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隙之中》阿不天

18、第 18 章

　　若要用一句话表达现在的心情，辜士仁会说－－
　　活像看见了自己亲爹。
　　死里逃生的感动、再次见到故友的激动令他眼眶泛红。最重要的，是知道了现在的自己还不是孤立无援。
　　弥漫于心的感动足以淹没自己。
　　尤其是当他看见，与当年如出一辙的笑脸时。
　　「没事吧？」
　　「还ｏｋ。」
　　和他相比两位大哥看起来也很糟糕。
　　一身灰扑扑不说，身上的衣服破得像块抹布，看得见利器划拉的创口。
　　怎么会搞成这样？
　　「这不算什么啦，我们死前那德性才叫恐怖。」
　　性格比较开朗的粘仔笑笑，把辜士仁的疑惑轻轻带过。这两句话让辜士仁又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睁愣着不知如何接话。
　　确实和被压烂比起来算不了啥。
　　但他们现在可是……
　　「别提了，都哪年的破事。」牙仔开口打断，语气是明显的着急。
　　「现在更重要的是帮仁仔回去，再拖就来不及了。」
　　也是……
　　辜士仁抹了把脸，眼下还有别的事要做。
　　简简单单一席话说明了自己的处境，辜士仁叙述时有些结巴。讲到某些不明确的地方时，
　　不管怎样，很多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总结的。
　　比如那伪装成项骅的女鬼。
　　他对她的伪装方式感到相当的疑惑，为什么她只是顶着一张脸就能欺骗那么多的鬼？为什么项骅会说那些鬼以为是他干的，为什么……
　　『和真相比起来，显然是我更好对付吧。』
　　因为他们知道招惹不起她，这口气不出又放不下……
　　所以将错就错了？
　　但这产生了新的疑惑，他们想找根本不是凶手的项骅，甚至是更加倒霉无端被牵连进来的自己撒气，这么做，就不怕累积许多业障？
　　而且，她为什么不用别人的脸？
　　「他答应她了吧。」粘仔露出有一些唏嘘的表情。
　　答应？
　　辜士仁看向粘仔，他所说的答应指的是……
　　「别人的身分不是你想用就能用的，要得到你那同学的同意才行。」牙仔告诉辜士仁这是规定。
　　「他傻到答应借她身分去做恶，这笔业障会算他头上。」
　　「他不能违抗她，只因为这样就算在他头上……」
　　为免太过份了吧。
　　辜士仁想，他可是亲眼看到项骅像一张纸一样被她轻松撕碎。
　　如果项骅有拒绝的空间就算了。
　　问题是他早受制于她，拒绝的结果就是个死。
　　这不公平。
　　对方甚至拿狄灵的性命威胁他，如此下做的手段。
　　从哪个角度来看，辜士仁都找不到项骅不借女鬼身分的理由。
　　「不是这么看的，做过就做过。」
　　牙仔龇牙，他的特色就是那一口大钢牙。「业障的算法比较特别，不讲人间的人情法理，而是一笔一笔实实在在加减。」
　　「不是只有我们，活人们也会累积业障。」
　　「有时候你走在路上，不小心踩到一只蚂蚁……」
　　「你信吗？你这样子就犯杀生罪了！」
　　「……所以不论知不知情，也不管是不是被胁迫？」辜士仁说道，岂止是不近人情，根本是订死的规定！
　　「实际上很公平，如果你变成那只被你踩死的蚂蚁的话。」
　　「……」
　　「有方法可以抵销啊，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外开恩。」
　　粘仔把站在一旁抽烟，不讲话的卡车司机推出来。
　　「……」
　　「……」
　　「这一次救了你，我福报够了。」先开口的是卡车司机，身为一个背了两条人命的，上次见时还是满身戾气。
　　这一次却不一样，周身的气息变得平和许多。
　　「有很多方法可以攒福报。」
　　「虽然除了投个好胎之外没啥屁用……」
　　两位大哥一唱一和的。
　　没见过猪跑步也吃过猪肉，辜士仁大概知道攒福报的方法有哪些。
　　「大家还是比较喜欢抓交替的方法，简单粗暴而且有效。」
　　牙仔说道：「攒福报太慢，而且投好胎不代表一生顺遂。这代表你下辈子只能当个好人，是个人都知道，好人就是生来被发卡的。」
　　「……」辜士仁看向司机大伯，那为啥他要攒福报？
　　这玩意在现代人的眼中超级没用啊。
　　「年龄层次不同，我和你们这些小伙子的想法可不一样。」
　　鬼司机开口说道：「福报攒多一点，下辈子我的运气也会好一点。」
　　「……」
　　「……」
　　「……」
　　「也许当你们还在想办法从一堆坏人或者不好不坏的普通人当中脱颖而出成为人上人时，我早已经中彩票头彩五子登科了。」
　　「……」
　　「……」
　　「……」
　　还有这招……
　　辜士仁暗叹了一声高，这哪是好人，根本是好厉害的人。
　　现在知道福报还掌握自己的运气值。
　　辜士仁暗暗发志，有机会一定要多做点好事。
　　－－如果实际上没啥屁用那就算了。
　　「仁仔，你有想过要怎么解决这件事吗？」粘仔把话题拉回正轨。
　　「同学让我去公安局。」
　　辜士仁回，即使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主意，但胡夕琳应该没那么坏心眼故意坑他－－应该说她没那么无聊。
　　「上车吧，我带你去。」
　　「啥……？」辜士仁疑惑转头。「公安局不就在……」
　　然后，他愣住了。
　　看清楚四周的景色后，他才发现这里根本是个陌生的地方。不是他一直以为的学校附近，而是一个荒烟漫草之地。
　　「怎么会……」他怎么可能跑错路！
　　不说他的方向感有无问题。
　　单论就他的脚程，半个小时左右怎么可能让他跑离开学校附近的街道！
　　「你惹上的东西很不寻常，我就没见过这么凶的。」
　　粘仔摸了一把脸。「前两天被你那同学教训一顿，我们还以为故意要拖住你的就是他了。不管怎么看都不是善类……」
　　「哪知道他后面还有一只，差一点我们就变成鬼界化肥了。」
　　「……这不好笑。」
　　辜士仁翻身爬上卡车副驾，司机上车发动了引擎。
　　辜士仁往窗外看，两位大哥像当年那般骑着那台小电瓶车，在卡车的四周晃来晃去。
　　「……」到这里还在骑啊……
　　要是他可不敢骑。
　　当年的景象看得他直发寒，回家之后不知道做了几个晚上的噩梦。
　　一直梦到当年破碎的身体。
　　直到现在都还记得这件事。
　　他们两个的心倒很宽，死得那么惨还能骑车上路毫无压力。
　　蛇行、
　　飘移、
　　甩尾……
　　样样都来。
　　卡车在大马路上平稳前进，偶尔电瓶车会从它的车身穿过。
　　……
　　这是个不科学的世界。
　　从后视镜里看到电瓶车穿进消失在卡车车腹，辜士仁……的把视线摆正直视前方并且乖乖坐好。
　　难怪他们能玩得这么开心，反正这里违规也不会出事。
　　车上司机不说话，他也不好开口问。
　　去公安局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他不知道，不代表他们这些在这个地方住很久的也不知道。
　　司机将车子开进市区，路上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
　　两位大哥也不炫技了，靠在边上骑。
　　现在想到破碎的身体，他还会想到项骅。
　　很难说是当年的景象可怕，还是项骅被碎开来的模样可怕。只是上次他还能感受到震惊与后怕，这一次他连震惊的时间都极短。
　　一个刚杀死项骅的女鬼在那边。
　　还有一个啥也做不了，只能任由对方处置的自己。
　　所以他觉得这是不公平的。
　　她想怎样就怎样，买单的却是被牵连进来的他们。
　　莫名其妙来到这地方，还被眼前的景象欺骗，以为这里就是自己的家。
　　比自己厉害的鬼随时能限制自己的行动。
　　要不是项骅跟他说了，他连自己帮鬼抓交替的事都还云里雾里。
　　是的。
　　他可是在玩游戏之前啥都不知，莫名其妙的为鬼做伥。
　　这样的规矩活像在说－－被骗是你活该。
　　即使他根本不是自愿来到这里。
　　即使他根本不想遵从这些和他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天道。
　　凭什么呢？
　　他没有参与过这些规矩的订定，福报和业障的计算标准更是模糊不清，神不知鬼不觉的加减着，让他遵从的正当性在哪里？
　　法还会明文规定，公之于众呢！
　　但是……
　　换成那些被自己的阳气吸引的活人，这样的处罚就很公平。
　　虽然他们也不该去玩……
　　但很大的程度上，害死他们的就是自己。
　　所以自己得负责……
　　然后问题又回到原点，顺手帮忙凑人数而已，竟然要背负杀人的罪孽？
　　没有折衷之道吗……
　　莫名其妙背负罪孽的自己，就算能回家，照他们这福报和业障的说法，这辈子的运气都不会好，以后八成是个倒霉鬼。
　　呵呵……
　　现在已经够倒霉的了，他还能倒霉到哪里去？
　　杀人放火？
　　这样业障一层一层往上加，自己岂不是永无翻身之日？
　　一路上平静无波。
　　辜士仁内心的纠葛并没有很明显表现在脸上，总之没让身边的司机大伯和外面的两位大哥知道。
　　也没必要让他们知道。
　　学校附近的车流量大，车速缓慢了不少。
　　开开停停。
　　那只女鬼，或者那些想找麻烦的家伙一路上不再出现。
　　顺着大马路往前，公安局已经近在咫尺。
　　……
　　「到了。」
　　司机踩下了煞车，车子稳稳停在公安局门口。
　　辜士仁道了声谢然后下车，目送那辆卡车在空气当中消失无踪。
　　……
　　是离开了？还是去投胎了？
　　鬼司机没告诉他福报攒满的他要去哪里，所以他不知。也许他走了，也许某一天又会在路上遇见他。
　　……这样想总觉得是在咒自己，在眼看着就要顺利回家的当下。
　　不知为何，总有种事情不会如此顺利的感觉。
　　「进去吧。」
　　两位大哥在身旁催促。
　　辜士仁看了他们，以及外面的景色一眼。
　　然后不再犹豫走进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