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故事》心驰

15、第 15 章

　　秀秀回老家之后是有一定落差的，当初在外面吃喝随便，从来不愁，因为有第三任情人给花钱，还有自己的小生意，钱不多，但总是有进账的。现在回了老家，只剩退休工资可以领。再也没有情人了，什么第一任第二任，现在一个也没有了。
　　人老了，真是风姿不再。人家阿兰年轻啊，随便打扮打扮都好看，哪里像她，老太太一个。

　　秀秀虽然是老了，但还是漂亮的，人堆儿里一眼就能看见的那种。娃娃脸，脸小，五官又紧凑，就算是老成老太太，也是个漂亮的老太太。但她还是对自己不满意，美貌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啊，岁月不饶人，怎么一转眼就老成了这样呢？
　　秀秀再也不愿意照镜子了。

　　生活好像开始对她下手了。
　　秀秀当然不愿意就这么过下去，她的人生总是要折腾出几个水花才有意思。秀秀跟阿兰提过，想要再干发廊，赚点零花钱，其实她说这个话，多少有点递话给阿诚听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钱不够，你还不给钱养我。
　　但阿兰那孩子好像傻，听不懂，说了跟没说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装傻，说不定就是这么回事，阿兰向来都是向着她爸的。

　　秀秀很苦恼，这日子可怎么过呀，真没意思！

　　久而久之，实在无事。秀秀也认识到重新开发廊是不现实的，年轻人喜欢什么她不熟悉不了解，发廊的师傅都是清一色的小鲜肉，可不像她们那个年代，她就算努力也是跟不上这个潮流的，所以这个念头打消了。
　　时间忽然变多，也没有情人陪伴，秀秀只好投身广场舞事业，每天唱歌跳舞，也算愉快，同时把额外收入寄希望于阿诚身上。
　　她想，她嫁给阿诚什么也没得到，到老了才换来这么个破房子，月月给点钱总是可以的吧！

　　但阿诚那边一直没动静，没表示。身边的小伙伴总在耳边吹风，说什么女人得管钱，得掌家，不能让男人有钱，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阿诚现在事业好了，外面还指不定有多少事儿呢，可千万不能让男人有钱啊。

　　秀秀每天听这些话，自然而然就被洗脑了。

　　那怎么办呢？
　　想起这事儿，秀秀就会给阿兰打电话。

　　“现在没钱了，回家之后也没收入，就靠那点退休金，够干什么的啊，养自己都养不起了，实在不行我还得开发廊。”
　　阿兰一直没往重点上面引领，秀秀只好主动出击，“你爸也不给我钱，这辈子我都没花他钱。我多不容易啊，这叫什么夫妻啊！跟你爸这一辈子，没得到一点好，人家家里都是老婆管钱，你爸可好，成天把我当贼似的防着，这叫什么夫妻啊！要不是看在你的份儿上，我早就跟你爸离婚了！我这辈子命太苦了，跟了你爸，这辈子都完了！”
　　说到最后，秀秀往往收不住情感，会委屈地大哭一场。
　　然而这番话，阿兰还是没有向父亲转达，因为她心里非常清楚，父亲母亲的婚姻已经走到尽头，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她除了□□起不到任何作用。跟爸爸要钱，只会让两个人的关系恶化，又弄得她里外不是人，她不想这样。

　　父亲虽说爱阿兰，但心里一直觉得阿兰是个小孩子，所以，阿兰一旦为母亲说点什么，父亲一定反问，是不是你妈让你说的。
　　不管阿兰说什么，父亲都会认为是妈妈让说的，好像两个女人一起要骗他的钱一样。
　　阿兰心里委屈，她心中最向着的还是爸爸呀！
　　他们家的事儿太复杂了，说什么都得思前想后，生怕一石激起千层浪。

　　秀秀这边等了半天，阿诚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指望这个女儿是不行了。
　　秀秀只好主动出击。

　　说起来也蛮有意思的。秀秀和阿诚自从两地分隔之后，就形同陌路了，从来不联系，更不可能主动发信息打电话，就连逢年过节也都是安安静静，谁也不理谁。
　　秀秀这时忽然给阿诚发起信息来，大意就是翻翻过去的旧账。有时候实在憋不住了，就会直接打电话过去。
　　赶上阿诚心情好的时候，阿诚会耐着性子跟她聊几句，给秀秀一种回忆里的错觉，好像阿诚还是那个阿诚，阿诚还是很爱她，很宠她的。
　　但如若赶上阿诚心情不好，秀秀又是个不服输的，你发火，我比你更火冒三丈，两个人就在电话里大吵起来，寸步不让，什么难听的话都说。

　　夫妻两个的感情经不起一丁点考验，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大为光火。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家老公呢，忍让一点，给点钱哄一哄不就好了？
　　阿诚欠她秀秀的，这辈子都欠她的。

　　而阿诚那边的想法也可想而知。年纪轻轻就头顶绿帽，一顶就顶了一辈子，秀秀那点风流韵事传得到处都是，搞得他回家都抬不起头来。阿诚很委屈，很生气，但是又狠不下心来离婚。
　　一拖再拖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两个人的感情早就不在，还谈什么钱？秀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脸皮也太厚了。

　　阿诚后来跟女儿阿兰透露过。

　　“你妈这辈子给我做过一顿饭么？”
　　“给我洗过几次衣服？”
　　“给你做过饭吗？给你爷你奶做过什么？成天往哪那一趟等人伺候，家里活从来不干，这些都不说，最重要的是，你妈她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人，她的心都在外面野呢，她心里只有她自己。我和你妈走到现在，因为什么她自己不知道吗？现在还好意思跟我要钱，我给她就高高兴兴拿着，我不给她也得受！”
　　“我这一年回来一次，也没见她给我做过一顿饭，给我个好脸色，一回家就跟我拉个脸。我还得伺候她，给她一天三顿饭的做，家里各种花销她一分钱没拿过，我又得干活我又得给钱，我又得把银行卡给她？哪有这种道理？你雇个奴隶回来还得花钱吧？你妈一天只想她自己！”

　　这番话说得阿兰哑口无言。
　　毕竟爸爸说的没有错，她妈的确在家里的存在感很低，家务承担地极其地少，几乎就没有。也没见给一家三口做过一顿饭，更别提给爷爷奶奶做饭了，阿兰长这么大也没见过。

　　三口之家依旧如往日脆弱。秀秀找不到归属感，阿诚也觉得没意思。

　　但那个被逼着买下来的二手房，倒是解决了一定问题。当年没搬家过来的时候他们曾经有过自己的家，但那已经太久远了，好像上辈子的事，这房子虽然是被逼着买的，好歹算有个住处，不然还得回去老妈的房子，老妈不在了，跟妹妹同住也不方便，还真是无家可归，买就买了吧。

　　但每次回家过年，阿诚总是免不得被秀秀气个半死。

　　妹妹小西正在清理房屋，老家具里的衣服已经发霉，没留着的必要了。
　　阿诚背着秀秀带着阿兰去收拾的，没敢告诉秀秀，怕再惹出一堆事儿来。

　　阿诚和阿兰偷偷去了，把那些陈年旧衣都给扔了，有的被虫子蛀了，有的过时穿不上了，这么一收拾可真是惊人，秀秀到底是买了多少哇！

　　衣服鞋子全都是她的，床底下，柜子里全都塞地满满的，买完了又不穿，不是浪费么。
　　阿诚一边收拾一边生气，阿兰在一边不吭声。

　　阿诚趁黑把衣服全都扔进垃圾桶，白天为什么不扔，因为怕人家看见了说闲话。

　　这事儿办完后，阿诚才跟秀秀讲。
　　秀秀当时就从床上跳起来，气道：“那都是我的东西，凭什么扔？”
　　“那都是旧的，不穿的，你还留着干什么？有用啊？”
　　“没用也不能扔，谁叫你们给我扔的？我这还没跟你离婚呢，现在就把我的衣服给扔了，凭什么？小西越来越不像话了，就这么对我，你们全家都没把我当回事儿！”
　　秀秀气哭了。
　　阿兰只好好言相劝，可是不管怎么说，秀秀都很生气，蒙着被子哭起来。
　　阿兰趴在床上好生哄着，说了许多让她自己尴尬的话，但是有什么办法，她妈就像小孩儿，不哄不行啊！
　　秀秀哭了好一阵儿，阿诚早就被她气走，临走俩人还大吵了一架。

　　这样的家，回来有什么用？一点温暖都没有，整天就知道生气吵架，阿诚心冷了。

　　秀秀心情不好，随时随地都想撒气，阿兰遭殃了。

　　那天于越也在，因为穿哪双鞋秀秀发了一通脾气。
　　秀秀想让阿兰上山溜达，阿兰其实不想去，因为现在的山跟过去的山可不一样，坏人又多，还是尽量别去那些偏僻的地方比较好，但秀秀执意要求，阿兰被逼无奈只好同意。
　　但是秀秀非得让阿兰把棉鞋换成另一双，阿兰不想换，因为她怕冷，只有这双鞋比较保暖，但秀秀非得让阿兰换。
　　“你都没上过山，你知道穿什么鞋舒服么？”
　　“我怎么没上过山，我小时候常去！”
　　“你常去个屁，你懂什么？你那鞋不舒服，换了！”
　　“我不想换，就这个鞋舒服！”
　　“你怎么那么烦人呢！”

　　秀秀炸了！

　　狠狠地骂阿兰烦人。

　　那种语气里满满都是嫌弃，阿兰也很委屈，八百年不见面，每次见面都要吵架，真是要命！
　　阿兰也气极了，说：“我不回来你就不烦我了！”

　　八百年回来一次，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呢？天天吵架谁受得了！
　　秀秀生气了，把自己关进屋子里，阿兰也待不住了，拉着于越和爸爸躲出去了。

　　阿兰对爸爸说了很多抱怨的话，说她妈脾气不好，从来不知道让着点孩子，别人家妈妈都什么样，她什么样云云。

　　爸爸只好在中间劝和，但也知道秀秀的性子，她脾气一上来能把房子掀翻，谁能受得了，女儿阿兰已经够懂事了，成天哄着她，她还不满意，真是个不懂事的妈，但是有什么办法，就摊上这样的人了！
　　阿诚很无奈，秀秀很委屈，于越不吭声。

　　回家后，秀秀还闷在屋里哭。这样的时候，秀秀通常是在等待被求和的，因为每次都有人来主动求和，她有底气。
　　这一回也一样，阿兰还是主动服软了。毕竟那是她妈，她还能怎么办呢？

　　阿兰说了些好话，就当没发生那事儿，秀秀倒也给了台阶下，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但每吵一次，伤痕就多了一个。
　　秀秀其实是个敏感较真儿的人，别人欠她的，惹她的，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阿诚和阿兰对她的欺负。

　　但女儿毕竟是女儿，秀秀也不想跟女儿闹翻，所以为避免再次吵架，秀秀改变了政策，尽量避免任何冲突和意见不一致的情况，虽然她已经在努力了，但外表上看，她依然是任性的，说话带刺的，只要哪里不符合她的意思，她就有话等着，随时随地刺上几句。好在阿兰已经习惯了，换个人，她是坚决不能忍的。

　　秀秀现在离娘家很近，不到五分钟的距离，爸妈很高兴，能天天看见女儿，秀秀也很高兴，能天天看见爸妈，但秀秀的烦恼也随之而来。
　　看不见的时候想，看见了又要吵。
　　秀秀这个性格，跟自己爹娘都要吵一番的。

　　爹娘有时候也被秀秀气得受不了，但是谁叫他们宠这个女儿呢，就算生气，也还是觉得秀秀最好，将来，房子，财产都要给秀秀。

　　秀秀虽说性格古怪，但是个孝顺孩子，娘家房子里的所有电器都是秀秀花钱置办的。大哥元元根本靠不上，成天跟着她那个母老虎的老婆的步伐，钱都给了老婆，自己兜里一分钱没有，连给自己爹妈买东西的钱都拿不出来，元元这辈子算是被女人给栓死了。

　　秀秀对此很生气，都说养儿防老，但这样的儿子养他有什么用，爹妈也对元元放弃了希望，知道什么都指望不上，到头来还得靠秀秀这个女儿。

　　这一年春节，元元的第二任老婆丽丽发起疯来，当着大家的面跟元元打起来，大家都喝了酒，阿诚也喝多了，丽丽照着阿诚的胳膊就咬了一口，牙印很是留了好些日子。

　　当时阿兰不在，这事儿是听说的。阿兰气得要死，她最受不了有人欺负她爸。后来她仔细问了来龙去脉，不知道事实真是如此还是大家为了平息战火，口径倒是一致的，说丽丽是不小心碰到的，不是专门要咬人，就连阿诚也是这么说的。

　　阿兰只好收起愤怒，毕竟她也不想让爸妈为难，但如果还有下次，阿兰一定会找那个丽丽讨个公道。

　　阿诚为什么不愿意跟秀秀家来往，就是这个原因。虽然都是好人，但层次略低，文化水平也不够，身边的人又全都是能惹事儿的，一个都靠不住。总之，门当户对很重要，他跟秀秀就是门不当户不对才有了今天的悲剧。

　　这个道理，阿兰渐渐也明白了，但她走了父亲的老路，醒悟的时候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