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使徒》听空

3、第三章

　　伦丹镇外，鸢尾庄园，雨。

　　耶西亚·简·阿卡莱恩男爵小姐静静躺在柔软的大床中昏睡着，黑色的长卷发披散在身侧，长长的睫毛不断颤抖，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她苍白柔弱的脸上有着异样的红晕，烧的嘴唇都有些干裂了。一本黑色的老旧《圣经》静静躺在床头，这是她昏迷的时候手中也不放开之物，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圣父的教诲一定是支持这个可怜的女孩在那样的遭遇下继续活下去的支柱。

　　“她怎么样？”老阿卡莱恩男爵疲惫的问，眉头上的皱纹更深了。
　　“没事，只是有些轻伤，又受了惊吓，再加上着凉……烧退了就没事了。”伦德教士低声说道。
　　“感谢圣父！”自己唯一的继承人没有被异化，没有被玷污让老男爵松了口气，他又重新挺直了身躯，“那卡莱斯·布莱克呢？”那个年轻人是他派去寻找女儿唯一生还的护卫了。作为一个曾经辉煌现在却几欲没落的下级贵族，那几十位私兵已经算是他仅剩的护卫了，这次为了寻找失踪的女儿，一下子损失了一半的人手，这让老男爵十分头疼。之前他向克拉克镇长那个矮胖子借人，已经欠了他一大笔人情了，毕竟这种事关女儿名誉的失踪事件不能够公开，只能以私人的名义寻找。而且除了册封骑士之外，普通护卫对上吸血鬼几乎是不可能取胜的，即使那只是只刚成年的吸血鬼。
　　“男爵阁下，这个……”伦德教士欲言又止，“那位可怜的年轻人左臂保不住了，而且……他对圣水有反应，有异化为不死种的可能。”
　　“……”老男爵沉默了，片刻后他缓缓地开口道，“冬日的雨天总是寒冷而阴霾的。这样吧，把他关到地下室里，给他治疗。如果三天后没有变异就放出来，如果……变成不死种，就送他回归圣父的怀抱吧。”

　　鸢尾庄园外，一辆马车出现在碎石路上，头戴礼帽的克拉克镇长待马车停稳后迅速从车上“滚”了下来。虽然并不想用“滚”这个不太礼貌的字眼来形容他的动作，但一时间却没有更加合适的词语了。
　　圆润的脸庞，圆润的身材，殷勤的笑容让这位镇长更像是街边招揽客人的普通商人。他看到站在路边一脸严肃的警备队长，一溜小跑过去问道：“嘿，亚撒，我亲爱的骑士阁下，听说你英雄救美了，那么，那位从乡下来的男爵小姐果真如此漂亮吗？”
　　“克拉克大人，现在不是您演戏的时候，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站在马车旁边，亚萨冷着脸对自己的上司毫不客气的说道。
　　“不，我想还是有很多人喜欢见到一个因为好色而存在弱点的克拉克，尤其是老派的贵族老爷们，他们说我们新贵族支持国王陛下收回领土权而枉顾贵族们的利益，叫我们暴发户和国王的鹰犬走狗，不是吗，我亲爱的外甥？嘿——放松点，年轻人，现在你可以叫我舅舅，周围不会有人听到的。”佐治亚·克拉克瞥了下阿卡莱恩家族大门上华丽的鸢尾花家徽笑眯眯的对年轻的骑士开口道，微微张开的眼瞳露出一抹冷色调的灰色。他和亚萨之间的关系一直是个秘密，至少从身材上，就绝不会有人联想到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

　　年轻的骑士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不想管新老贵族派系之间的争斗，也不管你和阿卡莱恩之间的矛盾。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个的时间，镇长阁下。我只关心为什么会有吸血鬼出现在我们的镇子上，而且你不想听听关于刚才战斗的汇报吗？”
　　“当然，亚萨骑士，已经有人给我汇报过战斗的过程。你不认为那位男爵小姐活下来可真是幸运吗？”克拉克镇长终于收起了一贯的笑容，这让这位矮胖子看起来终于严肃的一些。
　　“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是谁消灭了吸血鬼。没有亲眼见过，我对他的实力无从评价，但是刚成年的吸血鬼应该不会超过男爵实力。阿卡莱恩小姐昏迷前说她为了躲避吸血鬼不小心滚进了地下室，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到几声巨响和吸血鬼的惨叫声……看来只有等那位叫卡莱斯·布莱克的护卫醒来再问了。”亚撒皱起了眉头。
　　“听说卡莱斯·布莱克先生已经被咬了，也许我们再也见不到那位可怜的年轻人了……”克拉克镇长用一贯不正经的调子说着，但是他的脸色却凝重起来，“看来出现不死种的地方不止一处呢。先是冷翡翠的首府爱丁城、安格莱斯镇、冷杉镇，现在是我们伦丹镇。难道有黑巫师在冷翡翠流浪，一路复活远古长生种和不死种吗？好吧，年轻人，我们应该去探视年轻的男爵小姐了，男爵大人可不愿意让其他人看见我们这种国王的鹰犬在他的庄园门口久待，虽然他为了请你还私下给了我两座农庄。”
　　年轻的警备队长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望着冷翡翠西方的天空，那里的阴云正在聚集，雨越下越大了。

　　一直昏睡着的耶西亚当然不可能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她是被一个矮胖子喋喋不休的声音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的看到老男爵送他和之前把自己背出地下室的年轻骑士出去，这才想起来那是伦丹镇的镇长——佐治亚·克拉克。
　　依旧没有褪下的热度让她头疼欲裂，“耶西亚小姐……”小女仆格林斯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她端上了一杯水，耶西亚匆匆喝完又虚弱的躺回床上。
　　“卡莱斯怎么样了？”她想起了那位为救她而受伤的护卫，她“以前“暗恋的人。
　　“我不太清楚，小姐，只是听说他被截去了一根胳膊，但是现在依然活着。”格林斯有些吞吞吐吐，作为贴身侍女，她对男爵小姐和年轻卫兵之间若有若无的情谊有所察觉，只是无法对可怜的将要失去恋人的小姐开口罢了。
　　“那就好，”耶西亚松了口气，“你先出去吧，格林斯，我再睡会。”
　　“是的，小姐。”见耶西亚不再追问，小女仆匆匆退了出去。

　　看到格林斯出去了，耶西亚才轻轻开口道：“格格巫，你还在吗？”
　　好半天无人应答。
　　“格格巫……”耶西亚撑起身子伸手探向床头老旧的《圣经》，然而封面的一阵蠕动让她立即收回了手。
　　“咳咳——我的女孩，即使格格巫虚弱无比也总会在你身边的！”旧书封面上出现了一张嘴。
　　“你到底是什么，你刚才让我念得咒语又是什么。我为什么会变成狼人？难道我有狼人血脉吗？”
　　“别着急，一个一个来，我的女孩，伟大的格格巫没有力气了。”格格巫张开大嘴大口的喘着气，仿佛真的虚弱之极，“格格巫是一本伟大的书，但是格格巫现在饿了，格格巫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可怜可爱的小使徒。”
　　“你是什么书？为什么叫我使徒？”耶西亚疑惑的看着它，她犹豫了一会，忍住恶心把格格巫拎起来想翻里面的内容，翻开了却是普通的《圣经》全集。
　　“轻点，别那么粗鲁，我的女孩！哦，格格巫的嘴巴……咳咳——”怪书尖锐的叫起来，吓得耶西亚手一松，差点掉到地上。
　　“闭嘴，你想把女仆引过来吗？”
　　格格巫像死鱼一样在床上蹦了两下，然后喘着粗气彻底不动了：“嘿，把可怜的格格巫翻过来吧，我的使徒。不会有别人的，你的小女仆出去了，这附近只有你我两个人……”
　　格格巫啧啧的笑声从耳边传来，让耶西亚觉得猥琐至极。

　　“是吗？离我远点！如果你也算人的话。”耶西亚拎着书角把它丢在床边的柜子上，“既然没有人，就不用靠那么近！快说，你还记得什么？”
　　“不要这么对可怜的格格巫！”怪书可怜兮兮的吐着舌头，缓缓的开口道，“世界之初，生命古树在晶壁间绽放，吞吐间形成了万丈元素之海。元素之海的凝固形成了我们的大陆，同时伴随着它们诞生的还有伟大的众神之父……”
　　格格巫开始朗诵荣光教廷《圣经》中的首卷——创世说，作为教廷——圣父阿莱的虔诚信徒，以前的耶西亚对这段记载十分熟悉。她定定的看着它，等待着它继续说下去。

　　“其实，这段创世说中间缺失了一段，那段内容是：第一使徒诞生在死亡间，他是灵魂的告死者，安眠者的死敌；第二使徒诞生在元素之海，他手握星辉，掌控雷霆、寒冰与火焰的力量；第三使徒诞生于阴影中，他是暗影之神的信徒，利刃打开了地狱之门；第四使徒诞生于圣灵怀抱，他掌控光明与剑，遍布神的荣光之路；第五使徒诞生于远古之森，他是自然意志的代表，掌控着万物枯荣之道……”
　　这是耶西亚第二次听到这个歌谣了，她若有所思的开口道：“这里的使徒是你说的使徒吗？格格巫，你是一本书，那么你代表的是哪位使徒？”
　　“格格巫是本伟大的书，是……”格格巫尖锐的声音猛然停住了，像是突然断了电的收音机，“我是……使徒是……”紧接着，刺耳的哭声在耶西亚脑海中爆发，“哦，我的薇薇安啊，伟大的格格巫竟然想不起来了，使徒是什么呢？格格巫是第几本书呢？……”
　　“闭嘴！”耶西亚的脑袋快要爆炸了，它不是虚弱无力吗？她虚脱的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拼命忍住把格格巫丢出窗外的欲望，“你说你忘了，那你还记得薇薇安是谁么？”
　　“我……伟大的格格巫记得薇薇安，她是我的上一任使徒，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认识她的，但是她把我弄丢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丢的，只是醒来就在那个地下室了。”
　　原来还是一本脑残书啊，没准是被前任主人抛弃的。耶西亚揉揉眉心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问道：“那你之前是怎么让我变成狼的？”
　　“秘法！变狼的秘法！”格格巫微弱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它肯定的说道，“如果格格巫吃了更多的食物，就能够教给我的小使徒更多的秘法了。”
　　耶西亚想起了吸血鬼死后逸散的黑烟聚集起来的黑色晶体，那就是格格巫所说的食物吗。
　　仿佛知道自己的使徒在想什么，格格巫刺耳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作为我的使徒，伟大的格格巫可以教给你不同的秘法，只要能够吃饱……我要那些黑晶，越多越好……下次，有了食物，再叫我起来吧，我的使徒……记住，一定是你亲手杀死的，我才能把它们转化为黑晶。”
　　然后它的声音渐渐消失，化为了一本普通的《圣经》，任凭耶西亚怎么叫也不动了。

　　耶西亚皱着眉头思考着，黑晶也许可以从不死种的尸体中得到。好吧，至少格格巫的话证明了她根本不是狼人，变形只是因为秘法的作用了……
　　耶西亚摸摸自己的额头，依旧热的烫手。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呢？反正此时的男爵小姐已经疲累之极了。
　　当女仆格林斯再次进来时，年轻而虚弱的男爵小姐已经再次陷入了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