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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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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伸出我的手,我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抬在半空,渐渐颤抖。
“安总,礼仪上说,男人和女人握手,得女人先伸手,不然,是很失礼的行为。不知安总怎么看?”
他没有说话,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也不曾变化一丝一毫。他只是执拗地抬着手,面向我的方向。
会议室中陆续离开的人经过我们两人身边时,俱都神情疑惑,抑或窃窃私语。他原本就看不见,如今更索性来了个听不得,只是保持着他的姿势,僵直地站在那里。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只得伸出手来,轻轻碰触了下那只冰冷的手。
“祝贺你!”
他说。然后,僵硬地转身,摸索着来到他的座位前。我亲眼看到他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摸出一段银色的收折手杖,慢慢打开,然后,轻点地面,准备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会议室。
那根手杖,我见过。
原来,它并不是简单的手杖而已……
我忽地一阵心酸。
“安旭……”我叫,他已经迈出去的步子蓦地一滞。
“你是故意让我的,是不是?你明明应该知道我在背后做了手脚,你原本有权利提出重新招标的,你……”
“你想多了。”他连头也不曾回,声音如同手杖上发出的光,冷冽的,“是你自己的方案做得漂亮,讲得……也漂亮。你已经是跨国集团的总裁了,还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手杖敲击着地面,不疾不徐的,一直逶迤进我的心里。
那天傍晚,我习惯性地站在露台上喝我的咖啡。
对面的窗户黑洞洞的,和这些天来的情形一模一样。我早已放弃了透过窗户偷窥他的想法,只是站在那里,被北风呼啸着,模模糊糊地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所以,当他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对面露台上时,我吓了一大跳。
许是在自己家里,他没有拄手杖,径直便来到了对面的垮台上。他穿深灰套头羊毛衫,灰色粗布呢裤子,指尖之间,衔着一支烟。
虽然天还没黑尽,但隔着那么远,我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远远的,只望得见对面不断升腾的烟雾,还有,隐隐的,不时传过来的几声低咳。
他的整个上半身几乎都俯在露台的栏杆上,他的头微微地扬着,他的身后漆黑一片……
而四周,是星星点点,渐次亮起的灯光,还有隐隐约约间或有声的欢声笑语。
19:00。
夜光表上闪动着绿荧荧的光。
正是阖家聚坐在餐桌边,谈天说地,纵古论今的时候……
多年以前,也有那么一个人,搂着我的腰,俯在我耳边,低语:“最幸福的,便是工作一天之后,回到家,看着你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而后,手牵着手坐下来,吃一天的晚饭……”
那遥远得仿佛是上一个世纪的事!
我喝干最后一口咖啡的时候,我看到对面红光一闪。他的指尖中俨然又多了一支烟。烟雾再次升腾起来,他的脸愈加模糊,我轻轻抚了一下脸,依然看不清。
“妈妈妈妈,吃饭了……”小典典推开露台的门跑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有意式空心粉还有牛排,还有你喜欢的糖醋排骨……好多好多好吃的……我们快下去吃饭吧。”
小家伙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熠熠的光,腮边两个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我爱怜地轻掐了下她胖嘟嘟的小脸,牵起她胖乎乎的小手,回应她。
“好,我们下去吃饭。”
走出好几步了,我还下意识地回头。
那个人依然站在那里,指尖若明若暗,低咳清浅不绝。
ANN是个喜欢做饭的人,尤其是晚饭,喜欢搞得很丰盛。今晚,也不例外。
“ANN,一起坐下吃吧。”我招呼着。
ANN在我家当保姆也有好多年,从来也没把她当外人。她习惯了这样的邀请,也不推辞,端了个碗过来。、
“夫人,我还熬了点粥,要不要吃一碗?”
我摇头。
“这么多菜了,你还做那个干嘛?”
“我……我是想给对面那幢楼的先生送去的。”
我一凛。
“哪幢楼?”
“就是……就是和我们正对的那边,先生……好像姓安……”
“………………”
“我长期和他们家保姆一起出去买菜。”ANN见我没表态,继续絮叨,“听他们家保姆说,那个先生特别可怜。夫人跟他离了婚,一个人在这边住着,眼睛又看不见,长期三病两痛的,胃特别不好,只能吃点流食……今天他家保姆有事,不能给他做晚饭,特别拜托了我,所以,我就想……”
ANN是个特别善良的人。在德国的时候,她长期用她并不宽裕的薪水资助着国内的失学儿童,碰到流浪猫狗也常常抱回家来养。
安旭现在的状况,该是最能激发她善良心的那一点。
我点头。
“吃了饭你就送去吧。”
她胖胖的脸上立即绽开笑容。
“谢谢夫人。”
我想了一想,又说:“不过,不要多讲我们家的事,就说我们是新搬来的就行了,最好不要提我的名字,我不喜欢人家过来道谢什么的,麻烦。”
“知道,我就说我自己就行了。”
“妈妈妈妈,我也想和ANN婶婶一起去。”小典典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一直安静地听着,这时候突然跳了出来。
“不去。”
“嗯,去嘛去嘛,去看看那位可怜的伯伯……”
小家伙的眼睛里流露出乞求的光。
我差一点心软。
可是,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柳月月了。
“不行,跟妈妈呆在家里。”我斩钉截铁,“妈妈教育过你什么,全忘记了?陌生男人的家能随便去吗?”
“可是,ANN婶婶在。”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不听妈妈的话吗?”
“典典乖,和妈妈呆在家里,ANN婶婶很快就回来,回来给你讲故事……”
ANN看我态度竖决,也帮着我在一边劝说小典典。
小胖妞只得把嘴一撇,推开椅子,一边生闷气去了。
ANN去了大约有半小时才回来,回来就长吁短叹。
“哎,真是可怜啊,就一个人,连灯都没开。我去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不知在想什么。”
“他家不是有保姆吗?”
“他晚上从来不让保姆呆在家里。保姆一般是给他做好晚饭就回家去了。”
ANN为他叹息了一晚上。我静静地坐在客厅中,什么话也没有答。我一晚上都在看手中的那本书,一页都不曾翻过去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