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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倾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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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月罗对穆西多少有些不放心,于是穆西前脚到家她后脚就派了个手工不错的侍女到她府上,介于该侍女的不重要性与不安全性,席霜没把她的存在告诉所有人,只把她安置在外院。
按照穆西的要求,给庄月罗的喜帕务必要做到四个字,让人惊艳。
谁说穆西大度?
新娘最怕的是什么,在大婚当日被抢走了风头。如果是以宾客之一的身分扮演了这个角色,就算不被新人记恨抱怨也会被别的客人说成不懂事……穆西将这个光荣伟大而且非常艰巨的任务交给了绣庄——务必将那织物做的精美绝伦,最好是成为“直到若干年后,那场婚礼上的新娘……的盖头,都还为人所津津乐道”版本的故事。
庄月罗那样骄傲的人,肯定无法容忍这样的景象,然而碍于情面,还要过来好好感谢她一番,尔后有人提到这件事一次,她大概就会郁闷一次,不能在明面上让你不痛快,我长期作战,让你时不时地不痛快,还不好么?
而庄小姐派过来的侍女,在见到了喜帕的草图之后,连连夸赞,只道这次颜小姐真的不计前嫌在实心实意地办这件事……多善良的姑娘啊。
这天穆西又到位于东市的绣庄去关怀庄月罗的东西,进度照常,她掂了掂那东西的分量,满意地离开店面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穆西一直不大明白这个地方,从时间与习俗上来说近乎混乱,那个一塌糊涂的宫殿她就不说了,连民俗都出现了什么什么,做为一个资深穿越旅行者,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现在的礼法,是延续前朝还是怎么的?”
“很大一部分都是新朝建立初期才定下来的,前朝的古礼,很多都是不见了的。”
“不见?”穆西想起那些被焚殆尽的前朝书籍,大宣这样做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还有在岚山素音阁处那诡异的沙发…穆西倒抽口气,谁趣味这么恶俗,莫非那个叫什么的什么委员会,在这里也有分部?
正想着,那种从上次落水以后就时常会有的被窥探感又出现了,穆西蹙眉凝神,一旁正准备回答她的席霜也配合的安静了下来。
马车在一阵阵吆喝声中驶出东市,这里是大宣最为繁华的地段之一,人流滚滚,喧嚣非常。
生前作为魂守的一员,即便是没有经过刻苦训练,穆西的感知力也比普通人要强上一些,其实这还是她最糟糕的状态,若是原来的身体,应该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些说话的人,呃,或者不是人。
穆西双眼微阖,竭力捕捉着周围一丝丝的动静。
“呀,被感觉到了……”
“唔?”
“别啊别啊,这把我要赢了。”
“搬到那儿打去……”
穆西下意识的蹙眉,那声音太细太小,恍若轻烟,她还未来得及抓住,便已从耳畔溜走。
再大声一些,穆西在心中默念,她屏住呼吸,双手紧张的握在一起,眼前又是一片朦胧,六识闭塞,只凭着一丝本能小心思寻。恍惚中,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眼前霎时变得明亮起来,耀眼的光芒差点让她睁不开眼。
但是……抓住了!
再但是,怎么是……麻将?
想自己费尽心力,得来的却是这么个声音,怎么不叫人失望?莫非这是打牌专业课第三期的现场版?她又不是学员。
正沮丧,她却听见一个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的女声,冷冽如冰,坚定而不容拒绝。
她说,“到月兰海沙去,越快越好。”
然后穆西正要开口,却听到那边有人欢呼,“赢了赢了,拿钱来拿钱来。”
她……可以让她听见正常点的声音吗?刚有了这个念头,穆西果然又听到那个女声,这次似乎带着些急迫的心情,因为那边的人说,“记住,越快越好。”
然后再听到的,便是街头小贩的叫卖声。
穆西睁开眼,车帘打开,外面还站着个熟人,面前的席霜也是一脸惊恐。她觉得肩膀有些僵硬,缓缓松开手,想站起来,才发现腿也有些发麻,“已经到了吗?”
一个平时机警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睡觉的人可能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双目紧闭怎么也叫不醒吗?当然不可能。
所以席霜被吓得不浅。
穆西眼中一片清明,她抬手让席霜扶起自己,下了马车,一车一人一君子,看到的当然不可能只有马车、车夫与姚浠,他现在的身份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君,身边防御工作自然做的甚好,整整齐齐的队伍,在后面排了两行,看起来……很是累赘。
视线掠过稍远处的那些护卫,穆西对站在外面的姚浠微笑,“你怎么过来了?”
姚浠走上去去看着她的眼睛,“我本来是要带你出去,可是你脸色很不好。”
“是吗?”穆西问,“去哪里?”
姚浠顾左而言他,“我让人召医师过来看下。”九分关心,全在这一句话中。宫中凡皇子皇孙出生之日起就有一专属医师,自任命时起就只为那一人看病,是以这样的人物都是相对应的那位皇孙的心腹之人,即便是近臣宠妃,也是不能请动的,姚浠所说的医师,就正是这一类人。
早前他带去南海郡的,也正是那一位。
穆西笑着摇了摇头,“无妨。”她侧头笑对姚浠,“莫非殿下以为我现在的状态无法接受别的事情?”
被别人称作颜宅的宅第,在正门上并没有牌匾或者其他,也就是说,所谓的颜宅,只是别人为了方便称呼才叫出来的,这里的主人似乎并不同意这种叫法。
此时穆西马车所停的,其实已经是院内。
是以长长的一条街,看不到半个多余的人影。
穆西面色苍白,席霜看着却像是法力透支所致,然而以她对自家小姐的理解,穆西并不会任何术法,也就不存在这种情况,心下疑惑,她准备回家再问。
穆西开口,“要去哪里,还请殿下指点。”
姚浠犹豫片刻,他试探着问,“把你的手给我,可好?”
穆西明了,她伸出手去,落落大方,姚浠右手并拢,轻轻按在穆西的手腕上,肌肤微凉,滑腻如丝,让他有了片刻怔仲。
“还好。”头戴玉冠的俊朗男子道,这时的他已经比穆西高出一个头,那样看着穆西,席霜在一旁都觉得……冷。
姚浠的一双眼睛与他故去的母亲十分相似,深黑幽邃却又异常温柔,眼神一扫,眉间便带上三分笑意四分从容五分柔和,合起来便是十二分的迷人,又岂是只用顾盼生辉四个字就能形容,加之此事掺杂了真正的感情,看起来是真正的情深意重。
也难怪席霜会觉得冷。
穆西的眼神在于温柔澄澈,更多的却让人感到可亲纯善,乍一眼看过去,只认为是无害,而姚浠,非用惊艳二字不可形容。
穆西见他只看着自己,淡笑着回看过去,眉眼间也是一片柔和——与跟常人相处时并无不同,她收回自己的手,“没想到长孙殿下原来还有时间学习诊脉探病。”
席霜撇嘴,自家小姐在南海郡行宫时,她就不相信这位殿下还没时间去向身边的医官学上两手。
这一招拿来哄骗女孩子,总是最好不过的,最好再在人家问你怎么会看病之后再多问一句你怎么会?一面显示自己博学,更重要的是显示自己对对方的重视呀,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在这儿充什么大尾巴狼,把脉这种小事,她也略懂一二,只因身份相差万里,连待遇都差了好几杆子。
“那时在南海郡,一次你昏了三四天,我就记住了你那时的脉象。”
主子说话自然轮不到自己插嘴,席霜多少还是明白这一点,不过当她听见刚刚自己心中所想很完整的被姚浠复述出来时,心中又是另一番光景……
穆西微笑看着姚浠,“我还以为那时殿下一直呆在自己院中。”
“那时你正在病中,我又何必去惹你生气呢?”姚浠回答,“刚刚你脉象与之前并无相同,晚些我再遣医官过来看看。”
穆西摇手,“那倒不用,我并没有不适。”她看着姚浠,“我只是好奇,您要带我去哪里?”
姚浠的话中似乎还带着丝小小的局促与尴尬,他看着这个自己最不愿伤害的年轻女子,缓缓道,“若我说出,你可会怪我?”
“你知我素来只怪当怪之人。”
“我来是要和你说。”姚浠面色凝重,“昨天晚上水牢,塌了。”
原本不好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穆西彻了扯嘴角,“那里面的人,怎么了?”
“现在正在尝试把他们弄出来,不过已经得知……无人生还。”
“你要带我去水牢?”穆西摇头,“不,你不会带我去那里,莫非你是要带我去给他们选定墓地?”
“我正有此意,你若……”
“前朝遗民,是该风光大葬。”穆西点点头,“我并不如殿下博学,对风水一窍不通,只求一日可去祭拜,还望殿下应允。”
一瞬间,姚浠目中似有难色,然而他马上恢复常态,“穆西,这事情,不要怪我,可好?”小心翼翼的神情带着些不确定与恳求,哪里有平时从容威严的样子。
穆西神色淡然,“前朝遗民,人人得而诛之,不是么?”她敛容正色,“殿下早些回去吧,我不大舒服,也该休息了。”说着,便头也不回的朝里面走去。
姚浠苦笑,他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对身后的队伍挥手,“回宫。”
东宫诸侍卫素质果然不错,看着自家主子被拒绝,竟没有一人面露异色,很是专业。
不大的宫室,看起来并不像正殿的样子,因是纱糊的窗子,室内光线也就受到了些影响。
然而此时这完全可以忽略的地方却发生了一席不可忽略的对话。
“从颜穆西面相来说的确是法力损耗过度所致。”
当有外人以一种自以为静悄悄的方式靠近那间不大的宫殿时,只听到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所以,这时还未回宫的姚浠自然不会知晓——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能干预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