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红尘[听雪楼系列同人文]》苏蔷薇

1、失踪

　　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情终情始，情真情痴。何许？何处？情之至。
　　——《人生如此》

　　青青北邙山，漠漠尘世缘。
　　时日如流水滑过。转眼间离四大护法护送萧靖二人下葬已是月余。
　　本都是看破了十丈软红、悲喜离合的人，如今上了北邙山，落的清净，他们是甘愿守护那人中龙凤了此一生的。
　　只是，日子久了，紫陌发现大家还是要下山去购些日常所需的。这些东西自然不能再向听雪楼要，自他们打定主意上山时起，就未再当自己还是听雪楼赫赫有名的护法。
　　于是每隔半个月，四人中都会有一人下山，采备食物等等，只是都穿着庄稼人的衣服，埋没在人群中再也不是引人注目的了。
　　上了山的这些日子里，紫陌和黄泉几乎形影不离。
　　哪怕是紫陌在厨房里烧饭，黄泉也会默默的跟进去帮忙，时不时两人还会交一个会心的眼神。
　　碧落看着这些，心里竟生出欣慰。毕竟是同僚，虽说他是冷漠惯了的人，却仍是会关心他们。
　　碧落是过来人，心知是紫陌逐渐的在接受黄泉的感情。那样固执偏激的少年，用最直接的方法表达了他的爱，并最终，被接受。
　　楼主，曾是紫陌作为女儿家最旖旎的幻想，如今却是黄梁旧梦，只余思念。
　　紫陌已经明白，那段情太绝望，那个人太高傲，他是人中龙，她却非人中凤，所以她永远上不了他的心。那么，不如，放下。
　　碧落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她懂得放下，那么自己呢？可是放得下小妗？
　　上穷碧落下黄泉呵！自己竟是失去了永远……

　　碧落摆起琴，思绪飘零，手又不由自主的拨起了《紫竹调》。
　　这一回蓦然想起的，却是红尘。
　　他对她一向都不甚在意。他们都有不愿回想的过去，尽管在听雪楼里毗邻而居，却从未打过招呼，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淡漠的相处着。一如听雪楼中的其他人，以漠不关心为自己做起坚硬的外壳，独自在内舔着各自的伤口，小心翼翼的独自保护。
　　他忽略了她的美，那样清丽绝俗的俏美。他只怀念小妗，那是永藏于他回忆里的传奇。
　　直到……那次拜月教之战。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样冷淡狠辣的女子会为他不顾一切的，她不应该是自私的先逃开去么？毕竟他们交情太浅。为什么她又留下，宁愿抛了生命要他好好活着？
　　在如此强大的拜月教祭司所释放的法术中，他第一次那样深刻的看到了红尘的美。生死一瞬，一身红衣的她青丝尽散，竟让他想起了四个字：凤凰渥磐。
　　在那个死亡近在咫尺的关头，拼了命的红衣女子，居然让他想到了凤凰。
　　是骤然的清醒，他被她的决绝所撼动。然后，便得了斗志——他本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而战的，小妗是再也寻不到了，在听雪楼继续任职对他来说已没了任何意义，那么不如，光荣的战死吧……何况，这样蛊惑人心的法术，本就不是他用手中三尺寒铁所能战胜的。但，那一刻，他想继续战斗下去，为着，带她，活着离去。
　　——我们都要活着。
　　——看山高水长。人事变迁。
　　心思一转，琴音如流水，碧落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现在都是远离了尘世的人了，何必再想这些？

　　“碧落……”遥遥的呼唤声由远及尽的传来，有人掀了草帘进来，急急问道，“碧落，你可见到红尘？”
　　“紫陌？”碧落惊讶的看着来人，紫衣女子一向是娇媚却冷淡的，带着风尘中打滚的女子特有的成熟，如今却是一脸急色，显然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碧落，看到红尘了么？”紫陌见他不答，不禁又问了一遍，然眉头却越发皱的紧了——看碧落茫然的表情，想来也是不曾见过她的。
　　“似乎……两日都没见到她了……红尘……怎么了？”碧落看着紫陌那般担忧的模样，心里也急了起来。
　　“不见了……红尘她，不见了……前日里是她去山脚的小镇买零碎的物品，怎知，两日都没有回来……”紫陌语气越发有些急了，“我已托了黄泉下山打听，碧落，你也去看看吧……红尘那样的容貌，本就是极易惹事端的，而且以她的身手，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怕是……怕是出了什么事吧？”
　　“我知道了。你先别急，我这就下山寻找。”声落人起，转瞬间碧落已在几丈之外。毕竟是在听雪楼效力过的人呵！轻功了得。

　　红尘醒来的时候，正是晌午。
　　她艰难的睁开眼，打量着四周。这是个不大的房间，装饰却极尽华美，光是红尘躺着的这张床，帘子就用了描金线的蚕丝，被褥也绣的相当繁杂，看的出是牡丹盛开的图案。床边还放了上好的衣饰，显然是精心为她准备的。
　　这里……富贵满堂，决不是一般的地方。红尘的警戒，立刻提到了最高点。
　　她开始回忆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那应该是两日前吧？
　　红尘到镇上买布，秋季快到了，她和紫陌得买些布为碧落黄泉裁衣裳。
　　其实这些女孩子家做的事情，她一向都帮不上什么大忙，总是紫陌那一双巧手，不知不觉间就打理好了一切。红尘心底其实是有些羡慕紫陌的，直到归隐后她才发现，紫陌比她能干太多。她只会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要不就是下毒或是分辨些药草，可这些，过上平静的生活后几乎通通用不着。倒是紫陌，烧饭，缝衣什么家常活都很熟手。
　　红尘低低叹了口气，抬手理了下白色的面纱，让它更好的遮住自己的面容，然后急急向布店走去。
　　可是经过一个巷口时她却被一双小手拉住了。
　　“姐姐，你有两文钱么？”说话的是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小男孩，他衣衫褴褛，眼睛大大的盯着红尘，眼神纯真透明，带着期盼，竟让一向冷淡的红尘停下了脚步。
　　“你有什么事么？”红尘边俯下身子，边将手伸入袖中掏钱囊。
　　“我想……”小男孩转过身，指了指那边巷口一个卖糖水的小摊道：“喏！去那里买冰镇的绿豆沙。”
　　“是么……”红尘有些疑惑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怎么会有商家在这样略显的僻静的地方摆摊子？
　　“恩，恩！姐姐，姐姐，你有么？两文！只要两文就好了，好姐姐……求求你啦！我好几天没吃东西，好难受……”小男孩撒娇似的央求红尘。
　　正巧旁边过来了两个布衫男子，见到这情形也一齐开口道：“姑娘，你看这孩子这么小，两文钱有什么关系？”
　　红尘本就打算给这两文钱的，可她的手指才碰到铜板，电光火石间，处在她身后的两位男子瞬时向她洒出一片白雾。
　　有暗算！红尘心里暗惊，不禁气恼方才轻信了小孩子的话。她迅速转身击出两掌，一掌对着那两个男子，一掌对着小男孩。
　　两个男子身法居然极好，躲避了红尘的攻击后一个男子又从袖中洒那铺天盖地的白雾，另一个与红尘交手打了几下趁她不备扯下了她的面纱。
　　反倒是那小男孩，被红尘一掌打飞了出去，趴在巷口哇哇哭了起来，想是见到这般变故也吓的不清。
　　——这孩子是……无辜的？
　　红尘立时心有顾忌，不得已退至卖糖水的小摊前，望见孩子害怕的眼神，的确没有半分伪装。
　　她心底一惊，已感到事情不妙，若那孩子是无辜的，那么……
　　果真，身后的糖水小贩迅速掏出了一块方绢，对着红尘的侧面轻轻挥了几下。红尘虽是极力闭息，但也敌不过方绢上不知名的强力迷药，身子顿时软了，意识也失去了。倒地的一瞬间，红尘只记得冲那孩子摆手，大声喊着叫他快走……
　　再醒来时，便是在此处了。
　　红尘费力的起身，用手托着昏沉沉的额头向门口走去。她想打听一下，自己到底是被人救了还是害了。
　　门却自己开了。
　　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正端了盆水进来，看到红尘醒了，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姑娘，你可醒了？身子感觉还好么？”
　　“这，是哪里？”红尘疑惑的看着这少女，一脸茫然。
　　“哎呀！我都忘记说了。姑娘，这里是颜府，我是被少爷派来服侍你的丫鬟，我叫素儿。”素儿笑呵呵解释道。
　　“素儿？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红尘还是一头雾水。
　　“我来解释给你听吧！”门外忽然传来了声音，一个年方弱冠的公子走了进来。
　　“少爷！”见到来人，素儿赶紧福了福。
　　“少爷？”红尘仔细打量起来人，年纪还轻，衣着华贵，面容干净俊朗，整个人白皙文弱，似乎是个富家子弟。
　　“在下颜拓远，敢问姑娘芳名？”颜拓远倒不怎么理会素儿，对着红尘殷勤询问起来。
　　“我……”红尘心里警惕，故意不答，只回道：“请公子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哦……也对。姑娘你是在下经过洛阳时救下来的。”颜拓远微笑答道。
　　“救？”红尘心里暗自思索，以眼前这个男子的能力，能救得自己，证明绑自己的人并非是什么以前结下怨的江湖人，而是普通的歹人。但是，普通歹人怎的会有如此厉害的迷药？连自己都不能瞬间躲闪？
　　“没错。姑娘你早被长安醉仙楼的人盯上了。”
　　“长安？太远了点吧……”红尘背脊一僵，听这名儿就不是正经地方。
　　“不，醉仙楼可不是一般的青楼。它招待的都是些大客户，有官府要员，富贵商贾，甚至很多江湖人，所以醉仙楼有很多市井中见不到的迷香迷药。另外，醉仙楼的姑娘很多，他们要姑娘一向不择手段，只要看中眼，什么法子都会用的。到时只要你进了去，便再也出不来了，除非有人用巨款赎你……”说起醉仙楼的事，颜拓远滔滔不绝。
　　“那么，公子是如何救下我的？”红尘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
　　“啊！我，我以前曾经去过醉仙楼……那三个绑你的醉仙楼打手认得我是颜家少爷，我是用了……卖我面子……我是用一点点小钱将姑娘买回来的……”颜拓远支吾道。
　　买？红尘蹙眉，敢情自己已是可以随意买卖的青楼女子了？
　　“啊！不过，姑娘你可是干干净净，我发誓，我没碰过姑娘一下。”颜拓远赶忙保证，顿了顿又道：“那三个人也没有。”
　　红尘听了这话，倒有些哭笑不得。
　　眼前这公子哥似乎并不坏呢。
　　“那么请问公子，我既已身无大碍，是否可以离开了？”红尘不想在此多做停留，猜测到紫陌他们可能会很担心，所以想速速离开返回山里。
　　“不行的……”颜拓远一下子慌张起来，道：“大夫说了，还不行的……”
　　“为何不行？”红尘很是不解。“如若是因为我欠你的银两，请公子现在就去打个欠条，他日我必当门奉还。”
　　“不是因为那点小事……银两的事姑娘大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大夫说姑娘至少也要调养十天才可自由行动……那迷药很是厉害的……若你现在就离去，难保……难保在路上还要昏倒……不如就在这多休息几日吧？”颜拓远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小心，连脸都涨的通红，似乎就怕一个言辞不小心，惹恼了红尘。
　　“是啊！素儿也听见大夫说了呢！姑娘这样天仙般的外貌，万一再遇上歹人可怎么办？”素儿跟着劝道。
　　“这……”红尘暗暗调息，试着提一口真气上来，果然紊乱微弱。看来，是不适宜动武了……面纱壹不见，那么单独外出的确是有些危险的。
　　“那么……好吧……”与其再节外生枝不如将计就计，在这里稍稍休息一段时间。看样子，这家人也不是什么武林人士吧？只要不识得她，容她安稳住段时间也不成问题吧？
　　“太、太好了……姑娘，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么？”颜拓远又询问起来。
　　“我……你唤我尘儿吧……”红尘还是心有顾虑，所以话语间依旧有所保留。
　　“尘儿姑娘……这名字真好，真是适合你呢……”颜拓远突然露出了孩子般单纯的笑容赞美道。
　　“嘻……”听到这样的话，一旁的小丫头素儿偷笑了起来，悄悄对红尘道：“我家少爷很喜欢你呢！尘儿姑娘……”
　　“……”红尘勉强笑了笑，就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
　　过客。
　　过客而已。
　　她与这少年公子，是不可能有交集的……

　　红尘失踪的第三日傍晚，碧落寻进了洛阳西郊的山神庙。
　　这庙已经很破旧了，断了香火就只剩下残败。连那一向该慈眉善目的神像也在这样的暮色里显的有些孤寂……
　　然而这里，却是流浪儿的家。
　　“小瓶子，小瓶子是哪个？”对着那么多怀着恐惧眼神不知所措望向他的孩子们，碧落第一次半蹲下了身，柔声的问着在城里打听了一天得知的名字。
　　“小瓶子……在后面……”一个胆子稍微大些的女孩答道。
　　“谢谢……”碧落笑了笑，转身去了山神庙后。
　　脏兮兮的女孩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以为是见到了仙人。
　　“你看那个哥哥长得多好看啊……”女孩回身对其他的小孩说：“以后……我要是也能遇到那样的人该多好？”
　　“兰丫……”一个年纪长的女孩不满的瞥她一眼：“你还是想想下顿饭能不能吃上实际一点吧？”
　　连像样的名字都没有的女孩低下了头，嘴抿的死紧。
　　——不会一直这样的。
　　——我的生活，绝不会永远这样的！

　　残阳斜斜的照了下来，正印着小瓶子幼稚的脸庞，他紧紧的攥着一方丝巾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的碧落。
　　“……”看到那丝巾后，碧落心里复杂起来……那是红尘的东西。
　　“小瓶子……你是小瓶子吧？”碧落拍了拍发呆的孩子。
　　“啊！我，我是，你，你是什么人？”小瓶子显然是受了惊，有些惊恐发望着眼前陌生的男子。
　　“这丝巾的主人……是我的朋友，她不见了，你知道她去哪里了么？”碧落看着小瓶子害怕的模样，尽量低声问道，就怕真的惊了这孩子。
　　“你……你真的认识那个姐姐么？”小瓶子似乎不大相信，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碧落。
　　“恩！那个姐姐是不是长的很漂亮，身高……”碧落比划着，“大概这么高，戴着你手里拿的面纱，拿着篮子呀？”
　　“咦……是，是……你当真认识姐姐么？太好了，大哥哥，大哥哥你快救那个姐姐吧……他被几个男人抓走啦！往，往那里去了！”小瓶子挥着手指焦急的对碧落道。
　　“北方……是长安方向么……”碧落喃喃道。然后暗自点头，足下轻点风一般离去了。
　　“哎？大、大哥哥？”小瓶子还想说什么，却已不见了碧落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