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4、短夜长·四

　　“不错。”鬼颔首道，“点鬼簿的残页。”
　　点鬼簿，顾名思义，是用于施展点鬼术的载体，这种术法听起来奇异，其实并不高深也并不罕见，但凡有些内力又对咒术有所了解的人，想要学会都不难。
　　待到掌握此法奥义后，只需自行手书一本点鬼簿，施行点鬼术便能召来纸上记载的鬼魂了，不过，所点鬼魂也未必会应召。
　　说白了，这就是个能与鬼魂沟通的手段罢了。从前在太原住着的时候，叶锦焰听一位江湖前辈说过，许多人会借助此术与辞世的亲人或密友相见，以解哀思。
　　但，却也不排除有人将这一术法炼成邪术，用于谋财害命之道，这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问题是，点鬼簿怎么会出现在剑冢里？
　　剑冢里除了漫山遍野的兵器与法宝，便只有各种幽魂亡灵，与此地相连的各个秘境里即使有活人，也无法通过剑冢阵的禁制传入谷中。而来此接受试炼的不管是藏剑弟子还是慕名而来的侠客，都是以神识化体入内。
　　换句话说，剑冢腹地里根本没有活物。
　　不过，的确也有人真的进入过这里，譬如老庄主叶英就曾在此闭关，但，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的剑冢还是个宁静的地方。
　　叶锦焰在记忆中搜寻了一番，可以肯定的是，自从那次剑冢凶魂暴乱的惨剧发生后，这里便严格控制出入了，加之阵法禁制，应该是不会有人进得来的。
　　所以，这又是谁留在这里的呢？哪个试炼者会随身携带这东西？
　　又是为何只剩下这么一张残页？
　　而这张残页，又是怎么来的呢？

　　叶锦焰转过头，鬼的侧脸显得有些阴郁，他看着脚下的溪水，半晌方道：“你真是来参加试炼的？”
　　“是啊……”叶锦焰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你们藏剑的试炼，是什么规矩？每年都要来这里报到么？”
　　“不，全凭自愿罢了，我这也是头一次来。前辈，这点鬼簿……”
　　鬼瞥了他一眼，道：“这点鬼簿，正如你所想，是有人带进来的。不知是途中出了变故，还是此人有意为之，使得一整本点鬼簿彻底崩裂，残页散落至剑冢各个山谷中。这一页，便是方才那剑魂在路旁拾到的。”
　　叶锦焰一时无语。他原本不过是要来此走个过场，毕竟之前谁也没想过这样一个小小的剑冢试炼能困得住他，怎知进来之后险境重重，还见识了如此诡异之事。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难道，他正在经历的不是一场普通的剑冢试炼？
　　莫非，他这是自请参加英雄试炼，然后进了剑冢之后伤到了脑袋，把这事给忘了？
　　若是这样的话，不能从出口离开也是有可能的了。

　　鬼沉吟片刻，又道：“而且，这本点鬼簿的主人必然来头不小，我方才细观这残页，这位……应该是曾被‘点’过的。”
　　叶锦焰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张纸上写的那“鬼”的身份。
　　金银魔手，尹放。
　　开元二年至宝应二年。
　　江陵舵主，金掌无坚不摧，银掌以柔克刚。纵横江湖，叱咤一方，其人心智坚韧，行事谨慎。独身亡故于东海航船之上，尸首随船舶沛然飘荡，至今未归。
　　谁能“点”来这种级别的鬼魂？
　　若非当世闻名的高手，便是与这位尹放公子生前有过私交的人物吧。
　　简单推断一下，这本点鬼簿定然是剑冢暴乱事件之后才出现在这里的，来参加初次试炼的弟子们断没这个本事，那么应当是这些年间来此挑战的江湖中人或山庄长辈留下的。
　　叶锦焰隐约觉得，这本莫名出现在这里的点鬼簿，就是自己从这里出去的关键。

　　“对了。”鬼忽然道，“方才问了几个过路的剑魂，都说今日没见到有除你之外的藏剑弟子，他们很可能根本就不在这里。”
　　叶锦焰一怔，心里不知怎的有些感动，之前因为这鬼拒绝帮忙寻找赵晗等人而产生的小小芥蒂顿时消弭于无形了。
　　他明着一口回绝了自己的要求，其实却把自己的焦灼与担忧都暗自记下了。
　　还真是面冷心热啊，或许，这“面冷”也只是因为当了太久的鬼，习惯了如此而已，天策府中人，果然都是这样仗义而温柔的啊。
　　叶锦焰顿时一念千里地开始体谅他的冷言冷语了：“多谢前辈帮忙探寻友人下落，我……”
　　“别想多了。”鬼站起身来，从他手中拿走了那张点鬼簿残页，道，“顺便而已，省得你还没出去就吐血而亡。”

　　“……”为什么他会吐血而亡？
　　鬼看了他一眼，还嫌不够似的补充道：“就你那小身板……”
　　叶锦焰下意识地挺了挺胸——挺结实的啊？
　　鬼继续道：“不过是秘境出口断开了就给吓晕过去了，瞧你这点出息，想我都被关在这多少年了，也没说过什么，哼。”
　　……还哼？
　　你有什么好哼的？
　　都变成鬼了关在哪里不是关？
　　那么多死人躺在坟墓里千百年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叶锦焰一面无语地看着他，一面想，或许真的是他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剑冢阵法护持当然是不可能出现失误的，也是他太过心急了，其实根本没必要瞎担心。
　　于是他道：“或许是我自身出了什么问题，也许我是来剑冢接受英雄试炼的，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失忆了。可能……这点鬼簿也与我要接受的试炼有关？”
　　毕竟眼下这情形，和普通的试炼全然对不上号。
　　可是，有什么试炼会和点鬼簿相关呢？难道要他一一挑战名录上的鬼魂？跟金银魔手对战……别开玩笑了！

　　“简单。”鬼晃了晃手中的纸：“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说罢，他手上微光一闪，手指轻巧地摸过了那道朱砂样的诗文，清光没入纸张，随着手指滑过的动作，诗文一字字依次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等等——！”
　　叶锦焰一开口，便知道已经迟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纸上的朱砂字如蝶翼扇动，眨眼便从上面脱落下来，在空中融合延展开来，化作了一张空白的卷轴。
　　卷轴的边缘微微颤动着，逐渐地，从一侧开始如有看不见的墨汁滴落，一把剑的形状逐渐显露在纸卷一角。
　　那竟然是藏剑山庄的标志。
　　这东西，他也是见过的，不但见过，他还用过，因为叶琦菲曾经拿这卷轴考过他。将人关进这卷轴里，舞尽一套君子剑法自然破解脱出，卷轴自隐而去。
　　而这卷轴出现在这里，便说明这本点鬼簿的点鬼术是依托于君子剑谱之上的，破解了这卷轴，点鬼之术即成。
　　——这点鬼簿的主人，是藏剑山庄里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