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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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的声音很冷，冷到让人想到冬日枝头的寒雪，沉甸甸地压在树上，也重重地压在人心上。
站在林黛玉身边的‘无辜’画妖听到他的话，尚且心里一寒，出了一身冷汗。更别说，直接被他气势所压迫的一道一僧了。
两人下意识地退后几步，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不得不坦白，对林黛玉说：“其实我们两人也只不过是替人传话罢了，这终究都是天命安排，哪里又是我们在威胁人呢？”
--怪不得昨天晚上薛宝钗提起一道一僧和警幻仙子的时候，会那么生气。被人这么处处拿着‘天命’压着逼着，又有谁能不生气呢？
“替人传话？”林黛玉意有所指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状似轻巧地继续问了一句，“是谁？”
癞头和尚摇摇头，“小公子修行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不可说’这个道理吗？”
“是么，”林黛玉冷笑一声，“可是我师父从来没教过我‘不能做不能听’的道理，我这些年来也只学过如何做--如何杀。”
林黛玉说话一点都不客气，偏偏一道一僧还没办法对他发作。只能在心中暗自悔恨，不该答应警幻仙姑，走这一遭的。其实他们也不明白，警幻也已经修行这么多年，按理说早该不理红尘事了。为什么会在几乎没什么纠葛的林黛玉几人身上，动了执着心。
警幻仙骨这次让两人传话，看似是想让薛宝钗应自己命数中的劫数，但‘敲山’多半都是为了‘震虎’。她其实一开始就是借机想震慑林黛玉，让林黛玉明白，这天底下终究有能够束缚住他的天命，由不得他肆意妄为。
这一点一道一僧能够猜得到，林黛玉不可能想不到。
正是因为想到了，所以才会格外愤怒，无法接受。
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对视一眼，互相都看见了对方眼睛里的无奈。怪不得人们都说徒弟会像师父，今日一见，才知道所言不虚。林黛玉这个狂妄到不把天放在眼里的脾气，真的是和他师父叶清寒一模一样……
正当两人发愁，不知该如何劝说林黛玉的时候，林黛玉却突然退让了一步，“我会把这件事情告诉薛家姑娘，至于去或不去，让她自己决定。但无论她答应与否，这都会是最后一次。”
癞头和尚一怔，还想再努力劝一劝，又说：“可是这是她的命数”
林黛玉抬眼看了看两人，突然笑了起来，美人一笑，的确动人。若是被其他人看见，说不定会心生迷恋，可惜在一道一僧这两人看来，却只有满身寒意……
他笑着开口，对两人说：“这是她自己应有的命，还是被迫强加上的命，你们心中有数。”
依照昨夜薛宝钗所说，这个世界中，真正的‘薛宝钗’已经死了。那属于薛宝钗的命运也早该随着这一死而烟消云散，偏偏那位不知是何用心的警幻仙姑却始终死死地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实在让人恼火。
林黛玉已经将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一道一僧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只好略带窘迫地点头称是。
--同时他们在心中再次抱怨，决定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再也不要答应警幻的请求，来趟这趟浑水了……林黛玉和他师父一样，棘手又可怕。他们两人这些年来，无论是在人间还是上界，都算有几分分量。可是遇到这师徒二人，却总是屡屡碰壁。若非必要，他们实在是不想再和这两人打交道了。
也不怪林黛玉会这么生气，他生平最恨被人威胁。今日连性命都被别人这么拿捏在手里，他怎么能不动怒？
等到一道一僧离开之后，林黛玉还是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整个房间里，也只有陆小凤能够硬着头皮开口问：“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都已经替我们把方法都想好了，甚至连人选都物色好了，我们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吗？”林黛玉一边说话，一边弯腰将地上的画像捡起来抖了抖，让画妖重新钻进去，“昨天如烟不是说过，过几日她会去清虚观烧香。等到那时候，诱她动手，请君入瓮，人赃并获，还不容易？”
陆小凤一怔，又问：“那要是那位姑娘不肯答应……”
林黛玉抬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就只能麻烦陆大侠，男扮女装牺牲一把色相了。只是不知道你穿女装，如烟会不会为你心动。”
盛怒之下的林黛玉简直是一把两头都带尖的利器，谁碰上都会扎手。即便是朋友遇见，也会被刺到满手血。
司空摘星看着陆小凤吃瘪的表情，不由得笑起来，一半是为了打趣陆小凤，一半是为了缓和气氛，“那要依我来看，干脆也不必去麻烦别的姑娘了，直接让陆小鸡去算了。不行，这么好玩的事儿，一定要把花满楼请回来好好看看才行。”
被司空摘星这么插科打诨一下，房间内的气氛稍缓。林黛玉也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不适合和别人待在一起，他将画卷收好，又努力耐下性子和展昭初步敲定了过几日在清虚观碰面的事宜，便闷闷地告辞了。
顾水溶今日来，便就是为了林黛玉而来的。此时林黛玉要走，他自然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来。
--更何况，林黛玉此时的状态，顾水溶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待着。
说来也奇怪，以顾水溶那外热内冷的性格，根本不会太过在意别人。
顾水溶这一生，看起来受尽圣上恩宠，能够过得随心所欲甚至肆意妄为。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实际上这些年来他却一直都如履薄冰。
他为自己守着王府，也为故去的父母守着王府。若无其事，却又心惊胆战。
顾水溶向来不爱与人结交过深，所以一直以为自己大概终其一生都会是这么独来独往地活着。
但顾水溶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所有坚持与底线，却会为了林黛玉，这个他才刚认识不久的小少爷，而一退再退。
而且顾水溶竟然惊奇地发觉，即便自己为了林黛玉一再退让，心中对此竟然生不出半分厌恶和警惕。仿佛他们两人本该如此，也理应如此。
林黛玉心情不好，所以走起路来也格外的快，那副气势汹汹踩在地上的模样，顾水溶真担心他会直接把路都踩塌。
跟在他身后的顾水溶，也并不主动向他搭话，而是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他后面。林黛玉见他并不碍事，所以也不反抗让他离开，只由着他跟随。
过了半晌，林黛玉才发现始终跟着自己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他的步子一顿，猛地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直到这个时候，他这才意识到跟着自己的顾水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林黛玉本来是想不去管这人，转身继续向贾府走去的。但不知为何，他竟然迟疑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等了片刻。
等到顾水溶抱着一个纸袋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站在远处等待的林黛玉。他没想到林黛玉会主动等自己，所以愣了一下之后不免笑了起来，有些惊喜地问：“你是在等我吗？”
“……没有。”
“嗯，”即便听到林黛玉这么说，但顾水溶可没有当真，他将手中的纸袋递给林黛玉，“栗子，吃吗？”
林黛玉撇了撇嘴角，“这么甜的东西，你是把我当小孩子哄吗？”虽然嘴上是这么说，林黛玉还是接过了纸袋。南朝地博，气候多样，若非如此，又怎么能在这春日吃到这种果子。
顾水溶脸上的笑意更深，“只是恰好看见罢了，觉得应该会好吃，所以买来送给你。尝尝甜不甜？”
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当然香甜可口，林黛玉随手捻起一个，侧身塞到顾水溶口里，“你自己尝吧。”
顾水溶咬下这颗林黛玉亲手送上来的栗子，顺带还有意无意地咬了一下林黛玉的指尖。
他的力道很轻，但林黛玉的手还是抖了一下。他下意识抬头看向顾水溶，看到顾水溶那若无其事毫无异样的表情，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大概是不小心吧’。
大约是因为有了甜食的抚慰，林黛玉紧皱的眉头稍稍缓和了一些，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沉默。而是主动对顾水溶说：“我小的时候，曾经在外走散，被人掳走，关押了很久。那时候我才不到五岁，毫无自保能力，几乎任人宰割。那种被人掌控生死，却又不能反抗无力反抗的感觉，我那时便体会够了。所以我生平最恨被别人威胁掌控。”
“可是没想到……今天居然又被别人拿捏在手里。”
听到林黛玉提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顾水溶心头一动。虽然他真的很好奇，也真的很想询问，但看着林黛玉此时的表情，顾水溶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来追问他。
而是轻声安慰道：“你才多大，能够做到现在的地步，已经很厉害了。”说到这里，顾水溶难免又想起来了自己，不由得长叹一声，“况且人生在世，本就会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可我不想要这种身不由己。”林黛玉的声音很轻，但顾水溶却从中听出来其中有股不容拒绝的坚定。
他一怔，知道自己最好应该劝说林黛玉，让他不要太过执着。可是看着林黛玉的表情，顾水溶竟然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开口说：“那就去尽力一试吧。像你这样的人，不适合抱憾终身。”
林黛玉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我还以为你会说我痴心妄想。”
顾水溶轻笑一声，“怎么会。”
虽然林黛玉非常不愿意将薛宝钗这种外人牵扯到如烟阁这件事情上，但一道一僧逼得这么紧，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亲自找一趟薛宝钗了。
薛家和林家的亲戚关系……隔了好远才能牵扯到一起。林黛玉若是直接去找他，说不定会有什么闲话传出来，他自己是不怎么在乎，但还是要考虑姑娘家的清誉。
所以这一次，他仍然是悄悄从窗户翻进去的。
薛宝钗那时独自正歪在小榻上发呆，看到林黛玉从窗户处跳下来，她立刻笑了起来，朝着林黛玉招招手，“快来快来，听姐姐给你将故事。”
林黛玉心里藏着心事，所以难得地没有抗议薛宝钗的那句“姐姐”，而是一反常态，乖乖地向薛宝钗走去。
薛宝钗惊讶地瞥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听话。“今天你一早就出门了，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贾宝玉今早听到那几个丫鬟说你的坏话，气得脸都白了。拉着她们就去找老太太还有二太太评理，要她们为你们林家做主。”
“可惜他去得太早了，老太太还没起，至于二太太……”薛宝钗脸上挂起一个讽刺的笑容，“自然是左拦右拦，非要息事宁人不可。”
“贾宝玉正在气头上，怎么肯善罢甘休？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时候二太太身边的丫鬟玉钏儿出来背黑锅，说是因为自己一时失言，才在府里惹出了这些流言。而贾宝玉听到这些话之后，竟然突然沉默了下来，也不再继续闹了。”
听到玉钏儿这个名字，林黛玉心头一动，自然能够猜出来这是那个和金钏儿长相相似的丫头。
“可惜啊，”薛宝钗在小榻上伸了个懒腰，坐起身子来接着说，“他们耽误的时间太久，老太太已经知道此事了。”
“然后呢？”林黛玉倚在一旁的木桌上，追问了一句。
“你们母子这么多年才回来一次，此时自然是贾老太太心尖尖上的宝贝，有人敢动你们，就是自寻死路。自然最后是该打的打，该被撵回家的撵回家。这样一来，贾宝玉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只是可惜……”说到这里，薛宝钗语气里带了些迟疑，“他好像并不开心。”
薛宝钗不明白为什么贾宝玉会突然为难，林黛玉却很清楚。
贾宝玉以前害死了金钏儿，前几天还刚被她追债索命，正是愧疚的时候。这时候玉钏儿站出来，贾宝玉再怎么生气，也会想着这是金钏儿的姐妹，不忍心继续苛责。
林黛玉看着懒散的薛宝钗，有些好奇地问：“荣国府二太太是你的亲姨妈，可我怎么觉得，你并不喜欢她？”
“姨妈？”薛宝钗突然冷笑一声，连语气也放重了，“我可担不起这样一位--好、姨、妈。”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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