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系舟》有缘人

1、第 1 章

　　方自在从来唯愿自己的人生，是一杯最普通的白开水。
　　倒不是她有什么惊世骇俗。她是普普通通的江南小城女孩，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路走来，倒也算得顺风顺水。
　　除了--------如果可以忽略那张不知何时何地会冒出来的要求填写“父亲”一栏的表格，基本上还算是完美的。
　　她倒是愿意写母亲。她叫方柔，本来是星光歌舞团的国家一级舞蹈演员，也没有什么美容秘方，永远容貌秀美，气质高雅，穿着打扮，都无时无刻诠释着淡雅的女人味。岁月风霜，在她身上永不留痕迹。她穿着得体，娉娉婷婷地来接女儿的时候，总是叫人羡慕。
　　可惜，如果世上没有八哥，方自在本来还可以陶醉在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以为自己是幸福的安琪儿，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她的骄傲和喜悦。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她开始问母亲：“为什么每个除夕，都只有妈妈和我过？”
　　方柔通常只是苦涩的一笑，顾左右而言它：“囡囡喜欢的提拉米苏，正放在餐桌上呢。”
　　方自在一声欢呼，登时把刚才的问题，抛到九霄云外。
　　等到她开始明白她的爸爸，也是别人的爸爸时，她早已经学会了在母亲面前忽略这个话题。
　　她是不是应该感谢这个社会，信息的传播实在快捷。她虽然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已能敏感地觉出别的家长异样的眼神。
　　都不用再听到那句话：“洋洋，不要跟自在玩。”
　　她终于不再拿新式的玩具，换回同伴的欢喜眼神。她不再哭泣，因为看到母亲难过地守着她，分明比她更经不起风雨。
　　纵然再不同的童年，她也渐渐长大，方自在现在回想起来，总是觉得也不是件坏事，至少让她，早习惯了寂寞。
　　方柔的人生，峰回路转之处，常常叫人唏嘘。
　　她并不算是歌舞团的台柱子，但胜在温柔可人，嫁入邓家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羡慕。
　　邓家是省府的传奇，人们都在传说省府一半的店铺，都在邓家的名下。
　　邓熙华是邓家的独子，年少英俊，城内名门淑女趋之如鹜。
　　但这也看在什么地方了。出了省城，邓公子也不过沧海一粟。歌舞团在国内首屈一指，团内美女如云，来来往往，争献殷勤的富家子弟不计其数。方柔正是如花年龄，就算没有蜜蜂嗡嗡，围着转的蝴蝶总也有十几只。
　　方自在到现在也不知道邓公子究竟如何博得了她的芳心，只知道身为大学教师的外公外婆知道后，坚决反对，甚至将她禁锢在家中，原因也只是四个字：齐大非偶。
　　然而方柔看起来温柔甜美，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她不顾一切地与邓熙华私奔，待焦急得快发疯的父母找到她时，她已怀胎八月，大腹便便。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母亲没有提，自在也不便问。她只知道她从来不屑称之为父亲的邓公子最终并没有娶母亲，然后母亲独自生下了她，两人一起悄悄来到小城。
　　母亲以后并没有再跳舞。她的积蓄行将告罄之际，她遇到了郭明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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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在一直认为，郭明达并不是坏男人。
　　不可否认，他是一个漂亮的男人。五官棱角分明，目光深邃，脸上虽已被岁月划下刀刻般的皱纹，乌发中夹杂白丝，风霜扑面而来，却仍然有他的味道。而他，从来都不屑于染黑。
　　有人说婴儿并没有记忆，但是自在一直记得他抱她在怀里，笑得极其温柔的样子。
　　方柔彼时已差点山穷水尽，囊中羞涩，房租到期，一个孤身女子抱着婴儿，谁都觉得一定是那么回事。国内舆论厉害，纵然是租房，照样有街道居委会的老太太寻上门来，目光探照灯般扫过来，仔细盘问，言语犀利。方柔哪里尝过这种味道，又不能对老人家发作，笑着将犹在狐疑回视的老太太送走以后，觉得万念俱灰，抱起自在，也没有想过到哪里去，只是默默走在街上。
　　家是不能回了，面子尚且罢了，怕是一辈子循规蹈矩的父母会当场晕过去吧。
　　都说路有千条，但对当时的方柔来说，已经看不到前方。
　　自在一直认为，母亲是可以原谅的。且不论母亲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她，更因为郭明达待她们，其实真的不错。
　　男人把女人照顾得衣食无缺，关怀备至，甚至爱屋及乌，让一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孩子称自己为父亲，为她打点一切，也是深爱吧？
　　对比自在这代，男女约会，统统倡导AA制。每个人都在社会上拼杀得头破血流，纵然谈起恋爱，不会比一顿快餐更费事。男人嘴巴上说反对大女人主义，要求女人温驯，却很希望她在经济上独立，最好还能再拉他一把。自在就觉得，肯照顾女人的男人，至少还像个男人。
　　母亲说起和他初次在街头相遇，总是微微笑起来，便有甜蜜的细纹漾在嘴角。自在猜想，母亲当时虽然憔悴，还是叫郭明达眼前一亮。
　　女人的美丽和柔弱，无论在何种时代，依然可以让男人为之心动。
　　他并没有上来搭讪。他当时默默看了她们母女一样，然后转身离去。
　　但是方柔回到租房，立即便有房东上来有殷勤道：“方小姐，你的房租已经被这位先生结清了。”
　　方柔尤存几分侥幸地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呵，永远不可能是他会追来。
　　方柔苦涩地一笑，待房东走后，直截了当地问他：“这位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郭明达极有风度地欠欠身道：“方小姐，你放心，只当是郭家银行的无息贷款。”
　　方柔也许天真，但是并不愚蠢，她仍然有自己的原则，冷笑道：“这位先生，恐怕你的贷款放错地方了，在这里你不会得到任何回报。”
　　郭明达微微一笑，站起来告辞，却把一个信封随手搁在桌上。
　　方柔怒道：“你帮我付了房租，我很感激，但是这是什么意思？”
　　郭明达忒是好涵养，只是微笑道：“有时候，也会有人愿意伸把手，方小姐不妨可以试着相信别人。忘了介绍，鄙姓郭，字明达。”
　　他再次向她欠身，从容离去。方柔打开那个信封，果然是满满的一刀百元大钞。
　　她其实应该将钱甩在他背上，然而自在却在这时候醒来，毛茸茸的小脑袋转来转去寻找奶嘴，不能如愿，终于嘤嘤哭起来。
　　奶粉早已告罄。方柔没有选择，只能不甘地从中抽取若干，去采购生活必需品。

作者有话说

　　因为今年有一场重要考试的缘故，本文更新时间不定。加上本文为随心而写，欲速则不达。多谢诸位，可以迟些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