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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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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薇拉跑得飞快,也不顾风雪打在脸上刀割似的疼,她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在那些空空荡荡的路面上急速飞奔。直到最后两条腿开始变得有点找不到知觉,呼吸也因为空气的温度而开始感到疼痛,她终于慢慢放缓了脚步,在眼前这条陌生的小巷里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前挪着。
此时天已近黄昏,大雪的天也看不到太阳,所以天色看起来一团灰黑,仿佛头顶厚积着的云层全都落下来了似的。星星点点的灯火开始从周围的房子里亮了起来,偶尔有狗叫声,在薇拉从那些住宅附近走过的时候,嚣张地从房子里发出几声咆哮。这令薇拉的胸前扑腾了两下,片刻后阿呜把头从斗篷里钻了出来,懵懵懂懂朝四下看看,也许是有点抱怨路的颠簸,它不满地回头朝薇拉叫了一声:“呱啊!”
薇拉不由得气冲冲劈头扇了它一巴掌。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害得别人没地方住没地方睡觉没地方吃饭,你怎么还睡得着!”刚低低咒骂了一阵,突然前面隐约当啷啷脆响,一阵铜铃声兀然划破了这条小巷空无一人的死寂。
紧接着一团黑影从漫天雪雾里慢慢显了出来,伴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在这空荡荡的地方由远至近,听起来让人心脏猛地一阵紧缩。
阿乌因此而一阵颤抖,并以用最快的速度缩回了薇拉的斗篷。
此时那团黑影已渐渐近了,昏黄的灯光下依稀可辨是辆巨大的牛车,拖车的是头纯白色冈吉斯高地牦牛,喘着长长的粗气,拖着一辆几乎冻成冰块的木车,在数名灰袍僧侣的驱赶下缓缓前行。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跟在那辆车后面痛哭着,凄厉的哭声对比着那些僧侣们脸上冷漠的表情,分外令人觉得森冷。薇拉不由自主掖了掖自己的斗篷,一边在那行人从自己身旁经过时朝边上的角落里退了几步,一边下意识朝那辆车里看了一眼。
随即倒抽一口冷气。
车里装着两具……也许三四具尸体。分不清确切的数量,因为它们都已经支离破碎了,非常……非常的破碎。勉强可以分辨出几个手和腿的残骸,其余只剩下一些血淋淋的骨骼和肉块,东一团西一团塞在牛车的各个角落,已经都结成冻了,但即使是在这样酷寒的温度里,依旧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直到那行人已经离开很远,薇拉依旧在原地呆站着,甚至连鼻子下有东西流出也没有察觉。
这样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后来终于感觉到了,伸手摸了摸,摸到一手心微温的血。于是突然间鼻子就酸了起来,眼眶一热,眼泪掉了线的珠子似的朝下滚,薇拉站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对着漫天的风雪哭得泣不成声。
阿呜被她的样子吓得不轻。
几次悄悄探出头,又悄悄把头缩了回去,只露出一双眼在斗篷里圆溜溜瞪着着,无声无息注视着薇拉的脸,偶尔眨巴两下,惶惶然不知所措。
忽然身后雪地里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这里也有兽人了么。”随即而起一道话音,冷不防间令薇拉一个惊跳。
立刻转过身,一眼见到个男人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低着头,似乎在观察着地上那些被牛车遗落的肉块和血迹。
“……兽人?”迟疑片刻,薇拉问了声。
男人似乎并没有听见她的问话,只专注弯着腰,一边伸手在残骸的伤口边缘轻轻摸了一圈,一边用另一只手摘下别在腰带上酒壶,咬开盖子朝嘴里灌了几口。
刺骨的风很快吹来他身上的味道,浓浓的酒味,带着股刺鼻的皮革臭。
薇拉皱了皱眉。
感觉这气味似乎有些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闻见过,眼见这男人似乎无心理会自己,她搓了搓自己已被冻得有点僵硬的手臂,重新迈开两条腿朝前慢慢走去。
“听说过九尾凰族么,女人。”没走两步,却突然听见那男人再次开口。
薇拉愣了愣。
左右扫了几眼,并没有发觉第三个人存在,这才确定他问的人就是自己。当下转过身,朝那男人看了过去:“什么九尾……族?”
男人的脸隐在他黑色的斗篷里,所以完全看不清他的长相和表情,但薇拉感觉得到他对于这答案的不满,他俯下身从雪地里搓了把雪在掌心,将它们伸到薇拉的面前。
这有点突兀而怪异的动作令薇拉有些不知所措,正不知该怎样去应对,忽然吃了一惊。因为那把雪在这男人的手指里非但没有渐渐融化,反而瞬间凝固了起来。仿佛一刹那遇到了一股极冷的气流,它们柔软苍白的表面霎时冻成了一块坚硬透明的东西,在男人掌心里微微旋转着,仿佛一朵晶莹剔透的水晶之花。
“这是……”不由自主捏了捏自己的手心, ‘元素歌师’这几个字在薇拉嘴里打了个转,又被她硬逼着咽了下去。凡是一切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东西绝对不可以过问,哪怕只是随口一提。这是薇拉流浪至今所谨记的一条最大的真理。
但,眼前这人真的会是元素歌师么?如老一辈所偷偷提起过的那种呼风唤雨的可怕的人??
薇拉思忖着,一边迅速否定。
元素歌师怎么会是这种落魄的样子。
谁都知道,那些神奇的人是最接近于神的一类人,既然这样,怎么可能会落魄成这种样子……琢磨间,眼见那男人将手里那块冰轻轻一抛转身离开,薇拉赶紧跟了过去。“喂!你是怎么做到的??”
男人没有回答,只自顾着朝前走,一边抓着酒壶朝嘴里灌着酒。大量的酒精令他步子显得有些疲软,一步一个踉跄,摇摇欲坠。薇拉虽就在后头跟着,却也不敢走得过于接近,只离他约莫十来步远的样子,小心翼翼亦步亦趋。
那样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周围的建筑开始渐渐稀少起来,零星的灯光被大雪覆盖着,令周围暗得几乎辨别不出方向,建筑和路面也都被厚厚的积雪埋住了,放眼而去一片白茫茫的森冷。
三两个雪人在路口耸立着,从它们面前走过时薇拉匆匆加快了步子。这样的天气,谁也说不准这些白乎乎的人形东西,它们到底是淘气的孩子留下的玩意,还是死于饥饿和寒冷的流浪汉。所以薇拉很少愿意正视它们,她觉得它们就像传说里那些游走在雪地里的幽灵,安静冰冷,在雪地里死气沉沉地注视着每一个过往的人。
突然前面那人身形一晃,朝地上跪了下去。
薇拉吃了一惊。迅速停下脚步朝他看了眼,以为他喝酒过量终于体力不支了,却不料撞见一双微微闪烁的眼睛。
那是双很特别的眼睛,因为它们的瞳孔竟然是紫色的。
淡淡的紫,仿佛雪地里盛开的紫罗兰,极其漂亮而妖冶的一种颜色,也极其少见的一种颜色。走南闯北,薇拉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的瞳孔是这种颜色的,一时竟然愣了神,而这失态令对方迅速反应过来,闪电般伸手将斗篷重新朝前一扯,他的脸再次笼罩入帽檐内黑压压的阴影。
这动作多少让人有点儿尴尬。一动不动在原地呆站了片刻后,薇拉轻轻咳嗽了声,打破僵局:“你……不是本地人吧?”
男人摸索着地上的雪,朝薇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于是薇拉跟着他的视线朝他面前的雪地上看了眼,这才发现,原来男人之前跪到地上,不是因为酒精使得腿脚发软,而是因为他在面前这片厚厚的积雪上发现了什么。
那是一串被风吹得模糊了的脚印。
看上去应该是某个人的脚印,但比一般人的脚印要大很多,烙在雪地上很深的一大块,这表明这些脚印的主人应该是个个子很高,块头很大的人。“这个是……”刚要开口问,突然背后一股凌厉的风起,飒的声啸叫着直往薇拉身上扑了过去!
“过来!”没等薇拉有所反应,原本仔细看着脚印的那个男人头一回,一把抓住她衣领将她直拽到自己跟前。
这时刚才那股风带来的寒意还在脸上冰着,冷得几乎叫薇拉半张脸失去知觉,片刻突然觉得胳膊上剧痛起来,不由得把头一低朝胳膊看了一眼,随即呆住。
她看到自己半条胳膊上全是血。
潺潺的血液透过衣服上的裂缝不停地朝外涌,而这伤是什么时候受的,她竟然一点知觉也没有。
“待着别动!”这时男人附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然后一把将她丢到一边。
刚滚落到地上随即见他抓着自己的斗篷用力朝外一扯,哗的抖开像把伞似的将它朝之前薇拉所站的地方丢了过去。
眼见斗篷落地,却并未落在雪地上,而是在半空中悬着。
厚重的斗篷里明显包裹着一个人形的样子,到斗篷覆盖不到的地方却空空荡荡,只最底下两只巨大的人形脚印,如之前两人所观察的那些脚印一样,深深地烙在松软的雪地中间。
而薇拉亦在见到这男人脱去斗篷后的背影时吃了一惊。
难怪一直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眼熟,他们竟然是见过的。就在之前她所住的那条下水道里,她记得很清楚,这个瘦得像个骷髅似得男人,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味和皮革臭,和周围那些无所事事的流浪汉几乎没有任何差异。却仅以一人之力,就杀光了那些像影子般追杀着自己的不知名的杀手们。
居然这样巧,会在接近城门附近的地方又碰到他,莫非他也打算出城?
种种念头在薇拉脑海里闪电般一晃而过,来不及细想,因为身上的疼痛和那有着巨大脚印的看不见形状的东西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短暂的静默后那东西突然在斗篷里剧烈地扭动起来,似乎被挡住了视线令它有点混乱。然而仅仅只是片刻,斗篷嘶的下在就半空裂开了,紧跟着斗篷下那片空地上的积雪突然爆裂般飞溅了起来,隐约一团什么骤然间从那片飞雪里冲出,脱弦的箭般朝着薇拉的方向直扑过来,伴着股浓烈的血腥,那东西发出一声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嚎叫:“吼!”
薇拉一惊。
一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下意识将手朝前一档,突然怀里呱啊一声尖叫,阿呜扇着两只短短的翅膀倏地从薇拉斗篷里冲出,朝着那东西过来的方向狠狠一头撞了过去!
薇拉惊叫:“回来!阿呜!”
一边急着跳起来想去抓它,却哪里还来得及,眼见阿呜身体突然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朝下一扭,随即一口血从它嘴里直喷了出来。
“阿呜!”薇拉跳起身直冲过去,两手对着面前那团空气奋力抓了两把,突兀轰的声响一道赤红色的烈焰从掌心呼啸而出,蓦地把眼前的空气燃烧起来!
登时空气里扩散出一股脂肪燃烧出的焦臭,与此同时阿呜惨叫一声从半空落地,没等薇拉来得及伸手抓住它,火焰中一只血盆大口猛地探出,张着白森森满嘴硕大獠牙,朝着薇拉的脖子一口咬了过去!
薇拉惊叫后退,却被那东西巨大的冲力推得朝后仰天倒地。
眼看那被火烧得扭曲的脸就要扑到自己身上,突然一道寒光划过,登时漫天的雪化成了漫天猩红的热流,没头没脑撒了薇拉一脸,同时那颗硕大狰狞的头颅不见了,只留一只血淋淋的脖子随着烧焦了的身体在半空划出一道弧度,一头栽倒在离薇拉仅仅一掌距离的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