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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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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一共两孔窑洞,这些天里田兰已经把两孔窑洞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东边的那孔是新房。新房里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个土炕,一排炕柜,桌椅和炕柜都是旧的,为了好看重新刷了层漆,新房看上去有些寒酸,可是她却觉得很幸福,或许任何一个新娘在自己亲手布置的新房里都会觉得幸福吧!
今天的太阳很好,一大早田兰就把被褥抱出去晒过了,被褥的底色是红色,上面有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很土气但也很喜兴。
躺在被褥上,闻着太阳的气息,田兰看着手中的照片,照片里的军装男剑眉大眼,神情严肃,只是紧抿的嘴唇透着一丝笑意。这是婆婆前几天给她的,说是去年柱子刚升副连长的时候拍了寄回来的。田兰第一眼看到照片就在心里叹息:多精神的小伙子,可惜死在战场上了。但是转头就呸呸呸乌鸦嘴,人家现在可没死呢,这是老公,怎么能咒自己老公死呢。然后又笑了,嘿嘿,赚到了,50岁的老牛啃了人家不到30的嫩草。
可怜的田兰,她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却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她还是个17岁的小姑娘,是一头28岁的老牛即将要啃了她这棵17岁的嫩草才对。
“娘,兰子,在家吗?”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神游太虚的田兰一个激灵。
听声音就知道是她的大姑姐张桂香,这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几乎能当张家的半个家。张桂香比张家栋大2岁,今年30了,嫁了村里书记的儿子。她为人爽利,里里外外一把手,又给张家生了一女一儿,在村里年轻一辈的媳妇里是数得上的,隐隐有下一任妇女主任的架势。
还没等田兰迎出去,张桂香已经拉着自己的小姑子张润叶进了屋:“兰子,在家干嘛呢?娘呢?”
“我瞧着今儿个天气好就把被褥抱出去晒了晒,刚收回了。娘去东头钱奶奶家请万有叔了,说是过事情的时候请他来掌勺。”田兰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玩起了衣角。过事情是当地人的说法,泛指婚丧嫁娶之类的人生大事,在大姑姐面前提到自己的婚礼,田兰难免有些羞涩。
“哦”张桂香拖着音哦了一声,满是调侃与喜悦“这是我小姑子润叶,在县里当老师,听说你和柱子要结婚了,来看看。润叶,这就是兰子。你们年纪差不多,以后又都是亲戚,一块聊一聊,亲近亲近。我去找我娘去。”介绍完两个人,张桂香一阵风似地出了门。
两个年轻姑娘愣愣的站在屋里,不约而同的“噗滋”一笑。田兰先反应了过来“润叶姐,别站着了,来,进屋里坐。”把润叶让进了屋里,田兰去倒了碗开水又抓了把队里刚分下来的红枣。两个人坐在炕上,隔着炕桌,一边聊天一边互相打量着对方。
她们客气的聊着天,努力向对方释放着善意。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需要朋友的,田兰觉得眼前的这个润叶看上去是个大方开朗的姑娘,好好发展或许可以成为闺蜜。
她现在的处境其实很微妙,一方面她漂亮懂事还勤快婆家对她比较满意,另一方面她几乎可以算是花钱买来的媳妇,和张家栋别说感情了连面都没见过,张家栋又是个当兵的常年不在家,婆家对她多少有些不放心,花了800块娶回来的,万一在外面招三惹四或者干脆跟人跑了可就麻烦了。所以她的朋友必须是熟悉的、让婆家放心的人,眼前这个大姑姐的小姑子当然是不二人选。
更何况润叶还是在县城有工作的,她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也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一些事,她想要在广阔的天地间大展拳脚,让自己的这一生活的潇洒恣意,润叶可以帮她打开从张家湾通向外界的大门。
润叶是老师,应该是有些书的,向她借些书来读应该是一个便于常来常往的好方法:“润叶姐,刚才姐说你是老师,我挺喜欢读书的你能不能借些书给我读,我一读完就还你。”
润叶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瘦弱却眼神灵动的姑娘,心底一阵柔软,她听说了田兰的事,比自己还小3岁的姑娘就这么要嫁人了:“行啊,你喜欢看什么样的书,我那小说比较多也有些诗歌,你想要看什么我给你拿过来,要不你到我家挑去也行。”润叶很爽快的答应道。
“行,我跟娘说过以后就去,诗歌太深奥,我读不懂,小说我倒是挺喜欢的。”天渐渐凉了,黑夜越来越长,在缺乏娱乐活动的农村冬季的黑夜尤其漫长,读读小说应该很不错。
润叶正好有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她觉得这样鼓励人奋发向上的书挺适合现在的田兰,就向她推荐了这本,田兰没读过书但是电视剧在中央电视台热播的时候她可是看过的,大致情节都知道,于是两人聊起了这本书,两人聊得很投机连张桂香她们回来了都没有发觉。
张桂香一掀帘子进来看到两个姑娘躺在炕上,头靠头正聊得开心,扭头对她妈说:“瞧这两人第一次见面就聊得跟亲姐俩似得,娘你就是瞎操心,非要急吼吼的回来。”
张桂香收到了弟弟的电报说马上就回来了,心里高兴,飞奔来给她娘报信,结果她娘去了钱奶奶家,她又马不停蹄地跑到钱奶奶家,她娘听说儿子要回来了高兴坏了,可一听说她把小姑子领家去了,随便丢下来啥都没安排,就急吼吼的往家走,还边走边数落她,30的人了就这么把没见过面的姑子和弟媳往家一丢,自己跑了出来,像什么话。张桂香因兴奋而温度过高的脑袋立马降了温,想想这事还真是有些不妥,也有些着急。没成想一回来就看到两姑娘聊得高兴,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地。
婆婆回来了,田兰立马跳下了地,理了理微皱的衣衫:“娘,姐,你们回来啦。渴了吧,我给你们倒水去。”说着就出了屋。她可是马上就要结婚的人,跟个孩子似得躺在炕上和人吹牛,有些太不稳重了。她很不好意思,只能水遁了。
润叶也很不好意思,大姑娘家的躺在人家新房的炕上胡吹瞎侃,像什么话。润叶站在地上,有些局促,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叶子,站着干嘛,坐,坐”张寡妇自己先坐在了炕上,招呼着润叶坐,扭头对外面喊了声“兰子,把家里的枣子拿点来给叶子尝尝。”
“大娘,不用了,兰子刚才已经给我拿过了。”润叶忙推辞。
“没事,再拿点尝尝,今年的天好,咱村今年的红枣又大又甜,成你爹的情,知道柱子他们要过事情,特意给我们家多分了点。”亲家一直对自家很是照顾,张寡妇很感激。
田兰一只手抱着四个碗,碗里有大半碗红枣,另一只手提着茶壶,进来了。张桂香上去接了碗,把红枣倒在炕桌上,田兰在碗里倒上水。安排停当大家坐在炕上,又聊了会。看天色不早,张桂香说要回去做饭,润叶便也一起告辞了,因为明天正好逢集,张寡妇让女儿带着儿媳妇一起赶集去,润叶也凑热闹跟着一块去,大家约好了一大早出发。
送走了客人,收拾好窑洞。田兰跟着婆婆锁上了门,回了西边的那孔窑,她在张家的这段日子都是和婆婆一起住在西边窑里的。气压有点低,她知道婆婆不高兴。
“兰子,你今天做错事了,你知道不。”张寡妇坐在炕沿对田兰说。
“娘,我知道,我不该咋咋忽忽地躺在炕上跟润叶姐聊天。”田兰站在地上,低着头,一幅做错了事被老师罚的小学生模样。
“你跟润叶聊天没关系,两个大姑娘家的,一块躺在炕上聊天也不碍什么事,就是你们在炕上打滚翻跟头我也不会管。可你们不应该躺在新房的炕上,按咱这的乡俗,新人结婚前是得找个男娃娃和新娘一块在炕上睡一宿,这叫压床,能保佑你们结婚后也生个男娃的。我都跟你姐说好了,让他家狗蛋来给你压床,你跟润叶在新房的床上躺着,这算怎么回事。”张寡妇越说越气,声音自然的高了起来。
还有这风俗,看来真的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上辈子结婚时可没这事。想到农村重男轻女的习惯和老人们都盼着抱男孙的心理,田兰意识到事情严重了,她一声不吭,头垂得更低了。
看着儿媳妇低眉顺眼的样子,张寡妇有火也撒不出来,算了,这孩子从小没娘,这些事也没人教,以后还是自己受点累教教她吧。又想到她平时做事勤快麻利,待人接物也还算懂礼数,气也就消了点。“润叶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的,人品不错,又是你姐的小姑子,你跟她走近点也是好事。不过你毕竟是要结婚的人了,言行举止上要多注意。”田兰生得小巧,总给人一副娇怯的感觉,张寡妇也怕吓着她,语气缓和了不少“明儿个跟着你姐去赶集,你自己看着置办点头绳、帕子、肥皂、雪花膏之类的,给了你娘家800块之后咱家也没多少钱了,结婚的铺盖和衣服只有一套,是有点委屈你,以后我想办法补给你。”
“娘,我······”提到彩礼田兰心里一阵酸楚,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不是出于羞怯,而是愤怒,两辈子,她被人卖了两次。
张寡妇会错意,以为她是羞的,“好了,娘知道你的心,要结婚的人了,别掉眼泪,给咱做饭去吧,俺可饿了。”
张家湾的傍晚漫天晚霞,炊烟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