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姻缘》雨霁初晴

58、最后的最后（二）

　　醒来时候，雪嫣没能再见着林雨容，只有一个托盘上，上面盖着红绸，听人说，那是她的眼睛。南宫墨真的把她的眼睛给剜了下来。

　　雪嫣在院子里呆了十多天，南宫墨才迟迟来看他，此时的黎月，已经被他攻下大半，只剩下皇宫中的林修仁带着残军，苦守作战。

　　南宫墨不是那种走一步看一步的人，他习惯走一步看十步，步步谨慎，林雨容没了利用价值，所以他解决了她，离辙死前最后的愿望，便是我能安好，所以他放我走，看似没有追过来，其实，一切都在他的把握之中。

　　他花了五年，埋下一枚棋子，却只用一时，他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只为了那个无上的王位。她冷冷看着南宫墨离去的背影，这样一个男子，那些个为他而死，因他受伤的女子，真的值得么？

　　今天，是南宫墨给自己订的最后一天期限，他今日就要直捣黄龙，直取黎月皇城。对于黎月，雪嫣本应有些不愿它被取下的，可雪嫣知道，没有人可以阻止南宫墨，天下是谁的，只要能让黎明百姓过上好日子，谁又在乎当权者是谁呢。

　　她在黎月或者十几年，时至今日竟然没有意思留念，她走在院中，今日的蝉叫的比往日更响了，昨晚命名下了那么大一场雨，今日却不见丝毫温凉。

　　她回到房中，闭门不准任何人进来，众人只以为她因为故国将破，心情不好罢了。呼延卿从屋顶跳了下来，稳稳当当落在她的床边，抛给她一身军服：“换上吧。”

　　她接过呼延卿带来的军服：“你那日真的没骗我，你真的是我娘亲的好姐妹么？”

　　呼延卿点点头，自嘲的抚摸着自己的白发：“你本是琼海公主，你娘亲为了保护你逃到了黎月，拼死护你周全，没想到却与南宫瑾掉了包，成了黎月王手中要挟南宫墨的筹码。”她替雪嫣整理好衣服，“最终还是黎月王棋差一招。”

　　她自顾自的说：“今日，就是你复仇的机会，也不让你娘枉死。”说完，就拉着雪嫣逃了出去，呼延卿的功夫，在女子中也算是翘楚了。

　　日上中天，所有人都蠢蠢欲睡，呼延卿带着雪嫣神不知鬼不觉，逃出了南宫墨安排的屋子，桌上还有穗儿送来喝了一半的冰镇酸梅汤。

　　雪嫣被呼延卿带走的那夜，他们已经聊了很多很多，呼延卿知道她是素琴的女儿后，态度突然变了很多，为了追求事情的真相，她决定背叛月神宫，帮助雪嫣。雪嫣不知道她是真情还是假意，不过她既然要帮助自己，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仗在没有什么意外的情况下，必然是南宫墨赢，那么雪嫣没有逃出来的必要了，因为她就是冲着这意外来的。

　　东门、西门、南门相继被攻克，只有北门久攻不下。呼延卿听着其他人传了消息，脸色变也没变，她见雪嫣在打量她，笑着道：“此战必输，林修仁只有一个目标，引南宫墨来北门，所以他把军队集结在北门。”

　　“南宫墨不是傻瓜，林修仁的心思骗不了他。”雪嫣站在不远处，望着远处烟雾弥漫出，分不清南宫墨的军队是那一堆。

　　“林修仁自然有他的筹码，不怕南宫墨不来见他。”呼延卿拂走报信的人，又道，“你知道南宫墨其人，对于林修仁的事情，他怎么会假手于人。”

　　雪嫣想想也是，以南宫墨睚眦必报的性格，以及他对林修仁多年的仇恨，使得他忍辱负重多年，最后一刻，他怎么会交给别人去执行，他痛上一分，林修仁必然要承受八九分。

　　黄昏将至，南宫墨终于缓缓出场，隔着千军万马，隔着人山人海，雪嫣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穿着银白的盔甲，身骑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周围的人都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此刻天地肃杀一片。

　　夏日总是过得漫长，北门城门上林修仁似乎已经等了太久，南宫墨提着刀一步步走了上来，四周保护林修仁的士兵被他杀了个干净。雪嫣一直以为南宫墨不是嗜杀之人，此番作为怕也是杀红了眼，可她明白，要夺天下，怎么会妇人之仁。

　　呼延卿带着雪嫣穿过人群，趁乱挤到了城门之下，雪嫣急着上去，却被呼延卿拦住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知等了多久，楼上传来了林修仁的掌声，两个黎月士兵，驾着另一个士兵，走上了城门，呼延卿眉头一耸，时机到了。

　　她看了雪嫣一眼，趁着众人都看着他们三人之时，带着雪嫣偷偷从另一边上了城门，看到雪嫣和呼延卿南宫墨眼风一扫：“来者何人。”本欲出手，正好雪嫣抬头，他手上一顿，“你们！”虽然隐藏的很好，可雪嫣还是看到了他眼里的震惊。

　　雪嫣不愿多看他，把眼睛扫到另外一边，就看到被那两个士兵带上来的人，他已经脱掉了盔甲，穿着囚服，脖子上拴着一条锁链，眼睛从散乱的头发里露出，竟然是个女人。

　　南宫墨见到她的脸，咚的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哽咽：“娘亲！”

　　听到南宫墨唤她，她突然抬起头来，脸上伤痕累累，呜咽着向南宫墨爬过。看来，林修仁这些年，把她当狗养了。这就是南宫墨的娘，把我陷入如此境地的女人，我看着她如斯模样，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恨她。

　　林修仁掀开她挡在脸前的长发，猛地往后一拉，她吃痛又叫了一声，嘴里含糊不清，在场的人却听得真切，他在叫：“阿墨。”

　　“放开她。”南宫墨叫道，手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

　　林修仁冷笑着放开她，整理好衣衫，笑着对我道：“乖女儿，你也来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我也是花了好久才知道事情的真相，都是这个贱女人，把你和我害成这样的。”他笑着招呼呼延卿，“既然是你把她带来的，故事就由你说给她听。”

　　呼延卿笑着拿下头盔，一头银发在黄昏中熠熠生辉，发丝曼舞在风中。她不见苍老的脸，此刻却诡异非常。

　　林雪嫣的母亲，的确是呼延卿最好的姐妹，她们一起进入月神宫，一起在月神面前许下终身为月神奉献的约定。

　　十八岁那年，林雪嫣的母亲，成为新一批圣女，被选为圣女的人，要与被月神选中的男子结合，受孕成功后，可享受全月神宫比宫主还要高的待遇。受孕后七个月，便要用月神宫特别的催产技术，引产胎儿，供月神宫宫主修炼三千修罗杀，那个传说中能长生不死的秘密。素琴如此作为都是心甘情愿的，因为她懵懂的无知，因为她痴恋着那个带着半边面具的宫主，她为了他，就算是死也无怨无悔，她当圣女，只是为了取悦宫主。

　　那个被月神选中的人，便是雪嫣从未谋面的爹，那个琼海未来的王。琼海王一心想要修成长生术，雪嫣的爹是琼海王的侍卫，也是他内帷的宠臣。

　　在和月神宫圣女结合的过程中，渐渐爱上了这个叫素琴女人，可他知道这个女人，是月神的女人，他从她坚毅的眼神中，知道她不会爱上自己。

　　素琴在怀胎六月的时候，萌发了悔意，她不愿让自己的孩子惨死，可她已经没有了后路，她思量了一番，叫来了呼延卿，一起走上了逃亡的道路。

　　两人的目标很明确，他们只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就是暝沧。各国中，只有琼海，不信月神，他们只能去那儿。

　　要去暝沧，最近的路就是从黎月而过，这是呼延卿最后悔的一件事。如果她们当时绕远路，如果她们不去黎月，是不是还有一条生路。

　　在黎月他们遇到了同在逃跑的女子苏蓉，也就是南宫墨母亲，两个同时有孕在身的女子，自然心心相惜，一路相伴。

　　就在他们快逃到暝沧的时候，他们被追兵追到了，那时候她们并不知道南宫墨母亲的真正身份，只以为是自己拖累了她，便将女儿交给她保管，要她无比护她周全。

　　她们与黎月王手下一番大战后才发现，他们打错了人，她们毕竟是女子，素琴又刚刚生产完，还被被抓到黎月王宫，就死在半路上，呼延卿被带回后，才知道事情原委，哭道：“姐姐，你真心待人，未料结果如斯。”

　　再后来，南宫墨娘亲还是顺利逃回了暝沧，可是她的丫鬟却被捉了回来，手中抱着刚刚出生的林雪嫣。

　　当时孩子刚出生，从样貌来看，根本没什么不同之处，身上又没有什么明显特诊，呼延卿看到包着孩子的襁褓，便以为那就是南宫瑾，以为苏蓉还是有点良心的。

　　六年后，不知道是良心不安，还是别的原因，苏蓉偷偷进入雪嫣的寝宫，被宫人发现，那一次，她差点死在雪嫣的寝宫外。

　　雪嫣十四岁的时候，她爹终于夺得了王位，只为了苏蓉八年前告诉他，他的女儿正在黎月受苦，他只为了救出他和素琴唯一的女儿，即使那个女人不爱他，可他毕竟还是念着她的。他与黎月王，本是订了婚的，可没想到黎月竟然要悔婚，要把雪嫣嫁到暝沧，嫁给那个女子的儿子。

　　他无奈之下，才叫离辙趁着暝沧跟承黍国交战，暝沧国内空虚之际偷袭，可惜，这一切早就被南宫墨看在眼里，还将离辙留在暝沧当质子。

　　其实，以离辙的功夫，逃走根本就不费力，可是，为了报琼海王的恩情，他受尽屈辱心甘情愿留在了暝沧，只为了那个叫雪嫣的女子。

　　苏蓉来黎月前，吩咐南宫墨，若是自己不能平安归来，他要在不惜一切保护林雪嫣。这才有了雪嫣跟南宫墨的第一次见面，却注定了一生的凄惨。

　　雪嫣听完这一切，冷笑着抽搐着，她质问呼延卿：“我的娘，她怀我，只为了取悦月神宫宫主？”

　　“是。”呼延卿回答的很干脆。

　　“她怀了我，只是为了杀死我。”

　　“是。”

　　“然后她后悔了，然后她想逃了，却被她掉了包，是么？”

　　“是。”

　　好像对于雪嫣的问题，呼延卿根本没有说否的机会。雪嫣几步走到她的面前，轨道她身边：“苏蓉，你可知你害惨了我。”

　　苏蓉拼命想要躲避，却逃不开。呼延卿抽出别在腰间的刀，递给雪嫣：“她害死了你娘亲，害了一一生，杀了她，你和她还有南宫墨便一笔勾销了。”

　　雪嫣接过刀：“她已经如此了，我不会伤害她。”她转身，看着南宫墨，“是我不好，如果我早就死了，如果我娘亲把我贡献给月神，那该有多好，也许离辙也不会死。”

　　林修仁冷笑道：“雪嫣，你娘死不瞑目……”话还没说完，脖子就被南宫墨徒手给拧下，林修仁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不知为何，雪嫣看着南宫墨手中林修仁带着血的头，一股遏制不住的怒气涌上心头，想也没想就拿着刀冲了上去，南宫墨没想过雪嫣会这样，也愣住了没有反抗。此时的南宫墨已经脱去盔甲，但衣服里面一定有穿软甲。

　　雪嫣一刀刺到他的胸前，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用力一次，听到了刀尖刺破皮肉的声音，那个跪在地上的女人，突然向雪嫣袭来，像猎狗扑食般，跟雪嫣厮打了起来，呼延卿冷眼看着，手轻轻一推，将她推下了城门，雪嫣别在腰间的玉箫，也随之摔了个粉碎。

　　南宫墨飞身去救她，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南宫墨站在城门下，挥手咬牙大呼：“屠城！”他说着从胸前拔下刀子，刺中呼延卿的喉咙，血从里面喷涌而出，呼延卿笑着倒在雪嫣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浓浓的血腥味，刺得她直作恶。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香囊被刀刺了一个大洞，里面露出灰白色的粉末。傍晚的风，越来越大，粉末被风吹走，南宫墨笑中带泪道：“林雪嫣，你可知这是什么……这是离辙的骨灰。”

　　雪嫣伸手去抓，可是什么也抓不到，她摊在地上：“离辙……”全世界只有离辙是真心待她，可她却连他最后的东西都报不周全，她徒手想要握住那些粉末，哪怕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可是她做不到，他为她付出了自己一生，她终究还是负了他的期望。

　　南宫墨笑道：“我本想着，拿这个换我娘一命……”

　　“你别说了！”雪嫣闭上双眼，“如果你早些告诉我这些，怎么会如此，我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南宫墨是你太小看我了。”

　　天色渐暗，南宫墨带着军队离开了。雪嫣站在城门之上，看着横尸遍野，突然想起自己在离开黎月那日曾做过的梦，她梦见偌大的黎月王宫只剩下她一人，她梦见南宫墨不要她了，她无处可去，她只是徒劳的跑着哭着。

　　太阳就要落下了，远处只剩残红一片，雪嫣站在城门上，极目望去。

　　在太阳落下的那一刻，融入了黑暗。远处，一人一马，急速驶来，雨越下越大，滴在她快要枯涸的身体上，滴在她的眼睛上，滴在她的唇瓣上。

　　那日走近，跳下马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她挣扎着睁开眼，不让自己睡去，笑着道：“离辙，我把你留给我的玉箫打碎了，你别生我气好么？”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