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涯》御水而舞

50、第十三章 凤啸龙吟剑合璧 端倪毕现道身谜（三）

　　叶思瑶蹲坐在地，把脸枕在手臂上，眼眶红肿，目光迷离，泪水仍在不停的掉落，掉落。一种强烈的孤独和失落在她心里蔓延，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丢弃了，再也没有人关心她，没有人安慰她。
　　——“谁对我好，我也会对谁好；可并不是谁喜欢我，我就要喜欢谁。在我心里，永远只有夏可晴一人。”
　　这一句话，将她打入了地狱，连生还的余地也没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如此绝情？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她？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她？
　　叶思瑶下意识地咬着嘴唇，直到嘴里尝到了一丝血腥的苦涩，一如她心里的痛楚。
　　“思瑶……”一个熟悉却又久违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叶思瑶微微一愣，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缓缓地转过身，脸上露出既惊喜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她颤着声，试探地喊了声：“爹？！……”
　　“孩子……”叶行天慢慢伸出手臂，激动地絮叨着，“是爹……是爹啊！”
　　“爹……爹！！”叶思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头扑进叶行天的怀里，哽咽着喃喃念道，“爹，真的是您？！您终于记得我了，终于记得思瑶了……思瑶好想你啊，爹——”
　　叶行天眼角含着泪，爱怜地抚着她的头：“乖女儿，爹何尝不想你啊？”
　　激动了良久，叶思瑶忽的想到了什么，离开叶行天的怀抱，望着叶行天脸上的面具急切地问道：“爹，您为何带着面具？您是如何逃出迷霄宫的毒手的？为什么会和生死门的人在一起？为什么那夜您不认我，还来刺杀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爹，您告诉我啊！”
　　叶行天踌躇了一会儿，伸手取下了左脸上的半块面具。
　　一刹那，叶思瑶不由得退后了几步，满眼的惊恐，然后又缓缓地走上前，怯怯地抬手轻轻触摸他脸上的斑斑伤痕，泪水夺眶而出：“爹……您的脸……”
　　“这件事说来话长啊……”叶行天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拍了拍，叹了口气道，“当日，我的确死在了幽冥使者洛雪的剑下，他们还放火烧了叶家堡，我的脸就是被那场大火烧伤的……”
　　“就是那个……易容成环儿的人？”叶思瑶心里一阵后怕。
　　“不错。可是幽冥使者做梦也不会想到，我竟会在生死门手中死而复生。只是我虽然活了过来，却被司徒夜所控制，逼不得已才听命于她夜袭你们。思瑶，原谅爹爹，当时是形势所迫，爹不能认你啊！”
　　“爹，您受苦了……”叶思瑶哽咽道，“那为何今日又肯与女儿相认，您不怕司徒夜她……”
　　“她出去了，爹实在挂念你，就寻机溜出来见你，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你瘦了……也憔悴了许多……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叶行天心疼地问。
　　叶思瑶微微一怔，苦笑着掩饰道：“没有，思瑶很好……爹，还是不要说我了，你告诉女儿，我可以做些什么，怎样才能帮爹摆脱生死门的控制？”
　　“生死门的目标是地图，恐怕他们得不到地图是不会放过我的。”叶行天叹了口气，转而问道，“你们手上现在有几份地图了？还是由你们各自保管着么？”
　　“不，现在五张地图都在怿寒哥哥手上保管着，就唯独缺我们叶家的一张了。可是爹，你从来都没有跟女儿说过这地图的下落啊？”
　　“爹怕你知道的太多，会招来祸端，所以那地图只有爹知道在哪儿。”
　　“原来如此……”叶思瑶点点头，又道，“那爹就告诉我地图的下落吧，现在独孤前辈他们正在配制抵御阴阳山瘴气的药丸，等一配出，我们便马上要上陰陽山寻找秘籍了，有了完整的地图总归踏实一些。”
　　“地图爹自然会给你，不过……”叶行天若有所思道，“爹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
　　“爹要思瑶做什么？”
　　“爹想看看那五张地图。”叶行天脸上晃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爹知道你和怿寒交情不错，能否从他那里拿来给爹看看？”
　　“这……”叶思瑶犹豫不语。
　　“怎么？你信不过爹么？”
　　“不，思瑶怎么会信不过爹呢？只是……如果爹前几天提出来还好，现在恐怕……”叶思瑶面露难色，颇有几分失落地道，“方才我对怿寒哥哥表露心意，被他断然拒绝了……从此以后，我们或许就形同陌路了……”
　　“这个臭小子！我女儿有什么不好？他竟敢伤你的心？！思瑶，爹一定要帮你出这口气！”叶行天气愤地说。
　　“爹，不关怿寒哥哥的事！”叶思瑶急忙说道，“都是那个夏可晴，不知道给怿寒哥哥下了什么迷魂药，对她死心塌地的！”
　　“夏可晴？”叶行天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问道，“是不是那天晚上千方百计要置我于死地的那个丫头？”
　　“就是她！”提起夏可晴，叶思瑶的眼神不知不觉地浮上一丝犀利，“也不知道那天她是怎么了，狠了心要对付爹！根本就没有把您这个伯伯放在眼里。”
　　叶行天眯起双眼思索了片刻，冷笑道：“既然她这么讨人厌，就让她消失好了。”
　　“爹？！”叶思瑶有些惊愕，虽然她讨厌夏可晴，却从未想过要让她死，不，应该说是从未奢望过，因为她很清楚，夏可晴心思缜密，武功又高，自己哪里会是她的对手？更何况还有怿寒哥哥在她身边呢。
　　“爹知道你的顾虑，可是如果她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话，柳怿寒永远不会把目光放在你的身上。”叶行天看出她的犹疑，缓缓开口道，“你放心，这件事不用我们自己出手，没有人会怀疑到我们头上的。”
　　叶思瑶抬起头看着叶行天，一脸的将信将疑。
　　“你方才不是说，进陰陽山要有什么药丸避瘴气么？你想办法拿两颗给爹，我以此来换取司徒夜的信任，然后我们便尾随你们进陰陽山。一来我可以暗中接应你们，二来我们也可以借司徒夜之手除掉夏可晴，只要她一死，柳怿寒定不会放过司徒夜，这样我就可以摆脱生死门了；而你也少了一枚眼中钉，得到你想要得到的。岂不是皆大欢喜？”叶行天目露精光，透着一丝狞笑。
　　叶思瑶沉吟良久，有些犹豫不决。
　　可柳怿寒的话却如魔咒般不断的在她脑海里回响，久久挥之不去，每想起一次，她的心就更加刺痛几分。
　　——“在我心里，永远只有夏可晴一人。”……“在我心里，永远只有夏可晴一人。”……“在我心里，永远只有夏可晴一人。”……
　　只有她一个人么？那我就让她从你眼前永远消失……
　　她目光中透出一丝狠绝，终于下定决心，微微点了点头。
　　在外表看不见的内心深处，每个人的感情都是善变又难以应付的。若是情感由于某种契机，一朝转为妒嫉或怨恨，杀意也随之萌生。

　　芸儿漫无目的地跑进树林，靠在一棵树上，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决堤而下。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和可晴、婉琪一样，也能拥有自己的幸福，可原来，由始至终，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原来我在宋哥哥眼里是个一无是处，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芸儿自嘲地笑了笑，汹涌的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
　　不行……我不能哭的……再哭的话，宋哥哥又该说我娇气了……我是萧芸儿啊……萧芸儿应该坚强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好痛好痛……
　　忽觉身后似有人来，芸儿下意识地回头，可还未看清来人，后颈被人猛地一击，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司徒夜缓缓地走近她的身旁，捏住她的脸仔细地瞧了瞧，回想起当日宋冕为救她中了灰衣人一剑之事，不禁妒火中烧：“哼，看你不过是个小丫头，没想到三师弟竟然会为你挡剑。也好，抓不到那个丫头，拿你也一样！”说着，她傲然地挥了挥衣袖，吩咐身旁的两个灰衣人道，“把她给我带回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巧在院门口焦急地来回踱着步，不时地张望远处，可是望穿了眼也望不见萧芸儿的身影。她跑回屋里，忧急地说：“少爷！怎么办？这么晚了，小姐都还没有回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柳怿寒转眼看了看宋冕，他仍旧是一副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神情，不禁怒火中烧，揪起他的衣领把他抵在墙边，低叱道：“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冷血的人！芸儿到现在也没回来，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么？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把她气成这样？！”
　　宋冕似无痕迹地皱皱眉，目光停留在一旁，仍旧是一言不发。
　　可是夏可晴知道，宋冕并非无动于衷，他只是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焦急与担忧。
　　——“我该庆幸你是朋友……不然，你将会是一个很可怕的敌人。”
　　当时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再次选择了沉默，没有半点解释。但这也让夏可晴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是的，宋冕就是这样的人，他那一双沉静的双眸隐藏了太多的东西，深不见底，却也有着太多的无奈与涩然。他宁愿把所有的事都埋在心底，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不肯把伤口暴露给别人，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舔舐所有的苦痛。
　　越是在乎对方，就越是不想让对方知道真相，对于宋冕来说，芸儿是如此，他们这些朋友也是如此。虽然夏可晴仍然不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知道宋冕在其中究竟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但她已然对他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触。
　　“怿寒！冷静一点，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芸儿找到吧？”夏可晴上前劝道。
　　柳怿寒不甘心地松开手，冷言道：“如果芸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决不会放过你！”说着，他便甩手转身往门外走去。
　　恰在此时，一枚三棱镖“嗖”地飞射进来，钉在了墙上。
　　宋冕的心猛地一惊，一个箭步上前，刚想取下飞镖，却被眼疾手快的夏可晴抢得先机。宋冕下意识的去夺，被柳怿寒一招挡了下来。夏可晴目光炯炯，淡笑着反问道：“有什么我们不能知道的么？”
　　是示威，也是挑衅。
　　就冲着刚才宋冕抢镖的反应，夏可晴知道，这只镖是目前唯一能证明宋冕身份的最有力证据。如果他真的与生死门有什么瓜葛的话，那必定是为了地图而来。地图乃迷霄宫之物，她绝不允许他人染指！
　　柳怿寒看了看可晴，猜测着她话里的含意。
　　宋冕微微动了动嘴唇，却没吐出一个字。
　　其实，芸儿的未归已经让他心生不安，如果他今天的拒绝反而弄巧成拙，令芸儿陷入困境的话，那他长久以来所做的一切岂不都白费了么？尽管不愿意朝坏的一面去想，可是，当他看到这只镖的时候，他知道，他最担心的事成了现实。
　　夏可晴取下镖头上的字条，展开，却愣住了。
　　柳怿寒探过头问道：“上面写着什么？”话音未落，他也愣住语塞。
　　字条上，竟是一些看不懂的奇怪文字。
　　“那是生死门的密函。”宋冕极淡的口吻说着，伸手将字条从夏可晴手中抽出，低眼看了看，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攥紧手心，再摊开时，字条已变成细碎的纸屑从他指缝间缓缓飘落。
　　“你……看得懂？！”柳怿寒的神情陡然变得僵硬。
　　“宋公子！字条上说什么？是不是有小姐的消息？你快说啊！”小巧不知道个中缘由，急迫地问道。
　　柳怿寒不可置信地盯着宋冕。生死门的密函……言下之意，只有生死门的人才看得懂……
　　“你……是生死门的人？！……”柳怿寒颤声问道。他多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甚至错的离谱。宋冕……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怎么会是生死门的人？！
　　“柳大哥！你怎么会这么说？我哥怎么可能会是生死门的人？！……”宋婉琪挡在宋冕面前维护道。
　　“是，我是生死门的人。”宋冕打断宋婉琪的话，平静地回答道。
　　“哥？！”宋婉琪闻言猛地转过身，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盯着他，“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是……”
　　“还记得魅姬冷微雨么？她就是生死门的门主冷傲骨的女儿。冷傲骨座下有三个徒弟，大徒弟是司徒夜，二徒弟叫楚唯，而我……”宋冕还是一样的淡然，淡得仿佛像是在说不关己的事，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一刻，有一种滞涩的刺痛在他心里扩散，一寸一寸地吞噬着，“……就是他的第三个徒弟。”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生死门。
　　“怎么样？从你宝贝女儿那里套出什么消息了么？”司徒夜漫不经心的抚摸着怀里的猫。黑猫眯起绿色的眸子，慵懒地轻叫了一声。
　　“回主上，属下打探到他们都已经把各自的地图交予柳怿寒手中保管，不日就要前往陰陽山寻找秘籍。”叶行天沉声道。
　　“哼，这我早就知道了，还用得着你来告诉我？”司徒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不过陰陽山长年被瘴气笼罩，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近。听说静花坳里的那两个老家伙会配制一种可抵御那瘴气的药，属下已经让女儿想办法弄两颗来，以备主上所用。”叶行天不紧不慢道。
　　“噢？”司徒夜柳眉稍稍一挑，轻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不然就算我得到地图，也进不了陰陽山。好，这一功先给你记上，等我得到地图和药丸，我就为你解开一道生死劫。不过，你可别忘了……”司徒夜斜睨了他一眼，目露精光道，“还有你的那一份地图。”
　　“属下自是记得。”叶行天忙道，“主上放心，待我去取药丸的时候，会将我们叶家堡的地图一同带回。只是……另五份地图主上打算怎么弄到手呢？”
　　“这你放心，今晚自会有人送来……”司徒夜似笑非笑道，“你先下去吧，守好石门，不许任何人接近。”
　　“是，属下告退。”叶行天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何以如此有把握？他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哼，不愧是‘鬼面刹’，连亲生女儿都能利用，待事成之后，我又怎能留你？！”司徒夜冷笑道。

　　静花坳。
　　“事情就是这样。”宋冕苦笑道，“我并不奢望你们会相信我的话，亦或者重新接受我这个人，不管怎么说，我始终隐瞒了你们这么久，是我的不是。”
　　众人仍旧怔在原地，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是复杂的。相信？不相信？接受？或是拒绝？突如其来的事实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宋冕是生死门的人，还有他死而复生的事，这一切的一切，就像天方夜谭一样，让人难以置信，却又是真实地发生了。
　　——“很多时候，人都是身不由己，被逼无奈才会作出一些违背自己心意的举动。我相信夏姑娘的心。”
　　夏可晴突然间明白了当初她使苦肉计时，宋冕出乎她意料，第一个相信她的原因，那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怜悯与同情。
　　宋冕走到柳怿寒和夏可晴面前，自嘲地笑了笑道：“夏姑娘不愧是聪慧过人，早已察觉出一些端倪，只是苦于无法证实，所以从未提及；而怿寒……因为把我当成朋友，所以从未想过要怀疑我。”
　　“宋冕……”柳怿寒和夏可晴闻言有些动容，却冷不防被宋冕伸手点住了穴道。
　　“哥！你干什么？！”宋婉琪惊呼道。只见宋冕身形如影，还未等韩缜和叶思瑶做出反应，也迅速地封住了他们的穴道。
　　“宋冕！你要干什么？！”柳怿寒又惊又怒，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要相信他，却在这一刻变得粉碎。
　　宋冕从他身上摸出地图，揣在袖中，一脸沉静道：“对不起，芸儿在司徒夜手中，我必须要拿地图去救她。”
　　“哥！你别乱来！你一个人怎么去救？为什么不让柳大哥和晴姐姐与你一同去？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啊！”宋婉琪紧紧拽住他的手臂喊道。
　　“生死门的事是因我而起，芸儿也是受我所累，就让我一个人去做个了结吧。”
　　“你以为你的点穴功夫能把我们困多久么？”夏可晴冷然道。
　　“不需要很久，只要你们来不及跟上我就够了。”宋冕沉声道，“司徒夜的‘天傀丝’连我的‘疋杀’都奈何不了，你们去可能会送死的。”
　　“难道你去就不是送死么？芸儿是我妹妹，就只准你一个人去救她么？！”柳怿寒怒道。
　　“我本来就是一个死过的人，不在乎再多死一次。”宋冕神色有些凄然，不过又很快恢复常态道，“不过你放心，就是死，我也会救出芸儿的。”
　　“哥！不要……”宋婉琪话语未完，只觉身上一麻，也动弹不得了。
　　宋冕爱怜地抚了抚宋婉琪的脸，转而对韩缜说道：“韩缜，我把婉琪托付给你了，要好生待她，让她幸福！”
　　“哥！”宋婉琪噙着泪，不舍却又无奈地望着宋冕。
　　宋冕淡然一笑，转身踏出了房门，一袭白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