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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降小无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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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至正六年。
四月初九,湖北武当山上,张三丰寿宴。
堂前鲜红的寿字,堂上正义的面孔,堂下浓稠的血液。
无忌只记得地上躺着他爹爹张翠山的尸首,娘亲拥抱着他,身上插着的匕首血流汩汩。
娘说,爹爹已经死了…
娘说,无忌要听太师傅的话…
娘说,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娘说,要记住在场的人,日后一定要报仇…
娘说的每一句话,无忌都记在心里,为何娘还要抛下无忌,与爹相继赴死?
[死?是怎么样的?]无忌问着二师伯。
无忌印象里的二师伯,虽说神情严峻,沉默寡言,却待他极为疼爱。无忌生于荒岛,自小就只伴着父母与义父,他离开冰火岛后,初见的生人便有俞莲舟,最初自然是处得不自在的,但俞莲舟见多识广,又肯与他解答疑问,渐渐熟络了,倒是亲近不少。
而此刻,懵懂的无忌喃喃问出这么个问题,他目光紧紧的看着俞莲舟,他等待二师伯的解答,却恍然在俞莲舟面上看到了悲伤哀痛。
[死啊…就是你再看不见对方了。]
再也,看不见么?
无忌站在天柱峰顶,此处地势高险,山壁陡峭,环伺有七十二峰,若众星拱月,其间云雾缭绕,呼啸着山风鼓动无忌的袖袍。无忌身负寒毒,原本是不该到此处来的,只是二师伯曾与他说起,爹往日最爱到这天柱峰顶,远眺层云倦鸟,俯瞰万木葱茏。无忌身负寒毒极苦,或许不久,他便要随父母而去了,一个小小的祈愿,师叔伯们不忍拒绝。
远处有惊鸟冲出丛林,一跃而飞,那是身负病痛的无忌无法设想的轻快。无忌眼中露出懵懵懂懂的神色,他缓缓往前蹭了半步,人已站到了崖边,崖壁上有细碎的石子悉悉索索的落下,无忌的目光同石子一起下移,只见崖下有蒙蒙雾气笼罩,仿佛在吸引他俯身细看。
拗不过无忌,将之带到天柱峰顶。俞莲舟到底忧心无忌的寒症,差道童去为无忌拿些御寒的衣物来,自己则一抚衣袍,席地坐下,遥遥忆起当年。
正是俞莲舟神思飘渺,想起年少时的清俊温雅的五弟,却似有所觉,猛然抬头往无忌望去,惊骇的发现无忌俯身在崖边,堪堪的踩在陡崖边沿。他登时面色惊、变,叫道:“无忌!不要站到那里!”
无忌应声回头,脚下却错开一步,踩漏一脚,整个人往后倾去。俞莲舟忙运气飞跃而起,宛若一只鹏鸟,衣袖飞扬间猛地往无忌抓来。俞莲舟于万幸之中抓住了无忌的袖摆,心里长舒了一口气,面上复露沉静之色,嘱咐无忌道:“反手抓住我的手腕,万莫放开!”
无忌听话的伸手去抓俞莲舟的手腕,在他手指几动间,那片衣袖却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不断发出布料崩裂的嘶嘶声。无忌顿时慌了,他手指动了又动,正要去捞俞莲舟的手腕,嘴里却蓦地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气,整个幼嫩的脸蛋也教乌青之气爬满。
俞莲舟一直关切的望着他,此时如何不知,正是这紧要关头,无忌的寒毒发作了!俞莲舟也顾不得其他了,抓着崖边巨石的左手也伸了下去,在崖壁上晃荡着,要无忌赶紧抓住。
无忌努力忽视体内乱窜的寒气,鼓起最后的力气去抓俞莲舟的左手,却终究错开。撕裂布帛攥在俞莲舟的指尖,那原本悬在布帛上的体重,却坠落崖底。俞莲舟只听见无忌的叫声回荡,仿佛痴怔了一般,许久才爆喝一声:“无忌——!”
无忌——!
无忌——!!
无忌——!!!
天柱峰上,依旧有风呼啸,俞莲舟的呼喊,却终归沉寂。
…
无忌甚至无法感受身体的失衡,他的所有注意都放在了寒毒上,真的好冷…比之在冰火岛,有父母义父相伴,烧大堆的火,一家人凑在一起,都是极暖和的。
无忌的手缓缓垂了下去,他已倦极累极,虽感知到周遭有无数林木抚弄着他的身体,却无力去攀附,以缓冲坠落的力道。
无忌一路下坠,速度飞快,他最终被捞在一棵巨树的树杈上,那一下撩得极狠,树枝猛然颤动,惊起无数飞鸟。无忌却没了动静,只是软趴趴的晾在树桠间,嘴里涌着阵阵腥甜。
无忌低低呻-吟一声,便痛得昏迷过去。
却说深山原本无路,时常有人行走,则林开径成。武当山来历久远,自后汉便有此名,经过岁月长河的洗礼,虽仍有奇峰险峻雄伟,却也有条条登山之道破开茂密层林,直登天险之境。
此时正值盛夏,炙热的日光筛过层层树木落在身上,已不显热意。张翠山前些时日去漠北除盗,今日归来却是比所报的归期要早的。他此刻不急着往武当赶去,便跨着青骢马慢悠悠的登山。
张翠山穿了件青色布衫,虽说连日赶路,风尘仆仆,他身上衣着却算得整洁。山间林路自然颠簸,那马儿却走得平稳,张翠山只轻轻勒着缰绳,那削瘦清癯的身形坐得稳当当的。
前方密林忽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随后惊起倦鸟无数。张翠山眼神微凝,往那声响发出一处望去,却是拢入万木之中,驱马所不能过。张翠山飞身下马,撩一撩袍子往那林中探去。
林木深深处不知是何物。张翠山一双手按着随身的虎头钩和判官笔,以极缓慢的步调试探着往前。
前方等待张翠山的却不是甚么野兽敌人之流,而是个年略八、九岁的孩童。那孩童撩在粗壮的树干上,身上的衣物不知缘何碎成了条带状,刮得一身血痕,然而脸却罩在凌乱的发丝下看不清明。张翠山不由得走近几步,又怕是耍诈,便驻足等待了片刻。
却听孩童闷哼一声,微微一动,张翠山握紧武器,凝眉看去。那孩童缓缓抬头,青丝笼罩下却是一张青白交杂的面容,见孩童如此形容狼狈张翠山已无心防备了,大步走过去,将孩童搂到怀里。
触手是一片冰凉,张翠山握住孩童的手,输入一缕真气,见孩童面色不见好转,便飞跃向打着响鼻的青骢马,一勒缰绳,往武当山上紫霄宫去。
那孩童在颠簸中轻轻呻-吟着,抬眼看张翠山却是泪眼花花,口里含糊的叫了句甚么。马蹄声阵阵,张翠山未能听得仔细,便附耳过去,却听孩童嘴里喊着:“爹爹…爹爹你竟然还活着么?”
这孩童竟正是从天柱峰上摔下的张无忌。
张翠山原本不作他想,只当这孩童过于悲切,便温声道:“在下武当张翠山,小兄弟你怕是认错了。”略想一想,又解释说:“你身患奇症,是我所无力救助的,现在送你上武当去,张三丰张真人定会助你。”
张无忌虽察觉有异状,却沉浸在父亲未死的狂喜里,此刻听张翠山一说,竟是摇头:“爹爹,太师傅和几位师叔伯也解不了无忌的寒毒。不过能在死前见爹爹一眼,无忌很满足了。”
张翠山见这孩童当真不听解释,竟一心拿他认作父亲,虽说不忍心,却还是以疑惑的语气说道:“张某人是年十八,何来你这么大个儿子?”
张无忌却是一怔。
爹爹说他是年十八…
那,张无忌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