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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龙鳞咒怨 ...

  •   他们靠沿路的树皮树根维持生计,有时候还要吃动物腐烂的尸体,幸好有一个落难的商人路过时丢给他们一袋食物,他们才勉强支撑了下去。

      苏平希望那个商人和他的两个仆人收留他们,但他用无奈的眼神告诉他,他们也自身难保。原来那几个商人也是从南京逃难过来的,因青龙水淹南京,导致货物全毁,生意大败。当商人说到青龙被诛的时候,苏女子的心里反而不安起来。

      一个月后的一天清晨,苏平三人再次从无穷的饥饿当中醒过来,那是饥肠空空疼痛难耐的饥饿,可是望一眼四周,漫山遍野连一块树皮也没有。

      苏女子躺在苏平的怀抱里,她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了,像蒸笼一样,恐怕再过几天,孩子就要像白馒头一样降生了,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这性格是像父亲还是母亲,不过像谁都行,苏女子气息微弱,但还是勉强地微笑了一下。

      这个时候,远处有一阵马蹄声,尘土飞扬,他们好像看到了希望,彩棉第一个冲了过去,她拼劲了全力,大声喊叫:“停一停,停一停啊。”

      那尘土里仔细一看也就是六七个人,一个个络腮大胡,头上包着麻布巾,手里握着马刀,是一班过路的山贼,也可能是前朝的余孽,不过这荒野也没什么可以抢的,所以他们纯粹是路过。

      可是这时候竟然看到一个小男孩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们勒马停住,当头的人大喝一声:“你这乞丐,是来送命的。”

      彩棉说:“我不是乞丐,是个姑娘。”

      众人听她的声音果然是个姑娘,马贼的副手问:“姑娘?貌美吗?”

      彩棉说:“诸位大爷,请救救我家夫人,她身怀六甲,连一点吃的也没有。”

      众人朝那远处一望,在土坡旁边,一个男子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肚子隆起的女人,他们衣衫褴褛,和眼前这位姑娘一样,衣服没有一块完整的料子,而且脏兮兮,像是一百年也没洗过似的。

      马贼的副手说:“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彩棉似乎没想过这个答案,她怔了一下,但是显然又想起了什么,她说:“我,我是一个女人,我没有和男人洞房过,身体干净,我做你们的奴仆,你们怎么对我都行,只要你们大慈大悲救救我家夫人。”

      这时候众人哈哈大笑,有一个脸上有刀疤儿的人说:“你是什么东西,想做我们的奴仆,我看你连条种狗也不如。”

      彩棉脸色漆黑,她眼睛里却早已红润了,她听见夫人和老爷在喊她回去。她佯装没有听见,对着马贼们说:“给我水,我长得不错,证明给你们看。”

      当头的马贼将马脖子上挂着的水壶扔给她,她从地上捡起来,将水小心翼翼地倒在手掌里,涂抹在脸上,为了不让肮脏的外衣污染脸,她从内衣里撕下了一块白布,将脸重重地擦拭了一番,她用手指将头发捋顺,已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女人。

      站在马贼眼前的显然是个貌美的姑娘,如果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一下,要美丽好几倍,马贼们果然心动了,马贼的副手说:“老大,好货色,我替你收下了。”说完就驱马上前,弯腰一把将纤弱的彩棉搂上马,彩棉骨头轻,她嘤咛地叫了一声,轻飘飘地就搭在马背上,彩棉在马背上大喊大叫。马贼们兴奋地呼喊长啸,准备回去。

      远处,苏平疯也似地跑了过来,他大声喊:“放了她,放了她。”

      可是马群已经飞奔起来了,苏平一直追,他离马越来越远,但是他一直追,追得马贼都耐烦了,有一个马贼从马上丢下一包肉食和一袋水。

      苏平直到追到这包肉食,才停了下来,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跑得这么快,太不可思议了。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摇摇晃晃,竟然仰面扑倒,不省人事。

      过了很长时刻,苏平醒了过来,显然他自己也感觉自己病了,他发现眼前的妻子竟然是那么美丽,头上梳着高贵的梅花妆,罗襦上贴着美丽的金鹧鸪,当她出嫁时,用木梳梳头时说的那句话也响彻在耳边,“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来生再相会。”

      那天晚上,苏平奄奄一息,长时间的饥饿和困顿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对哭成泪人的妻子说:“我没有用,不能保护你,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去找你。”

      他似乎看到妻子的嘴巴在动,但一句也没有听清楚,他最后说了一句话:“请替我养育我们的孩子。”

      苏平死了,整个山野里是苏女子悲恸的哭喊,她搂着苏平,好像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直到第二天傍晚,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感觉饿了,是孩子在肚子里告诉她饿了,她苦笑了下,心想我也随你去死吧,但又想想苏平临死之前的话,又将这个念头咽进了肚子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驱使她像狼狗一样吃那包肉食。

      过了两天,苏女子在山野中痛得打滚,她要生了,没有人可以替她接生,她旁边是安静得睡着了的丈夫,她看着丈夫白净俊俏的脸,拼命地挣扎,哭叫,像狼嚎一样恐怖。

      黎明,她的孩子出生了,她激动地哭了,躺在沙尘遍野的大地上,望着晨曦昏暗的天空,她笑得多凄惨。

      她将孩子抓过来,是个女孩,她落下了女人幸福的泪水。可是马上她脸色惨白,眼前的事情令她懵然惊讶。

      在小孩子细皮嫩肉湿漉黏黏的脖子上,有一块嫩榛叶大小的鳞片,像鱼的鳞片,但鱼鳞没有这么大,也没有这么金光闪闪,晶莹剔透,她越想越糟,这分明是一片龙鳞,她生了一个龙鳞凤胎。

      是龙太子的怨恨要来寻仇吗,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苏女子的心中充满着巨大的矛盾,她用妖孽一样的长指甲剥着鳞片,但鳞片和肉生生嵌在一起,孩子疼得哇哇大哭,苏女子流着泪放弃了。

      她决定扔掉这个孩子,她痛恨她,是她,害死了丈夫和彩棉,是这个带满怨恨的龙鳞起了咒怨。可是看着丈夫安静得白净的脸,她又不忍心了。

      孩子拼命地哭,一直哭到夜晚,荒山上,发出了群狼的嚎叫,但苏女子好像对生命已经失去了最后的牵挂,她决定等待狼群前来,变成它们塞牙缝的口粮。

      果不其然,狼群们来了,黑夜里是像夜明珠一样逡行的眼睛,很快就抵达到山下,嘴里呜呜地叫,牙齿闪着白光,这是荒野里饿极了的狼群,即使是一群能征善战的军人也顷刻间变成它们的肉食。

      可是苏女子一点也没有担心,她将孩子放在苏平的怀里,目送他们最后一程。

      狼群似乎有些退怯,它们可能从来没有遇见不反抗的猎物,这好像是第一次,不过,在某一只狼英明地观察后,群狼终于发起了进攻,他们跳了上来。

      苏女子闭上了双眼,手里握紧了孩子和丈夫的手。狼群的嗤叫将孩子吓得哭声震天,她一定是吓坏了。

      可令苏女子意想不到的是,黑夜里突然亮起了浮动眼睑的光芒,她听见狼群乱糟糟的吼叫,睁开眼睛时,她发现婴儿的脖子上发出亮光,是青莹莹的光芒,这是龙鳞咒怨发出来的。

      群狼受到了惊吓,竟然纷纷夹尾逃窜。苏女子紧张得呼不过气了,死里逃生后,她竟然紧张了,她抱起婴儿,将她抚在怀里,哭了。

      第二天早上,苏女子从困顿中醒来,她惊奇地发现孩子脖子上的鳞片变成了两片,不过每一片都比臻叶要小一些,就好像由一片臻叶生出了两片臻叶,但显然加起来又要比原来大一些。

      苏女子心中担忧,这龙鳞咒怨到底是什么呢,有一天它会不会生长成成千上万的鳞片,布满她的全身,直到她像一条青龙或者青皮蟒蛇一样可怕,这太恐怖了,苏女子不由自主地摇头,想麻痹自己不去想这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情。

      苏女子用那包肉食和水支撑了好几天,她草草地将丈夫埋了,埋在一个风水还好的地方,起码那里长了一颗草,她手指由于刨土沾满了血,成了白骨森森的指头。

      她望着黄色的大地,蓝色的天空,抱着孩子向山前走去,她想着翻过那座山一定可以到达生存的地方。

      寒风吹过来,冷飕飕的,苏女子记得她将丈夫的外衣一起埋葬了,那件衣服跟随了他很多年,她不忍心带走,冷是自找的。

      她想了想,这一出来已经快一年了,那么多人出来只剩下了两个人,也不知道最后会剩下几个。她将奶水喂给孩子喝,似乎这是最后一顿,孩子很满足也很贪婪。

      这真的是最后一顿,苏女子终于倒下了。她看见太阳的光晕,在头上摇晃,像檀木奁妆盒上的铜镜照耀着她的脸庞,那曾是粉妆玉琢的脸庞。

      不一会她就重重地摔倒了,她仿佛回到了最开心的时刻,她是凤冠霞衣,苏平是大红锦服,两个人相视而笑,她说:“请好好待我吧。”苏平说:“我会的。”

      有一刻,她听见轰隆轰隆的声音,她的梦醒了,当她努力睁开眼睛时,有一群长龙一样的军人从不远处走过,还有马的嘶叫。她再次陷入了昏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龙鳞咒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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