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拉美西斯》绛唇の影

138、番外2——拉美西斯一世篇2

　　番外2 拉美西斯一世篇

　　承章：宿命的齿轮

　　尼罗河三角洲浓密的杂草在大风中摇曳着瘦弱的身线，像是舞姿极其一致的歌女一般，窈窕而轻柔。
　　一个褐色的脑袋突然从一大片的绿色中蹿了出来，飞快地奔向河边。
　　“米苏提！”他大叫着。
　　一个年轻的女人正蹲坐在三角洲的河边哗哗地洗着衣服。她的头发是漂亮的淡金色，松松垮垮地被绑起在头顶。女人洗得累了，不时抬眼望着当空灼热的烈日，喘着气抹着额角的汗水。此刻，听到男孩的大叫，年轻的女子立即站起身转过头去。
　　她有着一张典型的西式美女脸颊，稍显硬朗的线条合上嘴角微微绽开的微笑，正好将精致与柔美融合得淋漓尽致。
　　男孩因为这样的一个浅笑愣了一会，然而，年轻的女人却因为蹲坐久了，突如其来的站立而一个重心不稳，失脚在一下秒噗通一声跌入了河中。
　　“米苏提！”男孩瞬间皱起了眉，飞也似的奔向河边，随着又一声噗通，纵身跳入了冰凉的河水中。
　　平静的河面响起了哗哗的扑腾声，女人胡乱地挣扎着，身体一上一下的扑腾，男孩只是一点点划着水靠近……
　　溅起的水珠映着热辣辣的日头，不一会便蒸腾起了大片的雾气，弥散在这混乱的场景里，淹没了两个落水的人。一番胡乱的闹腾之后，男孩终于拖着女人慢慢爬上岸来。
　　被唤作米苏提的女人歉意地笑了一声，伸手关切地擦男孩被水珠沾湿的褐色短发：“普拉美斯，真是对不起，总是给你们添麻烦。”
　　“没事。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普拉美斯推开米苏提落在她头顶的手，“不会游泳就不要离河水这么近啊。”
　　“是啊是啊。”米苏提哑然失笑，“尽管如此，可是，我还是喜欢这条美丽的尼罗河。”
　　“真是不怕死的女人。”普拉美斯悻悻地甩手，“我听说法老王的军队正从这边往叙利亚而去，我要立即去追寻父亲的脚步，一刻也不能等了，请你告诉我的母亲，我，普拉美斯，会成为像父亲一样伟大的军官首领，甚至……比他……更厉害！”
　　“又要走了？”米苏提惊异。
　　先前，她只是听说，眼前这个人小志大的小鬼想要往西去追赶父亲的军队，请求让他加入，却不料在半途发现了溺水的自己，救了回来，因而耽搁了时日。如今，这是又要去了吗？
　　“当然。”普拉美斯昂起头来望着高高悬挂在空中的烈日，“我的生命属于战场。”
　　“你要成为一个军人？”米苏提笑。
　　“嗯。”小小的普拉美斯郑重其事地点头，“而且是一个伟大的军人。”
　　*
　　普拉美斯就这样离开了尼罗河三角洲，谁也不知道他经过了怎样的艰辛才赶上了法老王的军队，谁也不知道他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忍受了多大的战乱痛苦，才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军队指挥官的小儿子晋升为一个深得当时的法老王赫列姆赫布宠爱的军官。
　　在十八王朝的最后十年里，这位英勇的将军一直在为赫列姆赫布战斗。他仿佛见证了自己从小信口说下的诺言，他的生命是属于战场的！
　　普拉美斯被封为一个军的指挥官，骑兵部队长官。在其后的几年内又被封为“尼罗河口”，即尼罗河三角洲支流，的管理人。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生命不仅仅属于战场，更是属于尼罗河三角洲。
　　那里，是他的家，是他后来所掌管的领土，是他寄托一切的心灵之地。
　　普拉美斯再回到尼罗河三角洲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染上了重病，还没等他以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来回报的时候，便悄然与世长辞了。
　　那一夜，他蹲在三角洲边放声大喊，仰面愤然地凝视着如圆盘一样的月，如此的圆满，圆满的虚假，圆满地衬得他仿佛是被丢弃在这个尘世的弃子一般。
　　他立在寒风里，尼罗河飘渺而来的雾气缠绕住他高大的身影，隐隐传出低低地啜泣声。
　　“普拉美斯？”一个轻柔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普拉美斯警惕地回头，一头淡金色的卷发在月色下熠熠生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是米苏提……
　　这个世间，这片土地上，他只有她可以如此的与众不同。
　　普拉美斯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的人。
　　他不知该以如何的惊讶来描摹他此刻的心情。
　　时光已经悄悄过了十多年，然而，眼前的米苏提竟然还是十多年前的那个，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他多少次想过，当他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母亲会老得变成了什么样？那个他救回来的漂亮女人会不会已经嫁为人妇，领着一大一小的孩子一同欢快地生活？
　　可是……绝没有如今这种场面。
　　他已经从八岁的孩童长成了二十多岁的男子汉，而她却好像仍旧是停留在当初青春的年纪。
　　“你是……米苏提？”他几乎是颤抖着声音。
　　“不。”女人立即否决，沉重的脸上终于微微笑了笑，道，“我是米苏提的妹妹。”
　　“哦。”普拉美斯大舒了一口气，却不知自己方才究竟在紧张什么。
　　年轻的女人上前几步，轻轻地落座在他身边，兀自观望着河面，眼眸里仿佛合着点点跃动的河水般亮闪闪。
　　“那你叫什么名字？”普拉美斯陪同着坐了下来，不同的是，她望着闪闪发亮的河面，而他望着大片大片漆黑的远方。
　　“米苏提。”女人轻轻吐气。
　　普拉美斯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难道眼前这个女人在耍他吗？
　　“我和我姐姐用同一个名字。”不一会，女人又不紧不缓地补充道。
　　“那……”普拉美斯犹豫了一会，悠悠问道，“你姐姐呢？”
　　“她已经回去了。”女人缓缓说着，不带任何感情波动。
　　“那这些日子一直是你照顾着我的母亲？”
　　“嗯。”米苏提略略点头，“还有塞布。”
　　“塞布？”普拉美斯诧异道，“我怎么从没看到过他？”
　　“他躲起来了。”米苏提往后望了望，“喏，就在不远处的小屋里，军官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四海了，塞布说不配见到你。”
　　“我自然是要感谢他的。”普拉美斯道，“明天你叫他过来领赏吧。”
　　“那好，我会去劝他。”
　　*
　　这以后的日子，普拉美斯不断以卓越的功绩赢得法老王赫列姆赫布的赏识。他陆续被任命为维西尔，封为阿蒙最高大祭司。
　　普拉美斯带着米苏提和塞布老人住在了底比斯。底比斯王城的所有民众都对他抱有满满的敬意，没有谁怀疑，伟大的军官大人、阿蒙神最高大祭司普拉美斯被当作埃及下一任法老王来培养着。
　　他是那样的优秀，尽管没有王家血统，却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要想真正成为一个法老王的继承人，普拉美斯必须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是的，从一开始，他便发誓要把一生献身给战场，所以，无论是怎样的女子，都对他无所谓。
　　这一段婚事就像是顺其自然一样，他们在一个贵族舞会上相识。她扭动着美丽的腰肢，在他面前风情万种，种种这般。她沉静的时候竟然像是尼罗河一般，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就像许多年前的那个女人一般。
　　她一个不慎，跌落湖中，胡乱地扑腾了起来。一圈圈一点点被掀起的水珠，在他们周围编织出一层层一片片雾气蔓蔓。
　　普拉美斯愣了一会，跳入水中，不客气地把女人抱了起来。
　　她的衣服湿透了，湿漉漉地勾勒着完美的身体曲线。
　　普拉美斯的心轻轻颤动了起来，他们紧紧缠绵在一起，就像周边所有的情侣一样，疯狂而炙热。
　　婚礼举行的时候，普拉美斯一杯杯地灌着酒，新娘在一边淡淡微笑。米苏提悄悄躲了出去，望着河面愣愣发呆。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切都是定数。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偏偏她还像一只飞蛾一般，奋不顾身地往火堆里扑。
　　如果，她能像美人鱼一样，在王子拥着他的爱人时，便会灰飞烟灭成泡沫，也不会有如今诸多的痛楚。
　　“如果伤心就哭吧。”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米苏提回头，是……塞布。
　　他们两人就像是忘年交一样。无家可归的塞布老人在接受了米苏提的邀请，留在了尼罗河三角洲后，一直以来，两人都互相扶持着。
　　塞布老人弯腰坐在米苏提的身边，也是望着满湖的星光点点发呆。
　　“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从一开始就欺骗他，是老早就希望能够与他在一起吧。”塞布老人低声呢喃。
　　米苏提沉默不语，她扬起一半脸，月色下忽明忽暗的，望着一旁的塞布老人：“难道连你也以为我是怪物？”
　　塞布老人只是缓缓摇头：“不，我相信你所说的一切。”
　　*
　　普拉美斯和他的新娘有了第一个孩子，取名为塞提。
　　尽管无奈愤懑，米苏提却从不对外人道。她就像是个观众一般，冷眼望着这冥冥之中的一切。
　　这位军官真的把自己的一生都毫不保留地奉献给了战场，结婚以后，他仍旧是东征西战，甚至对自己的妻子没有半点留恋。
　　普拉美斯总是对米苏提忽冷忽热，她看得出他留恋她，但是，那种留恋仅仅停留在儿时的记忆上。
　　他爱她！但是，他却以一个孩童的身份爱着她！而不是一个男人！
　　在他一生残忍的杀戮之中，唯有孩提时代的那一点纯净与美好。而她只是可怜的充当了他心中回忆的寄托物。
　　米苏提企图请求与普拉美斯一同出征，却一次次遭到拒绝。她一次次地望着这个男人离家，一点点望着他的儿子塞提慢慢地成长，再一次次地望着他归来，短暂地重逢后再分离。
　　宿命的齿轮就这样周而复始下去一般。
　　受够了……受够了……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何时才是个尽头……
　　她仰面躺在尼罗河边，周遭的纸莎草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不远处的村庄安静得像是从来没有人声一样。
　　是啊，这一切从来没有存在过。
　　米苏提站起身，立在月色下，又是一次满月。
　　淡淡的月光跃动在她淡金色的卷发上，却照不清她的面颊。
　　是该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
　　她一步步地往前走，平静得出奇的尼罗河在她面前反射着异样的光芒。
　　“米苏提！你这是要做什么！”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焦躁的声音。
　　然而，她已经来不及，也没有机会去看清来人了。
　　她的一只脚落空，瞬间的失重下，身体狠狠地坠入了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