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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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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邢跃这人有病。
这话是大伙儿对严大夫的宝贝独子的评价。
严家这位公子,样貌端正清秀,看上去温文尔雅,随便往哪里一站,都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诗书画是样样出彩,五岁时的诗作便为人传诵,十来岁时被皇上夸写得一手好字,之后更是一字千金难求。为人处世更是颇有乃父之风,深谙官场人情,很是讨人喜欢。
这样一位俊秀伶俐的小公子,仕途平坦是人人都能预见的:入太学、考科举得个名次、外放到好地方做几年官。调回京到礼部做个闲差、陪着皇上赏玩字画,若皇上高兴,便能直入三省。皇上重文轻武,若是严邢跃手段高明,就是做到太师,也并不是难事。
这么前途光明的一孩子,不知什么中了什么邪,大考时跑去参加武试,拿了个探花。现下朝廷这情形,掌军中实权的都是文官,武官就只是带兵上战场的。一个武探花,说白了,还不如一个三等同进士出身。派去军营里,要带兵上阵杀敌,受伤流血什么的是家常便饭,少条腿缺块肉那是小事一桩,一卷白布裹了回家是运气不差,尸骨不全回来算是倒霉,要是赶上血战围困之类的,连渣子也别想捞回来了。
得知严邢跃得了武探花,朝中无人不惊讶。他那温雅的公子样,和那些只会动手做粗重功夫的武夫是天渊之别。压根没人觉得他能带兵,都想着他大概是少年心性,闹着玩呢。待到琼林宴上,严邢跃自请去边关带兵,才让大伙儿都明白他是来真的,不禁心中都叹息:原来严大夫这儿子的脑袋是真有毛病。而且这毛病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治好的。
生得这样一个儿子,官场上同僚们对严大夫是报以十万分的同情。大家估摸着,严大夫表面上看着和没事人一样,其实心里那都滴着血呢。他好不容易老年得子,几代单传,虽不指着这儿子能光宗耀祖,也是期望能继后香灯的。现在严邢跃自请戍边,严家的香火就算是烧到头了。
严大夫颇通官场诸事,做人也是个整天笑嘻嘻的老好人。所以每每在上朝时,便有很多人向严大夫投以各种富有内涵的眼神。而严大夫依旧是那张雷打不动的笑脸,着实是让众人佩服。
当大家都在揣测严大夫和严邢跃在家里不知道怎么个闹腾劲的时候,严家这边其实挺和睦的。
自打严邢跃在琼林宴上自请戍边,被皇上笑赐“不做牡丹富贵花,却为沙棘低矮枝。”的匾额后,严家众人那是如临大敌,说话是轻声细语,走路是垫着脚尖,连喘气也不敢大声。只除了两个人:一个是被人料定会雷霆震怒的严大夫本人,另一个是惹事的公子爷。
严老爷子是照常每日三更起了去上朝,下朝被同僚拉去小聚,被大家伙安慰、开解一顿。回到家里,坐到书房里看看书,接着到后院侍弄侍弄花草,待到晚饭时,又被同僚叫着去小聚。饭后回家,也就是梳洗睡觉了。
公子爷是四更起来练武,早饭后便出门到京外大营操练。午后回到兵部,商讨边关防务。晚上与友人聚会之后回家的时候,严老爷早已睡下了。
伺候公子爷的小厮王二私底下偷偷问大总管,“老爷看着没什么不对,咱们干嘛要这么憋屈?”
大总管撅了撅胡子,瞪了王二一眼,“你傻啊,老爷生气要是都能给你看出来了,你就能当老爷了。”
王二还是想不明白,缠着大总管问他是如何看出老爷生公子气的。大总管正要回答,便听到身后传来轻笑:“他都不和我说话了,不算气么?”
两人一回身,刚从兵部回府一身戎装的严邢跃,微笑着立在院中,周身裹着夕阳,有些不真实。让看着他从小到大的老总管鼻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赶紧咳嗽了一声躬了躬身,“公子爷您今日还出去么,要备晚膳么?”
“不去了,今日兵部定了日子,后日开拔。”严邢跃平平淡淡的说着,像是说着后日与友人出去春游一般简单。
老总管愣了一下连忙弯下腰,闷声应了却久久直不起身子。
“张伯,别这样,我会平安回来的。”严邢跃转身回房,刚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没转头说了句,“对了,叫厨房今晚多备点爹爱吃的东西。”
当晚,老总管亲自端菜,然后轻轻掩上厅门,遣开下人,守在门口。
厅内,换了一身文士袍的严邢跃端了杯酒,一撩衣摆,双手托杯过头顶,“爹爹......”
才说了了两个字,便听到严大夫一声轻叹,“不用了。”
严邢跃抬头,父子二人相视而笑。严邢跃起身坐下,夹了筷子严大夫的爱吃的菜给他,“您真能想通就好。”
“呿,”严大夫嗤笑,“打你蹦到我面前说要习武那天起,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路是你选的,只要你快活,就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那,严家香火?”严邢跃笑问,
严大夫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别得寸进尺,好好保着你的手手脚脚,回来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呵呵,”严邢跃低低笑了起来,“说不定我就在边关带个媳妇儿,再加个大胖小子回来给你。”
严大夫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笑着拍拍严邢跃的肩头,“那感情好,就这么定了。”
那一夜,厅中的灯火亮了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