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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潋滟河，水月画舫。
暮色将下，落阳在潋滟河面上覆上一层鎏金辉芒。
暖风携来阵阵桂香，木桨在金碧相掺的河水上拨出道道水纹，水纹间混了金色的落桂，似慢搅的一碗花茶。
薄纱软帐，琳琅缀羽，还有悬在持桨人腰间的铃铛，清脆的铃音荡人心神。此情此境，可谓是人间最精妙的享受了。
可这情境当中，却偏有煞风景的。
一张软榻之中，坐着个美人，那美人拿方帕子捂上鼻子，惊天动地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美人旁边坐着个紫衣裳的公子，此时那个公子正从袖口里掏出一方烟紫色的帕子递给那个穿着花哨的美人。
那美人放下手中的帕子，吸了吸鼻子，仰起一张可怜兮兮的脸，“穿蝶。”
没错，这个煞风景的，便是挽人颜的老板，离忧。
柳穿蝶无奈，唤身旁候着的婢奴，“舫上可有艾叶香囊？”
那婢奴摇摇头，“未曾备过。”
柳穿蝶转过眼来，又对上离忧可怜兮兮的一对眼睛。
刚叹口气，船身略微一震，柳穿蝶透过窗格，见湖面上一只小画舫靠在水月画舫边，搭了踏板。
客人来了。
素手挑开帐帘，来人雪发半挽，冰骨玉肌，只唇上一点丹朱，再无他色。
行动作为端庄大气。
柳穿蝶站起身，作了一礼，“执寻姑娘。”
离忧捂着鼻子也站起来，朝执寻低了低身子。
执寻浅笑回礼，“二位公子客气，执寻可当不了如此大礼。”
柳穿蝶不语，做了个请的手势。
执寻也再没计较，走到榻前款款坐下。
柳穿蝶拉着离忧坐在她对面。
有婢奴上前，给执寻姑娘沏了茶水。
期间离忧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执寻看着他，关切道，“离公子，这是着寒了？”
“不是。”柳穿蝶替离忧回道，“桂花香太郁了，他受不了。”
“是这样。”执寻忖了忖，自袖口掏出个香袋子，递给离忧，“这是我自个儿调制的香，用来醒神的，你拿着冲一冲桂香儿。”
“好。”离忧接过来凑在鼻间，深吸了一口，平复了一下气息，弯了眉眼朝执寻道谢，“这香真是好闻，清清雅雅的，离忧谢过执寻姑娘。”
“不妨事。”执寻端起茶盏润了口茶，看向柳穿蝶，“柳公子找我来，是想问些什么？”
柳穿蝶道，“先前同姑娘提过的，我来找一个人。”
离忧从鼻子边拿开香袋子，凑近柳大美人，疑惑道，“穿蝶，我们不是来找人，是来找东西的。”
柳大美人斜过来一双美目，盯了离忧一小会儿，又转了回去。
离忧把香袋子又放到鼻下，眨了眨眼端端正正地坐了回去。
执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失笑，却没有表现出来，道，“公子找的那个人，同执寻是有什么关系？”
柳穿蝶盯着执寻的眼睛。
那双眼瞳里面隐约有落雪飘白的幻影。倒是很合话本子里的一句话，眼睛埋了十里落雪，却偏偏白不了头。
柳穿蝶笑了笑，道，“姑娘的眼睛，很特别。”
“执寻的眼睛，向来被人视作异物。”执寻低了低眼睫，“为了减却不必要的麻烦，我平素里倒是着意有所遮掩，没想到我这点秘密，还是逃不了柳公子的眼睛。”
离忧这才抄着手去仔细看执寻的眼睛，不过执寻姑娘讨巧地避开，离忧讨了个无趣，道，“我家穿蝶做事，就是仔细了些。”
执寻浅笑不语。
柳穿蝶拿了块点心递给离忧，离忧连忙接过，咬了一口，就听得柳大美人道，“好好吃，别噎着。”
离忧愣了愣，怎么觉得柳大美人这语气，分明是嫌弃自己，又看了看手里的糕，这糕越看越像是柳大美人拿来堵自己嘴的，离忧抽了抽鼻子，怨念地咬上了那块糕饼。
柳大美人说的，好好吃糕。
柳穿蝶喝口茶，微抬起眼眸，又道，“姑娘可听过，翾容这个名字？”
执寻手下一顿，握着茶杯抬起头来，依旧是浅笑盈盈，“这么久了，竟然还会有人记得这个名字。”
“姑娘不也记得？”柳穿蝶看着执寻。
离忧从糕饼中抬起脸来，转向柳大美人，见柳大美人没看他，又看向执寻，眨眨眼道，“翾容，是谁？”
执寻笑了笑，“两位公子，是来问执寻要芳容骨的？”
离忧云里雾里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扯到了芳容骨身上，是该庆幸这趟花郦来的值，还是要感激上天垂怜让他们一次就找对了人。离忧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最大的不对劲，就是柳大美人。
他怎么能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呀，明明艳楼楼主是把事情嘱托给了我呀。
“穿蝶不敢问姑娘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可穿蝶只想问一句话。”柳穿蝶搁下杯盏，“姑娘，不打算回北傜了麽？”
执寻底下眼眸，遮住眼下露出的些许哀伤，“回不去了。”
离忧脑子里把这两人的话过了好几遭，才勉强得出个结论来，道，“执寻姑娘就是翾容？那这个翾容，莫非就是三百年前自雪羽幻世没了踪迹的那个芳容骨的主人，北傜国的守护神？”
见两人都不说话，离忧想了想，又问道，“那神女你，缘何……”
“不过是喜欢上一个人，许了一个诺。”执寻截过话头，“答应过那人的事，不管要多久，我都要好好地信守。”
柳穿蝶道，“你是喜欢上一个凡人？执寻这二字，现下听来，可真是沉重的很。”
“他的生生世世，我都要和他一起。”执寻声音温润，却是不同寻常的坚定。
“神女姐姐的一颗真心当真让离忧感动。”离忧笑道，“那我猜，姐姐情郎这一世的转世是已经寻到了罢。”
“是，已经寻到了。”
“真好。”离忧靠回到软榻上，又拿了一块糕，“离忧在此恭喜神女了。神女既然不想回北傜，便是谁都没有强逼的道理。”
“可这芳容骨，毕竟是镇守一方的神物，还望神女能将其归还，好让九重天再遣派个人出来执掌芳容骨，护佑北傜国一方安宁。”
许久，执寻抬起眼，“恕执寻，不能归还芳容骨。”
“这芳容骨上，有我与我夫君的灵契。没有了它，这茫茫人世，我如何能寻得到他。”
两厢无话。
柳穿蝶执起青釉茶壶，给执寻姑娘杯里添了茶，搁下茶壶方道，“罢了，这件事尚不能由我二人来决断。我二人，也不过受人之托。”
执寻看着柳穿蝶，“那二位公子，能帮执寻守住这个秘密吗？执寻隐匿身份多年，不想在这时候，前功尽弃。”
柳穿蝶也回看她，许久，缓声道，“当尽所能。”
离忧也友好地笑笑。
棒打鸳鸯这种事，他可做不出来，要做，也让艳楼楼主去做这个坏人。
忽的又想起了什么，离忧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物事来。
此时坊内已掌了灯，暖黄的烛光更显旖旎。
离忧拿着那跟金簪子，递给执寻，“也该物归原主了。”
执寻拢袖接了过来，敛下眉端详着手中的金簪，抬头道，“多谢。”
将要把金簪收好，执寻却突然拿手抵上额头，面色凝痛，旁边的婢奴急忙扶住她的身子。
“怎么了？”事情来的突然，柳穿蝶凝眉，起身关切道。
执寻费力睁开眼朝柳穿蝶看了一眼，就垂下头，晕了过去。
手中的簪子咣当砸上茶杯，同杯子一同倒在了桌上。
执寻阖着眼睛。
“怎么回事？”离忧站起来，把执寻放到榻上，柳穿蝶执起她的手，搭上脉门。
“如何？”
柳穿蝶收回手，将她安置给婢奴，“不碍事。”
出了这样的事，这游船自然是游不下去了，等水月画舫靠了岸，柳穿蝶就唤了软轿来将执寻送回了浣锦坊。
等到了芳华院，又请了大夫看过，也说不碍事，大约是执寻姑娘近些天有些劳累，心神不稳罢了。
安置好执寻，柳穿蝶离忧二人便离开了浣锦坊。
灯火繁闹，这二人间的气氛却有一种乌云盖顶风雨欲来的感觉。
走了几步，离忧终究是先忍不住，拿出那根被执寻落下又被他收拾回来的金簪，问道，“你说，执寻晕倒，是不是和这簪子有关。”
柳穿蝶偏过头看了看他，“我不知道。”
“不知道？！”离忧重复了一声，“好，你不知道。”
“离忧——”
离忧回过头盯着他，“你！不！知！道！那你早早地就知道翾容知道芳容骨就在执寻身上，你却不告诉我。”
柳穿蝶看他，“我……”突然又住了声，兀自往前走去，“离忧，别太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离忧的眉梢染上一层怒意，突然又笑了一声，“呵，是，是我离忧，太放肆了些。”
“我离忧，在柳老板心里，能算得了什么。”
离忧低下眉眼，掩住满眼的凄厉，喃喃道，像是在说给自己在听。
“柳穿蝶，我离忧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灯笼一晃，柳穿蝶的影子摇摇晃晃，似将要破碎的墨迹。
柳穿蝶转过身去，街巷深深，那还有那人的身影。
“离忧。”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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