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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廿五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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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刀客关大山的胃口简直是糟糕透了。
他刚刚走进悠然居的时候,胃口是非常不错的。所以他点了一碟油炸花生米,两斤竹叶青,就着花生米自斟自饮,自得其乐。另外他又点了一个水煮肉片,准备用那麻辣鲜香的肉汤泡饭,饱饱地吃一顿。他的运气也不错,没多久,水煮肉片便端了上来,红通通的油汤,亮晶晶的肉片,绿油油的菜叶子,让人一看便食欲大振。
关大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然后,他便看到了比水煮肉片更好看的东西——两个美女正婷婷地站在悠然居的门口。
江湖中有一种风气,对行走江湖的女子,出了名的称呼为侠女,没出名的则称呼为美女,也不管别人长得高矮胖瘦,是黑是白,反正叫声美女总是没错的。
现在在悠然居门口站着的两位,一位是名副其实的美女,不但长得漂亮,而且带着一种说不出来气质,与一般走江湖的女子很不相同,看起来就像是从富贵人家出来的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像这样子的姑娘本不应该在这里的。关大山边想边多看了两眼。
不过另一个穿红衣绿裙的美女,看起来却像一根萝卜。
而且是根很讨人厌的萝卜。
只听得那根萝卜趾高气扬地对一男子说道:“……像我们这样子的人,岂能随随便便坐在这种破地方?岂能与那些乌七八糟的人坐在一起……?”
乌七八糟……?!这个既没有姿色又没有身材的臭丫头,一开口就得罪了悠然居一屋子的人。
关大山当即拍响了桌子。
他是个脾气暴躁的人,脸上那道狰狞的,横跨鼻梁的伤疤便是年轻时与人斗殴留下来的。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脾气也在增长。自然,他身上的伤疤并不止脸上那一道。
江湖中人称他为不要命的关大山。
这个绰号萝卜当然没有听说过,否则,她也不会如此泼辣地回骂。
格老子,这丫头身子粗,胆子更粗!关大山想,忍不住将自己面前的那碗水煮肉片朝萝卜丢了过去。
关大山的毛病就是太过于冲动易怒。其实,如果给他时间考虑,关大山或许就不会扔出那只碗了。萝卜姑娘虽然惹人讨厌,但关大山并不是存心想用热油去泼她——然而那盘滚烫的水煮牛肉却偏偏就在他的近手边。
关大山的老娘叶飞飞是江湖上有名的梅花针高手,关大山从小就被老娘逼着习射梅花针,边哭边练。虽然后来他成了使刀高手,并且再也不愿意去碰梅花针这玩意儿,但是,当他往外丢东西的时候,大家都会认为他看起来像是在发射梅花针。
——小小的一枚针,需要多大的腕力、多巧的手法才能发出去?
——倘若用这种腕力、手法去扔一只碗呢?
在一瞬间,能想到这两个问题的只有一个人,那人是程风。
萝卜姑娘被一旁的年轻男子以一种略显粗暴的方式推开,磁碗飞落在她的身旁摔得粉碎,几颗油星溅在她的裙幅上。
关大山听到她极无形象地放声尖叫。
他觉得很失落,那种一击不中的失落,就好比你在夏天的黄昏乘凉,突然发现一只蚊子停在你的左手,微微抖动,尽情地吸着你的鲜血,而你马上停止一切动作,敛气凝神,悄悄地举起右手,快速地猛拍下去。随着“啪”地一声响之后,你兴奋地翻开手掌看,却发现掌心空无一物,没有预料中的红与黑。
关大山是个坏脾气的人,失落过后自然而然生出了恼怒。
这时,萝卜身边的美女开口说话了,说话之前,她先笑了笑,道:“方才的事情是我妹妹太无理,实在对不住。”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关大山觉得自己突然掉进了云堆里,他已搞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回答了她,只记住了那个如梦似幻的笑颜。
他痴痴地望着那个笑颜飘上了悠然居的二楼,痴痴地伸出筷子想夹一粒花生米,却将筷子伸进了酒杯里。
“大山兄,真的巧,竟能在此遇到你。”突如其来的一个招呼,硬是把关大山从云堆里拖了出来。
关大山抬眼看那人,暗道:真他妈的巧。
来人名叫田由甲,曾经与关大山是邻居。想当年,关大山在老娘的皮鞭下习武的时候,这个田由甲便骑在墙头,边啃苞谷边看得嘿嘿直笑。叶飞飞一把梅花针打过去,正打在他嘴边的苞谷上,那家伙吓得当即尿了裤子,在黄泥墙上留了一副写意山水画。
关大山的童年,甚少与附近的顽童耍在一起;他少小离家,几年也难得回去一次,与同乡同龄人的关系就更加疏远了,因此,去年之前,若是同关大山提起田由甲,他或许仅仅只能想起泥墙上的那幅山水。但是去年,关大山回乡探亲的时候,这个田由甲却很热情很诚恳地请他喝了一次酒。
然后,跟他借了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说少不少,说多倒也不多。关大山酒喝得高兴了,当即就掏了出来给他。田由甲说好过两天就还,但直到离家的最后一刻,关大山仍然没有见到银子的影子。
听说一个人如果欠另一个人东西,见到对方多少会表现得有些不自然,有的甚至要绕道而行——不过这种现象在田由甲身上却半点也看不到。那家伙穿着崭新的衣裳,料子看看起来是丝绸店的上等货。他手摇折扇,握扇的手上带着一个硕大的明晃晃的黄金戒指,扇坠上一块翠玉晃呀晃,就像个秤砣儿,他的样子,像极了暴发户的傻儿子。
关大山心里觉得很不舒服,粗着嗓子道:“你龟儿子的怎么在这里?”
田由甲嘻嘻笑道:“小弟请了几个朋友吃饭,大山兄可有兴趣一起?”
关大山的水煮牛肉已经摔掉了,花生米只剩下了几颗,竹叶青也已经喝得快底朝天了,他却还没饱。于是,他很干脆地道:“要得。”
田由甲道:“大山兄楼上请。”
楼上的酒席旁已经坐了三个人,田由甲一一介绍道:“这位是赛诸葛杜心,这位是金算盘金珠子,这位是铁掌圣手王猛猛,这三位在江湖上可都是有名望的人。”
关大山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他的视线越过田由甲的头顶落到临窗的一张桌子上,在那里,美女和她的男人正头挨着头亲亲热热地看菜牌子,窗外是灿烂的星斗。
他微微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愉快。
王猛猛坐在关大山对面,正瞧见他脸上的表情,冷笑道:“关大侠好大的架子。”
关大山自斟自饮了一杯酒道:“老子又不盖房子,搭啥子架子?”
赛诸葛杜心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讲话尖声尖气的,只听得他奸笑道:“关大侠可不是架子大,而是胆子大。”
金珠子闻言也是嘿嘿地一笑。
王猛猛问道:“杜大侠此话怎讲?”
金珠子接话道:“关大侠的胆子可是可以包天的。”边说边往一边瞟了瞟。
王猛猛顺着金珠子的视线看过去,立刻就明白了杜心和金珠子的意思。
有些意思,是男人都会明白。
他们说话之间,关大山已连喝了五杯闷酒。
田由甲环顾四座,举着酒杯打圆场道:“今日有缘遇到大山兄,来来来,大家喝一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这之后,杜心、金珠子都向关大山敬了酒。
关大山来者不拒。
田由甲向王猛猛使了个眼色,王猛猛也起身敬了酒。
关大山照喝不误。
他已经有些喝高了,迷迷糊糊中,仿佛听见田由甲说道:“此次武林大会,压慕容公子是十拿九稳的。”
金珠子问道:“那么大哥,你准备压多少银子?”
田由甲神秘地笑了笑:“总之,大哥这次肯定是要发大财了的。当然,咱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发财的机会做大哥的是不会忘了朋友们的。”
杜心干笑两声道:“那是那是,”而后转头问关大山:“关大侠可有兴趣发笔大财?”
关大山醉糊糊地问道:“啷个发?”
田由甲道:“大山兄只要放心将银子交给小弟,小弟保证到时候至少双倍奉还。咱们是从小的邻居了……”
关大山粗暴地问道:“格老子的,要多少?”
田由甲伸出五个手指头,说了个数。
关大山没有听清楚田由甲的数字,他只听到一声清脆的笑声,仿佛微风吹动窗口的风铃。
——窗口并没有风铃,只不过坐着个美女。
关大山突然掀翻了桌子,怒道:“你娘的龟儿子,老子他妈的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