“我……”
　　“我知道，你并非见死不救。”陆小凤将新茶吹得稍稍凉了一些才递到花满楼手里，“我更知道，你不会因为这个孩子的父亲而有任何偏见。”
　　花满楼低头，他是想笑的，因为眼下的环境总算不是太糟糕。
　　但是他笑不出，勾起的嘴角似有千斤之重。
　　因为身边的这个人，与他如此的默契。
　　他不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来粉饰太平。
　　陆小凤覆上他的手，“我相信这是朱祯的孩子。卓清一口咬定我是生父，除了怕我们不施援手之外，可能也是担心朱祯同党与朝廷要找到这个孩子。”
　　“我不在意这究竟是谁的孩子，如果真的是你的，”花满楼语气平和，他一口饮尽杯中茶，“那也没什么不好。”
　　陆小凤摸着胡子笑得有些讪讪，“我倒非得去滴血认亲不可。”
　　花满楼道：“不必，眼下这不重要。”
　　陆小凤抓过花满楼左手，这印记时深时浅，此刻又与他初见时无甚区别，殷红如常。
　　“这七辰昭晓……是不是根本无效？”
　　“效用也是有的，”花满楼道：“我不知毒素被化去几成，不敢贸然以血为药。”
　　“唐阮或许有心无力，只要确定唐门有此秘术，我们就一定找得到方法。”
　　花满楼听着门外深深浅浅的步履声，人世这一遭，有几人不这样匆匆忙忙，“唐阮告诉我，这世上，自此以后再无七辰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