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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青萍之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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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珩修做了王府的总管,身上的担子顿时重了不少。明珏初到蕲州,王府里什么都不齐全,少不得要他来一一置办。他事务繁杂自然没有时间像从前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明珏的生活起居。于是就将小顺子调到了明珏身边服侍。
一方面小顺子是明珏救下来的人,倒也值得信任,另一方面当初他照顾陆珩修修养时倒是十分细致。虽然胆小怯懦了些,但一个伺候主子的奴才也不需要什么胆量,况且小顺子和明珏年纪相仿,正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明珏虽然不适应换了一个人来服侍,但也清楚陆珩修本来就十分劳累,自己不应该再加重他的负担。于是他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陆珩修虽然忙碌却依旧每天晚上抽出一个时辰来教明珏,是以导致陆珩修每日里连三个时辰都睡不到。
这日他同天枢商量着从蕲州招收护卫的事。
“虽然影卫司也做得好这护卫之事,但未免太过大材小用了些。”
陆珩修的话倒是说道了天枢的心坎儿里,他从前是皇家影卫的统领,暗夜里勾魂夺命的死亡使者,如今却做起了这看家护院的事情。
“那依陆总管之见,是要在这里招人吗?”
“我确有此意,蕲州民风剽悍、胡汉杂居,若是要找勇猛的护卫想必也不会太难。”
“不错,依我看倒不如再招一些胡人,只要重金诱之,未尝不会有人忠心耿耿地效力。”天枢说罢和陆珩修相视一笑,他们两个最近一起共事,发现时常会有像今日这样默契的时候。
“那就拜托天枢大人了,账房那边还有事情要我处理,我就先过去了。”陆珩修说着站起身来,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陆总管!”天枢见陆珩修倒了,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总算是没有让他倒在地上。
陆珩修其实不过是劳累所致,只晕眩了片刻便清醒了过来。他察觉到自己倒在了天枢怀里,不好意思地赶紧起来。
“陆总管,你没事吧?”天枢看陆珩修脸色不好,不禁关切地问道。
“无妨,不过是有些累了。”陆珩修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到晕厥感渐渐褪去了。
“我多说一句,你也太过操劳了。王府一应琐事如今都交到了你手里,你还每天抽时间去教导殿下。以我看不如请一个西席先生来叫殿下读书,你也好轻省些。”天枢这番话倒是说得极长了,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可是鲜少关心别人的。其实自从他跟着明珏以来,性子明朗了不少,加上与陆珩修一起共事,也颇为欣赏他,所以才多言几句。
“多谢大人关心,只是殿下的武艺还是大人亲自在教呢,陆某人又如何敢懈怠。何况若是请一个不知根底的寻常教书先生,只怕教不好殿下,若是移了心性,反而不好。”陆珩修笑道。
天枢立即反应过来,明白了陆珩修的心思。寻常教书先生不过是整日里念一些四书五经、脑子里尽是教人忠君爱国的思想,教的好的也只是让人在科考上有所建树罢了。可是明珏的身份,这些自然是用不着的,他真正应该学的是帝王心术,寻常教书先生万万是教不了的。
既然明白了过来,不由地佩服陆珩修的心思缜密。其实他虽然教明珏武功,却也不是每日都教。明珏没有功夫底子,自然也不怎么用得上他这样的顶尖高手区教,寻常的暗卫也完全可以胜任这教授武功的事情。只是明珏身份尊贵,他不敢如此怠慢,但大多数时候倒是李一陌去做。
“不说了,若是有造化我少不得为殿下另谋高师。”
另一边蕲州知州大人陈定,递来了帖子说是要举办一个赏花宴邀请肃王殿下前去赴宴。这位陈大人乃是江南人士,祖居人间天堂的杭州的。他正儿八经地考中了进士,却因为太过耿介被排挤出了京城,发配到这北方荒凉之地来。当年热血书生如今被世事打磨也变成了润滑的老油条,他自知还不知道要在这鸟不生蛋的蕲州待上多久,自然不想得罪本地的藩王。
说是赏花宴,却也不过是为了拉拢明珏而设,其中大抵还有几分探底的意味。
蕲州一向民风剽悍,重武轻文,许多士林学不子也不怎么受重视,如今接到知州大人赏花宴的邀请自然是无不乐意的。这蕲州虽然文化不开,但却有一位知名的隐士。这个隐士倒是真正的隐士,并非沽名钓誉之辈,不然也不会到蕲州这么偏僻的地方来隐居,而是去终南山了。此人被人尊称为文镜先生,正是如今在蕲州知州家做客的洛文熙。
这知州陈大人,如今虽然世俗圆滑了些,但确是极有才华的,也很是尊敬读书有才学之人。而洛文熙先生不顾世人眼光倒与知州颇有几分交情。
这一日陈大人与洛文熙在府中下棋。洛文熙刚刚落下一子,陈大人捏着手里的黑子苦苦思索着如何应对。
“秉文,若是心不在此,这棋不下也罢。”洛文熙说着广袖一挥,将棋局给搅乱了。
陈定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棋子放下了。开始分拣被混在一起的黑白棋子,将它们分别放在棋盒里。
“你大概还不知道,这蕲州刚刚来了以为王爷,听说是先明英帝的太子,如今被当今圣上废了另封了肃王。”陈定苦笑着说道,他一皱眉倒是有几分年轻时的风采。
“我如何不知,你前日还给人家递了帖子。说是请肃王殿下不吝移驾,前来赴宴,与州中学子同乐。”洛文熙眉目含笑,显然对于陈定苦恼什么了如指掌。
“原来你都知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怕什么,你陈大人还看不清这朝中的形势吗?圣上分明是将他赶出京来的,他来这里,不过勉强好过发配罢了。”洛文熙自从明珏一行到达蕲州时便关注着他们,以他的聪慧早就看出来这肃王府不过是个空架子。至于传说中的圣上恩宠,更是一点儿也谈不上,不过皇家的虚伪示好罢了。
“灵安,这我何尝不知道。只是他既然能够从京城里平安地到达封地,便说明他并不是等闲之人。又或者背后隐藏着我们都没有发觉的势力。”
此言一出,洛文熙脸上也显露了凝重之色。“秉文,你也知道今上的位子,实乃篡位所得。英帝可还在蒙古苦苦熬着呢!”他压低了声音凑到陈定耳边说的。但却像是在陈定的耳边炸开了一个惊雷。
“灵安,这样的话你也敢说吗?”陈定简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警戒的看着周围半响,见没有人才略略安心下来。
“有何不敢,岂不闻‘天高皇帝远’吗?依我看你未免太过谨慎小心了,秉文。”洛文熙倒是对他的过于小心不以为意。
“你方才的话,究竟是何意?”陈定惊魂甫定,便又问道。
“以我看若是说单靠这肃王,是万万复不了位的,只是····”洛文熙欲言又止,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同眼前的故友说明。这些年来他待在蕲州,关于蒙古那边儿的消息却也不曾忽视。如今他听说蒙古老汗王身子快要不行了,若是老汗王去世,汗位一定会落到最有权势、最受老汗王宠爱的二王子手里。而这位二王子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亲汉派。到时候先帝英宗会被送回国也说不定,若是真有那一天,这朝堂又会有怎样的血雨腥风被掀起呢?
而肃王无论如何都会被卷入这场争斗之中,就算是英帝不能回国,也会有支持肃王的人,只不过那样的话肃王成功地几率就很小了,毕竟他还太小了。
“只是什么?”陈定倾身上前问道,可是片刻后却仍旧没有得到洛文熙的回答,他失望地又坐了回去。“灵安,说起来不怕你笑我,自从当年因为那件事情被下诏狱,我便胆小的很了。如今我唯一的愿望也不过是在这偏远的蕲州安度一生,我算是负尽了从前的师友。”
“你放心吧,左右还有我在不会有什么事情的。那个赏花宴也算我一个。”他开解着好友,说罢将手边的茶一饮而尽。
陈定见洛文熙从容淡定的模样,不知怎么地心就莫名地安定了下来。当年他被下诏狱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这个人就一脸轻松地将他救了出来,甚至还让他得了一个蕲州知州的官职。虽然他至今也不知道洛文熙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但心里却是一直信任他的。连这个人都说没事,或许真的什么都不会发生吧!
“罢了,下棋下棋。”陈定一挥手说道,他暗骂自己没出息。一大把年纪了在官场混了这么久,遇见这么点儿小风波就慌张成这样,果然是近来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其实在座的两个人都不知道,他们有着何等惊人敏锐的直觉。风起于青萍之末,有些人就是能够从一些细枝末节上推断出,将来历史大势的发展轨迹。而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偏偏还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