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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肝(倒数第三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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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生打电话给凯瑟琳,邀她下班后见个面。
“算是庆祝。”他说,因为大脑一片空白,而讲不出什么自然的理由。
“要庆祝什么。”凯瑟琳问。
他按照S的意思回答。“当然是庆祝那个凶手被捕,这下子你也能摆脱那个案子了。既然不用再担心被刑警缠着不放,当然应该庆祝一下。”
华生知道凯瑟琳听后会很惊讶。
“你怎么了。”她说。
“没什么。”华生说。“啊,我知道说庆祝太不谨慎了,对不起。但是,总得做点什么,这样才自然。”
凯瑟琳沉默。
于是他说: “撇开那个不谈,我有要事跟你说。请你今晚务必跟我见个面,好吗?”
凯瑟琳看来真的是没那个心情。对于雷诺代替自己出面自首这件事,可以想像她该有多么震惊。
六点钟的时候,凯瑟琳准时出现在路口,华生向她招手。
凯瑟琳疑惑地看着站在华生身后的S。显然想不到他也会在。
“你应该不想看到我吧?”S用沉重的语气说。
凯瑟琳来回审视着两人。
“是我想跟您谈一下,是很重要的事。”
她点头。
S的语气沉稳,态度却散发出一种不容抗拒的严肃感。凯瑟琳看起来压力很大,华生直觉她想逃,但还是克制住了。
“就十分钟好吗?”她说,“我答应艾玛回家去。”
“可以。”
“我对雷诺自首一事感到很遗憾。”S一开口就直捣核心。
凯瑟琳听了不发一语,双手用力交握。
“我压根就不相信。”
凯瑟琳咽下口水,拼命调整呼吸。
她提心吊胆的窥视着S。S在笑。华生几乎能看透她的想法,她大概以为S是来劝她自首的。
“你好像以为我是来说服你的。” S直截了当地指出这点。
“不,我没有……”凯瑟琳慌忙摇头,“而且说到说服,我有什么可让你说服的?”
“说的也是。不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件事,所以才来找你。”
“到底是什么事?”
S停顿了一下才开口,“我想说的是,你对真相毫无所知。”
凯瑟琳惊讶地瞪大了眼,S已经不笑了。
“我想你的不在场证明,大概是真的。”他继续说,“你应该真的去过电影院,包括你女儿也是,你们母女并未说谎。”
“对,没错,我们根本没说谎,那又怎样?”
“但你心里应该也在奇怪,为什么你们用不着说谎,为何警方的追查这么松懈?因为雷诺,早已安排好让你们只要说实话就行了。至于他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你只晓得雷诺好像用了什么巧妙的障眼法,却不清楚实际内容。我说的对吗?”
“您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凯瑟琳对他一笑,她的脸颊在抽搐。
“他为了保护你做了极大的牺牲。我想他大概打从命案一发生,就决定到时要替你们顶罪了,因为他的所有计划都是以那个为前提设计出来的。为了让自己在紧要关头无法反悔,他事先断了自己的退路。同时,那也正是这次最惊人的障眼法。”
S的话令凯瑟琳开始混乱。
连华生都感到奇怪,为何刑警对凯瑟琳母女的攻击没有想像中激烈。老实说甚至觉得雷斯垂德和他的手下的再三盘问,根本找错了方向。
S看看表,也许是担心剩下多少时间。
“要告诉你这件事,我实在很为难。雷诺绝对不会希望我这样做。你如果了解真相,你将会终生背负比现在更大的痛苦,但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因为如果不让你明白他是怎么把全部的人生都赌下去,那他未免牺牲得太不值了。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但看到你这样一无所知,我实在无法忍受。”
“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有话要说,就请说。”
“那起命案……被发现的尸体……那个杀人命案的真凶,”S做个深呼吸,“就是他。是雷诺没错。不是你,也不是你女儿,是雷诺杀的。他并非冒名顶罪,他才是真凶。”
眼看凯瑟琳听不懂这段话,S又加上一句“不过。”
“不过那具尸体并不是你的前夫。虽然看起来像是,其实是另一个人。”
凯瑟琳无法理解S的意思,但当她凝视他那双眼睛时,她突然完全明白了。她用力吸了一口气,用手捂着嘴。因为太过惊讶,令她差点惊声尖叫。
“看来你终于懂我的意思了。”S说,“没错,雷诺为了保护你,犯下另一起杀人案,那是在三月十日,你前夫遇害的第二天。”
凯瑟琳几乎晕厥。
就连华生,也无法完全相信。这个说法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不可能,”华生说。“为了掩饰凯瑟琳的杀人,又杀了另一个人?天底下哪有那么夸张的事?如果真是这样,那被杀的到底又是什么人?”
被他这么一问,S摇头说道:
“在这个世上,有些人就算突然失踪,也没人会找他,不会有人担心。不会有人报案。因为那个人,大概过着和家人断绝关系的生活。”
华生一时之间无法理解S的意思。
S说出下面这番话:
“雷诺拟的计划是,另准备一具他杀尸体,让警方认定那就是乔。警方想必会逐步查明被害者是在何时何地如何遇害,但警方调查得越深入,凯瑟琳的嫌疑就会越轻。这是当然的,因为那具尸体本来就不是她杀的,雷斯垂德调查的其实是另一件杀人命案。”
S淡然道出的内容,简直匪夷所思,华生边听边不停摇头。他难以相信雷诺为了帮助凯瑟琳,竟瞒着他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难道雷诺认为,为了保护一个人,杀死另外的人没关系吗?”华生感叹。
“他想要的是‘尸体’这片拼图。要完成整幅拼图,就不能少了那一片。”
华生终究还是无法理解。就连淡淡地述叙这件事的S,华生都觉得不正常。
“凯瑟琳杀死乔的翌日早晨,雷诺雇佣了一个男人。雇佣的内容,就是先去乔下榻的出租旅馆,在那里待到晚上。雷诺想必在前一天夜里,就已经清除掉所有乔的痕迹了。留在房间里的,只有那个男人的指纹和毛发,到了晚上他就穿上雷诺给的衣服,前往指定场所。”
“是前往被害地点吗?”
“我想应该是偷车的地点。雷诺想必先偷了车,两人抵达被害地点后,雷诺就杀了那个男人。他把对方的脸砸烂,当然是怕人发现那不是乔,既已毁了脸,如果不连指纹也毁掉那凶手的行动就会欠缺一贯性,所以他不得不烧毁指纹。可是这么一来,警方要查明身份就会大费周章。因此他才会在车上留下指纹,衣服没烧完,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
“可是这样的话,车子应该没必要是新的吧?”
“对雷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让警方正确查出犯案时间。解剖或许能做出较正确的推定,但他最怕的就是尸体如果发现得晚,会拉长犯案时间的推定范围。弄得不好,万一拉长到前一天晚上——也就是九日晚上,对他们来说将会极为不利,因为那晚才是凯瑟琳杀害乔的日子,她们没有不在场证明。为了预防这点,他希望至少能有辆车是在十日之后失窃的证据。”
“原来那辆车还隐含了那么多种意义。”华生用拳头往自己额上一敲。
“车被发现时,据说轮胎都被戳破了,这也是雷诺才会想到的顾虑,大概是为了防止被谁再偷走。可以说他为了替凯瑟琳制造不在场证明,真处心积虑。”
“可是她们的不在场证明并没有那么明确。到现在都没找到决定性的证据,足以证明他们当时的确在电影院。”
“但是,你们也没找到不在电影院的证明吧?”S指着华生。“看似脆弱却又无法推翻的不在场证明,这才是雷诺设计的陷阱。如果准备的是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那警方反而会怀疑中间可能动了什么手脚。在这个过程中,说不定会开始疑心死者不是乔,雷诺怕的就是这个。”
华生沉吟。S说的没错。查明死者疑似乔后,雷斯垂德立刻将怀疑的矛头指向凯瑟琳。因为她坚持的不在场证明,令人半信半疑,警方一直怀疑她。但是怀疑她,也就等于深信死者就是乔。
“真是可怕。”华生低语。
“我也有同感。”S说。“我之所以察觉这个可怕的障眼法,还是你给我的灵感。”
“我?”
“你以为自己自始至终都知道真相。”
“那又怎么?”
“雷诺肯定把我当成一个巨大的障碍。他要用什么来迷惑我呢。当然用你最合适了。因此你在我面前所透露的真相,不会是真相。雷诺所做的一切,你一定认为他是在努力为凯瑟琳的不在场证明制造障眼法,其实障眼法是设计在隐瞒死者身份的部分。”
华生不禁啊地叫出一声。
“雷诺想隐瞒罪案是前一晚发生的。那显然,想隐瞒的就是凯瑟琳杀死乔。 ”
S的说法从头到尾都说得通。华生不得不承认,他和雷斯垂德以及其它所有人的确被引入雷诺设计的迷宫。
然而为了掩饰一桩杀人案不惜再犯另一桩杀人案——天底下真有人会想出这种事吗?
会不会雷诺也有夏洛克的毛病。为了一场智力比赛的胜利呢?为了设定没人想得出的障眼法,而做出这样的事呢?
“这个障眼法还有另一个重要意义。”S似乎看穿了华生的想法。“那就是可以让雷诺无法动摇。如果单只是出面定罪,他怕到了紧要关头他的决心会动摇。可是,现在他想必没有这种不安了。他必定会继续坚称人是他杀的。这是当然的,因为的确就是他杀的。”
“乔的尸体在哪里?”
“这我不知道,可能是被雷诺处理掉了。或许已在遥远的地方被发现,也或许尚未找到。”
“你是说不在伦敦?”
“他应该会避开这个辖区,他大概不希望被人联想到乔的命案。就我所见,似乎还没找到类似的尸体,不过迟早总会发现吧。他应该没有费太大功夫藏尸。因为就算被发现了,也不用担心那具尸体会被判定为乔。”
华生惊讶之余问道:“你打算把这件真相告诉雷斯垂德吗?”
“我不会告诉警察。”S的眼神是认真的。“但我想赌在凯瑟琳身上。”
“你是说,她去自首吗?” 华生为难地说。
“不知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坚持她该去自首。一想到雷诺,我也会觉得至少让她一个人得救也好。”
……
S已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凯瑟琳。
凯瑟琳一直垂着头,从刚才就没有换过姿势。
S站起来了。示意华生一起离开。凯瑟琳还是同样的姿势,看起来似乎动弹不得。
“她决定怎么做?” 华生一边走一边轻声问。
“不知道。我只负责告诉她,没建议她该怎么做,一切全看她自己决定。”
“下面呢——你还要去做什么?”
S没有回答。只是跨步迈出。
“你想见雷诺,对吧?”
华生这么一说,S略微瞪大了眼。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也不想想看我们是……什么样的交情。”
“好吧,毕竟我们目前仍是最亲近的人。”S说着笑了。华生觉得那个笑充满寂寞的味道。
……
S仅走出两步,便停下了脚步。华生还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他就倒下去了。
……
医院的走廊里,麦格罗夫特风风火火地从华生面前冲过去,进了急救室。
几分钟后,他走出来,站在华生面前。
“这一次……是哪个器官。”华生轻声问。
“肝。”
“你一定做了准备是吗?”华生说。虽然距离中毒原因被发现,到现在还不足一天。但他相信麦格罗夫特一定有所预防。
“我是去做了准备。去准备适合的器官。但还是来不及。他发作的太快。还没有找到适合的肝……”麦格罗夫特的脸颊在抽动。华生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悲愤。“他的血型太特别,连我的都不匹配。”
“你曾想把肝切一半给他吗?”华生略带惊讶地问麦格罗夫特。
麦格罗夫特深深地吸一口气,以防止自己崩溃。“这是没用的,我对自己说了一万遍……他的器官会一个又一个的……完蛋。没法阻止……”
“我懂你的感受。不到最后关头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亲人呢。”华生说。“我是医生,知道肝移植不一定非得血型相同才行。O型也可以。排异反应不会大到不能控制。”
麦格罗夫特抬头看他。目光中带着感动。“我不是O型……”
华生不停地点头。是的。
“我是O型。”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