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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四十二章 一宿西风春光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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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丽回到将军府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一贯明媚的眼神也黯淡了,一言不发的朝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她觉得很累,只想躺下去好好睡一觉,最好梦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坏事,也没有好事。
但是推开院门的时候,却看到了一角玄色的衣袍,腰畔的短刀在暗淡的天光里犹自闪着刺目的乌光。他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薄唇紧抿,剑眉微蹙。
慕容捷喜欢穿深色的衣服,喜欢把自己的一切都隐藏在安全的地方。因为少时居住深宫,此后又遇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变故,他的表情一向冷峻,甚少展颜。
但是对她,却是不一样的。
不是没有防备。他很清楚她接近他的目的并非只是仰慕,但他就是喜欢看她神采奕奕眸光晶亮的样子,像一只很有精神的狡黠的猫咪,叫人又爱又恨。
以前,他完全没有耐心和一个女人周旋,因为觉得女人除了传宗接代别无他用。但是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样。现在,为了她,他愿意等。
这是种奇异而陌生的感觉。贪婪,不光想要她的智慧谋断,还想要她的……心。要她的眼睛只看他一个人,只说和他一个人有关的话。
所以,看到她没有精神的样子他很不高兴。不管她之前为了什么不开心,至少应该在看到他的时候,忘记那些事情。
朱丽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她的脸色苍白的有些阴沉,慢慢的走过去,心不在焉的道:“王爷可是来的不巧,如今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了。”
慕容捷侧了侧身让她进屋,沉声道:“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没什么。”
“去白山书院的时候,别人又欺负你了?”
她还是摇头:“不是。我只是去见一个朋友。”
他的眉间越发拧紧,不由分说的拉起她的手道:“阿朱,我要去豫王府上做客,我们一起去。”
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豫王慕容昊请了难得一见的什雅杂耍异人,也因此邀请了众位兄弟过府同欢。慕容捷对这些声色犬马的事情一向不感兴趣,只是想到也许她会喜欢——她总是喜欢那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
可她的表情还是恹恹的,松开他的手摇头道:“多谢王爷好意,阿朱今日有些累了,想早些歇息。”
“砰”的一声,门在她身后大声的合了起来。朱丽这才从低迷的情绪中倏然惊醒,她看着那张紧绷的脸,终于觉察出不妥来,忍不住退了一步,手掌碰翻了桌上的杯盏,落地有声。
门外传来残心低沉的询问。慕容捷却道:“没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别进来。”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也是。”
于是稀薄黯淡的残阳余晖里,只剩了他们两人。
朱丽终是慢慢镇定下来,将心中的慌乱不安全都掩在笑意中,道:“王爷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你生气了?”
“谁……”慕容捷低低的嗤笑了一声,伸出手握住她的下颚,道:“你是变傻了,还是装的?”
“阿朱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不要找借口!”他沉着脸,眼中满是不满,“自从你今天回来,就没有正眼看过我。朱丽,你怎敢如此?你怎么敢?”
他的怒气如此强烈,让她有些无措。眼神忍不住朝四处乱飘起来,强笑道:“王爷真是爱开玩笑。阿朱只是太累了……”
“闭嘴!”男人低沉的声音于舌底骤然炸开。他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的脸颊牢牢的固定在眼前,强迫她与他对视,几乎有些咬牙切齿,“本王为了你做出太多妥协,你却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以为自己是谁?你……”
话尾消失在他覆下的唇中,冰冷,强硬的吻,一点也不美好。朱丽愣了愣,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但这次却让她分外的拒斥难受,忍不住伸手去推,推不动,就打,最后连手都被他擒住了,她的眼里一阵微屈酸涩,一张口便用力的咬了下去。
温热鲜红的液体顺着他的唇角缓缓的流淌下来。慕容捷一挥手将她摔了个趔趄,抬起手背擦了擦血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你竟然敢咬我?”
少女的脸色更加苍白,咬着嘴唇强自镇定道:“蜀王殿下,请您自重。”
她用了尊称,语气郑重端凝。本想等她认错了就不计较的慕容捷,心里却更加恼火,道:“自重?朱姑娘,你凭什么让本王自重?在巨泽凌源,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真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吗?”
朱丽心里一惊。和“他”的关系……她的手慢慢缩回袖中,拂过那一幅微凉的红绢。什么关系?交割清楚,誓不相见,还能有什么关系?
他是对的,暗自神伤,心痛难解,是她活该!
慕容捷的这一句问话让她从自伤中清醒过来。罢了!罢了!眼前这个隐忍怒意,看起来快要把她吃了的男人,才是她的夫婿,是她决定托付终身的人!
慕容捷自负自傲,只可以小小的撩拨,不能挑战他的自尊。
她紧紧的握住袖中那抹火红,再抬起头时,明媚的眼中已经氤氲了一层淡淡的水光,口中却倔强道:“王爷根本不信任我!我说什么都没用!”
“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
她一咬唇,眼神一瞬间变得凄楚黯然,竟让盛怒中的慕容捷恍惚。她道:“阿朱的心思,王爷还不明白吗?我想和王爷在一起,为此顾不上女儿家的矜持跑来找你,为了达成你的考验奔赴千里之外……王爷,你还要什么理由?”
他听着她的话,心里的怒意竟也慢慢消弭,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把她拉回来,但少女的眼神却一瞬间碎裂,后退一步,低笑凄凄,喃喃道:“好……好,我也不要你的信任。你说的不错,那个男人是我的相好,是我的情郎,我们约好了在巨泽幽会……”
细细的声音,柔弱哀伤,却又像是绵绵不绝的丝线,将他缠绕收紧。他再也忍不住,一伸手将她搂入怀里,紧紧的扣着她瘦小的肩膀,几乎要将之捏碎。
娇小的身子在他怀里微微的颤抖,却是强忍着不发一言。他越发觉得心疼,原本冷峻镇静的少年王侯,这时候脑中却一片空白,再也顾不上巨泽凌源,更顾不上和她怄气,疼惜的吻落满她的额头和唇畔,在含住樱唇的前一刻,她听到他咬着牙,却又有些孩子气的警告:
“以后,眼里不许没有我!”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眼中却孕出了幽微笑意。那笑意半是苦涩半是安心。抓不住的东西已然抓不住,至少,她还有可以掌握在手的凭恃。
慕容捷抱着她,这拥抱宣告了某种强悍的占有,因此并不温柔。朱丽微微的动了动,男子的唇却贴到了她的耳后,气息温暖萦绕。声音若有低迷:“今晚让我留在这里。”
朱丽顿时愣住了,少顷,苍白的脸染上了一层红晕。
她低下头,掩去眼中一抹慌乱,低声道:“王爷,六月就是大婚,何必这么急……”
话未说完便被慕容捷拦腰抱起。他惯常冷峻的眼底有着被撩拨起的情潮,笑道:“既然六月就是大婚,何必在乎这几天?”
说罢便抱着她朝里屋走去。他一向是个想到什么就去做的人,过去的经历告诉他,即使已经到手的东西都会丢掉,因此如果不趁早留下,后患无穷。
而此时此刻,她的气息和眼神,她的一颦一笑,在他眼中都已成蛊惑。柔软的嘴唇,甜蜜的香气……他有多久没有这样想要一个女人了?
她是他的,必须是!
朱丽不料竟会这样,忍不住挣扎起来,但这微薄的抵抗在他如钢铁般的钳制下几乎微不足道。于是她的推拒更加的激烈,到了最后几乎是手脚并用,一拳一脚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慕容捷起先并未将这抗拒放在心上,直到她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他长得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打过脸!
他的耐心再次消失,手臂一松,将她摔在床帐之中,然后俯低身子,挡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男人的声音带着命令:“你给我安分点。”
她死死的抓住身下的锦褥,强自镇定道:“王爷,君子……不强人所难……”
“难?”他勾了勾薄薄的唇角,将她的双手固定在身侧,“你迟早都是我的人,有什么可难?还是——”他的眼睛眯起,凑近过来,“你心里有别人,所以不愿意?”
他的气息拂在她耳边,她从中嗅到了危险冷冽的味道,身子一颤,终于慢慢的,将全身的戒备一一卸去,垂下眼睫,低语道:“不是……”
“阿朱的心里,只有王爷一个人。”
这句誓言一般的话,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
妥协,是为了不留退路。是为了把她心里的那个人……剔除……
但慕容捷却以为她的示弱是种臣服,因此那句“只有王爷一个人”让他的眼神柔软下来。他伸出手去解她的衣带,温热的唇映在她白皙的颈子上,留下一连串渐渐灼热的痕迹,一直深入……
她听到他呢喃着,宣布:“你是我一个人的……”
她微微一颤,慢慢的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那张清雅如莲的面容,随即,模糊,碎裂……不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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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捷醒过来的时候,窗纸上正透出淡淡白亮。然而身畔锦衾尤暖,佳人却不知去向。
他皱了皱眉,想起昨夜的肆意缠/绵,唇角却又露出不自觉的笑意。他一向克制收敛,却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纵情的时候,仿佛不会餍足似的,因着她的柔软,因着她的娇嫩——是不是吓着她了?
他起身,披衣推门,看到淡淡晨雾中那一抹朱红倩影,正独自站在院中,静静的抬头看树上的鸟儿啼鸣。
他自身后圈住她单薄的身子,柔声道:“这么早,不多休息会儿吗?”
朱丽回过头,脸上有着奇异的红晕,看起来即妩媚又飘忽。
“王爷,阿朱在看很有趣的事情。”
他抬头看了看那几只鸣叫的鸟儿,笑道:“如果你喜欢,明天我让人送几只过来就是,何必站在这里看?清晨露凉,昨天晚上你……”
“王爷知道那是什么鸟儿吗?”
她轻轻的打断他,伸手指了指:“这一只是喜鹊,而那一只又大又丑的,是斑鸠喔。”
慕容捷眼中的她,此刻有了一种不同寻常的风情。他将头埋在她披散的长发间,嗅着幽幽发香,道:“别理是什么了,回房去吧。”
“王爷听过‘鸠占鹊巢’的故事吗?”
一句清冷笑语,将他满心的缱绻拨开,他慢慢的抬起头来,听到怀中女子娇柔的声音慢慢道:“阿朱早晨起床亲眼看到了,觉得很有意思呢。王爷,如果当今圣上是那只喜鹊,你想做什么呢?是那只斑鸠,还是斑鸠的蛋?”
慕容捷唇角紧抿,沉默了片刻,道:“我让谁去‘占巢’?”
“王爷果然厉害,连阿朱这么难猜的哑谜都猜得出来!”她拍了拍手,满脸甜甜的笑容,“那一位替你打头阵的,当然就是你的好兄弟啊!”
慕容捷眉间一动:“三弟,还是四弟?”
“魏王殿下心慈,不会背叛皇帝的。我说的是信王殿下。”她轻轻的倚在他的肩头,道,“王爷到了紫霞关,难道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吗?如意侯攻陷持剑山庄,守军遇害……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刚好那么巧信王殿下就在那里,而如今的征北大将军又是他母家的人。何倥偬何将军的大名曾经传遍后稷,王爷难道不忌惮?”
慕容捷皱了皱眉,沉声道:“一个奚仲,一个何倥偬。是本王最大的阻碍,将来必会除之。但是三弟……”
他知道慕容苏很聪明,背地里也并不安分,但他从来也没有将这个连兵权都没有的弟弟放在心上,没有武力,充其量是个谋臣,能兴起什么风浪?
“信王此人可不是王爷看起来这么简单的。”朱丽叹气道,“所以阿朱认为,王爷不妨先按兵不动,慢慢等一阵子——怕是不多久局势会有变数,不是京中,就是边防。”
“等?”
“等。”
朱丽慢慢点了点头,“信王暗中结党营私,皇上应该不会不知道,不去理会只是摸不清他的底细。如今帝党无人,才不得已派出何倥偬为将。既然用了何倥偬,赋予信王的权力就要打个折扣,虽然按照常理,信王应该会收敛一些,不过……”
不过,他没时间了。因为苏襄襄知道了自己的秘密,燮羽余部的存在就变得岌岌可危。这一点,会迫使他不得不提早出手。
这是一次三方对弈,谁沉不住气,谁就落了下风。
她微微一笑,并没有说出自己和苏襄襄的对谈,只道:“不过这也是制造事端最好的时机。王爷尽管等着,看别人斗得两败俱伤,再出现收拾残局,岂不是事半功倍?”
说罢,她捡起地下一颗石子,手指一弹激射而出,不偏不倚的射中枝上的鸟窝。枝叶纷落,巢中的鸟蛋滚落摔碎,一地狼藉。
他一时沉吟,看着她眼中暗暗跳动的那两簇火焰,突然觉得不适。哪怕他知道她说的是正确的,是有用的——
一个女人,在□□/爱后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身边的人讨论军政谋略,只要是个男人,都会不爽。
于是他暂时丢开了那些,将她一把抱起来就往回走去。朱丽还想再说,他却腾出一只手来捂住她的嘴,眼神灼灼:“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发出点别的声音……”他凑到她耳畔,暧昧低语,“……比如昨天晚上那样的……”
她的脸上一热,无限娇羞的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心中却一片黯然。
他怎么会明白,只有强迫自己反复的推演局势,谋划策略,她才能不停下来。
一停止思考,她就会,泪盈于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