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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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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想,我是没有机会的吧?
世峰是那么优秀,而我,不名一文,永远默默。
他穿浅色衬衫,淡淡夏季风中,微黑的皮肤,散发野性而内敛的气息,多数男生野气十足,过于张扬,同世峰与生俱来的成熟相比,连小孩子也算不上,几乎没有理由地,我鄙夷他们,从他们身边走过,忍不住表情冰冷,目不斜视,心想你们连他一点儿也比不上,真是令人倒胃。
而更令我倒胃的是小耶说他喜欢我。
那天,心情不是很好,也没什么不好,初夏的林□□上,独自漫步,我为什么喜欢这么做?因为幻想,没有人不爱幻想,而我,希望终有一天,同世峰走在落絮飘飞地小道上,如果是秋季,那么更好,初夏变做初秋也许很容易吧?可是容易二字对我来说就是绝望。
被绝望吞并时,小耶气喘吁吁地跑来,莽莽撞撞地说,我喜欢你。
我的表情似踩到狗屎。
没有掩饰,当然也不可能被吓到,我静静地说,你找错人了。
真是讽刺,被鄙夷的人喜欢,如同百蚁在身,再怎么甩,也甩不净,去不掉。
而小耶是那么不死心。
清晨,学校的走廊上依旧是校园小阿飞的集结地,我快速走过,神情依旧冰冷,背后却响起口哨。
我走了两步,想了想,停下,突然回头,看着吹口哨的绿头小子,极像只讨厌的绿头苍蝇,我不说话,只是看他,那种眼神,估计十分不逊了,那一刻,头脑清晰,明知走不掉,却就是想看,他们能把我怎样。
不怎样,因为铃声响了。
下课,小耶跑来,拘谨地微微低下头:“对不起,他们无礼。”
我敷衍地微笑,摇头,快走吧,没见我没心情同你搭讪吗?
“我会管好我的兄弟,以后,绝不给你添麻烦。”
“谢谢。”
小耶站了一会儿,才走。
说来可笑,他竟是那帮人的老大,那样委琐呆板的一个人,被几百人的帮会尊为大哥,虽然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的大哥,算不上威风,但他自己,也是乳臭未干,眼神呆滞,举止欠揍。一群同龄人,叫一个甚至比他们小的人老大,实在让人怀疑,是不是白痴帮啊?
有些事,是没有原因的,不得不承认以及无奈地接受。
我自然没心情想这些,一个世峰,已足够令我魂不守舍。
暗恋是苦涩的,身为单恋者,并不悲哀,因为还有幻想啊,苦中毕竟带甜,真正悲哀的,是明知泥足深陷,却拔不开脚,收不回心的无力感。谁喜欢平白受挫呢,实在是对自信心的莫大伤害。
只能恨自己不争气,不主动,不善展示,所以,连表达的机会都没有,黯然神伤,伤到死,也是自己的事。
求而不得,焉能快乐?
你不快乐,谁在乎你不快乐?自己知道,所以只得自己承担解决。
爱一个人,自己的世界,弄地乱七八糟,到头来,一无所得,烂摊子还得自己收拾。
我留级了。
原本,比小耶高一级,现在,我们同班。
夜里,我蒙头痛哭,我承认自己不坚强,忍耐,只会令自己更痛,所以,第二天,我眼似核桃,神情落寞,举止清高地去新班级,落草的凤凰不如鸡,那又怎样,毕竟曾经是凤凰。
两天后,我成了被拔光毛的凤凰。
这个时候,你若问我,甲班与丙班的区别,我绝不会说成绩,那是人种不同,妈的,一个由人组成,另一个,由各类畜生,尤其母畜生组成。
女生也可以彪悍至此,我至今方见,以往,只知读书,不争不抢,最是闲云野鹤,把这样的人,放到兽笼里,会是什么结果?
悲哀的是,无人倾诉,自然无人请援。这种时候,身边朋友都是失忆的。
小耶问:“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掉进阴沟。”
“这儿呢?”他指我手肘一处划伤。
我无从解释,明显刀片所为,总不能为搪塞,降低自己的智商。
“什么时候的事?”
我看他一眼,想了想,唔,很久了吧,是在树林那次,还是假山那次?反正,每次发生这种事,那帮太妹都避着人,没人看见,我再告状,老师也拿她们没法。
“为什么不告诉我。”小耶看着我。
“我已经报跆拳道班了。”我绕过他:“不过我发现,拳击似乎更有用。”
小耶追上我:“那不适合你。”
真可笑,我自己难道不知道吗,苦笑:“是啊。”
小耶说:“对不起。”
我点头,但不接受道歉:“管好你的手下。”
小耶道:“她们不是……”
我也知道他的帮里没女人,笑笑,转身而去,小耶站在原地,我没听见他的脚步声,对不起,对不起什么?没保护好我?呕,我欲呕,鸡皮疙瘩一粒粒冒出来。
是否永无翻身之日了呢?
我对自己摇头,当然不是,不过一年而已,熬过去,凭我实力,大学不在话下,只不过暂时失利,底子摆在那儿,撼动不了。
小太妹不再找我麻烦,正合心意,埋头苦学,日日似头牛。
小耶却经常扰我心神。
原本,他坐角落,不知为何,某日进课堂,他已坐我邻桌。
欠人一尺,只得由得人进一丈,平心而论,小耶并不讨厌,只是不主动,不爱说话,这点,倒与我相像,这样的人,实在不是做大哥的料吧,可是每次,他进教室,或休息室,人声鼎沸戛然而止,走路,自然而然,所有人让出一条道,那种敬重,简直令人喷笑。
“你买□□的吧?”我写功课,闲闲问一句。
小耶从走神中醒来,看着我,一脸迷惑。
我微微一笑,不再说话,继续埋头书本,不是卖□□,那帮小屁孩怎会如此恭敬?
过一会儿,小耶叫我:“任苒。”
“什么事,叶明昊同学。”
“请问,我可以借用你的橡皮吗?”
我抬起头:“我没有橡皮。”
“终于肯看我了。”小耶笑。
我索性盯着他。
“晚上,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有班车送我。”
小耶似乎被什么东西噎住。
我无一丝同情,继续做自己的事。
“我对你,其实很有耐心,可是,只怕我的耐心没消失,你就在我身旁消失了。”
我不无同感,是啊,我倒宁愿快点消失。
小耶说:“你欠我的。”
“说的对。”我迅速看他一眼:“说吧,去哪家。”
“繁星。”
“好。”我点头,繁星,没听过,不知道会不会很贵,回家问老爸。
小耶奇怪地看我半晌,突然脸红:“对不起。”
我看他暧昧而委琐的神情,费解一会,恍然大悟,手边书本扔到他头上:“下流!”竟欺无无知,什么繁星,八成哪家肮脏宾馆。
“我不知道你那么纯洁。”小耶揉头:“玩笑而已,谁知你一本正经。”
我强压怒火,气到手抖,头发估计已竖起来:“说吧,去哪家。”
小耶说一家迪吧,这我听过,同学聚会常去。
一个人在一个世界中,可能是平常角色,但是,身处另一个世界,他可能是国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领土,做极擅长的事时,俨然一方之主,无论疆域大小,他都是王,而小耶,是这个靡幻世界的主宰。
我从未见过这种阵势。
初入酒吧,视觉尚未恢复,霓虹乱晃的世界中尽欢的人,全部停止动作,时间之统一,令人惊诧,甚至以为警察临检,当我回过头,后面的小耶,正在微笑,轻轻挥动右手,然后,安静的人群,恢复沸腾,我问:“你在向我炫耀吗?”
小耶的笑容僵住,半晌,欲言又止。
我坐上吧台:“推荐种酒吧,我喜欢稍稍甜一点。”
小耶对侍应生道:“瑰魂。”
“鬼魂。”我做害怕状,苦笑:“白天做人,晚上当鬼,幸焉?”
小耶微笑,沉默片刻:“坚持像赌,收获与否,全看运气。”
“这种场合,不适合哲理育人。”我饮瑰魂,带点儿甜,玫瑰花的一丝腻,但酒味冲鼻,不一会儿,头像漂浮在海上。
“其实,我厌恶这种地方。”
“哦。”我漫不经心地道:“人,很奇怪,长时间身处一个地方,不可能十分喜欢,即使美丽如仙境,仙境的仙子也是有烦恼的吧,什么人永远如意,真没生存之必要了。”
小耶看着我,沉默。
我笑:“其实我自己也听不懂,我自己也白痴得要死,偏偏喜欢发感慨,自以为有道理。跟我相处,很别扭吧。”
小耶道:“不是。”
寡言少语,真是好呀,你不耐烦说话,他不会用废话淹你,我此刻不愿说话,于是就不说了,连喝三杯瑰魂。
半晌,小耶轻声:“一切都不是我的。”
“谁的?”我酒杯不愿离口,斜眼看他。
“家里人。”
我淡淡一笑:“好福气。行几?”
“独生子。”
“大少爷,上帝眷顾你。”我拨弄透明到心里的酒杯:“真是人不信命不行。”
“食人花看外表,一点儿不像食人花。”
我摇晃地走向舞池,小耶尾随,我笑:“你在告戒我,不了解一种生活,千万不要轻易羡慕,不然,身处其中的人,会郁闷。”
“岂敢。”
小耶是规矩人,跳舞时,我已半醉,但他的手,很规矩。
被人打一拳,痛到蹲下身,无法站起,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比无数安慰的话都有止痛作用,我对小耶,不是没有感激。
那夜出一身汗,郁闷之气似乎随之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