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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第 166 章 ...

  •   苏泽兰醒来时,眼神中的空洞和绝望已褪去不少,虽然依旧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悲伤,但至少恢复了些许清明。

      他依旧紧紧抱着那个包裹,但不再像昨夜那样完全隔绝外界。

      萧祈昀早已起身,吩咐驿卒送来了清淡的早膳。三人沉默地用着餐,气氛依旧有些沉重,但不再像昨夜那般令人窒息。苏泽兰吃得不多,但终究是顺从地吃下了一些热汤。

      用过早膳,回到房中,盛暄看着苏泽兰依旧苍白憔悴的脸色和那双因为昨日徒手挖掘而布满细小伤口、依旧有些红肿的手,忍不住开口道:

      “苏泽兰,你手上还有身上……昨天弄的那些小口子,还是上点药吧,不然容易发炎。”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眼神里满是心疼。

      萧祈昀闻言,目光也落在苏泽兰的手上,那双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此刻指节红肿,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许难以洗净的泥痕,手背上布满了细密的划痕。

      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却温和:“嗯,处理一下为好。”说完,他便转身从行囊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药盒,里面是淡绿色、散发着清凉香气的药膏,以及一些干净的细纱布。

      苏泽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沉默了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盛暄见状,立刻松了一口气,连忙接过萧祈昀递来的药盒:“我来我来!”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苏泽兰的手,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瓷器。他用蘸了温水的干净布巾,极其仔细地、一点点地再次清洁苏泽兰手指上的每一处细微伤口,生怕弄疼他。

      萧祈昀则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没有插手,但目光始终跟随着盛暄的动作,偶尔会出声提醒一句:“指甲缝里再清理一下。”或者“手腕那里也有擦伤。”

      盛暄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清理完毕,然后挖了一小坨冰凉的药膏,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涂抹在苏泽兰手背和手指的划痕上。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阵舒适的清凉,让苏泽兰几不可察地轻轻吁了口气,一直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疼不疼?”盛暄一边涂药,一边紧张地问,吹气如兰般轻轻吹着苏泽兰的手背。

      苏泽兰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疼。”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不再是死寂一片。

      盛暄仔细地帮苏泽兰的双手都涂抹好药膏,又用干净的细纱布将比较深的几处伤口简单包裹了一下,动作笨拙却充满了心意。

      “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伤了?”盛暄抬起头,关切地看向苏泽兰,眼神清澈,没有杂念。

      苏泽兰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萧祈昀。

      萧祈昀的目光温和,语气自然:“昨日清理时看到肩背和腰侧有几处擦伤,一并处理了吧,免得磨到衣物不适。”他的话语坦荡,带着纯粹的关心,让人生不出丝毫反感。

      苏泽兰抿了抿唇,耳根微微泛红,但最终还是极其缓慢地、背过身去,微微拉开了寝衣的领口,露出清瘦白皙的后背和肩胛骨处几道明显的红肿擦痕。

      盛暄看到那伤痕,倒吸一口气,脸上满是心疼,连忙又挖了些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上去。他的指尖温热,动作轻柔,药膏的清凉很好地缓解了擦伤的火辣感。

      萧祈昀则在一旁,适时地将苏泽兰微散的墨发拢到一旁,避免沾到药膏,动作自然流畅。

      他的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掠过苏泽兰颈后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让苏泽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一下,却并非抗拒。

      整个过程安静而默契。盛暄专注地处理伤口,萧祈昀则在一旁无声地协助,递送物品,或者轻轻扶稳苏泽兰的肩膀。

      苏泽兰则始终微垂着头,任由他们动作,身体从最初的微微僵硬,到逐渐放松,甚至隐约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悉心照料后的依赖。

      当所有伤口处理完毕,苏泽兰拉好衣襟,转过身来。他的脸颊依旧有些苍白,但耳根的那抹薄红还未完全褪去。他低声道:“……谢谢。”

      盛暄仔细地将药盒收好,又检查了一遍苏泽兰手上包裹的纱布,确认无误后,才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一点阳光般的笑容:“好了,泽兰,你感觉好点没?”

      苏泽兰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好多了。”他的目光落在怀中那个小小的包裹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布料,眼神复杂。

      萧祈昀将行囊整理好,确认没有遗漏,然后转身看向两人,声音沉稳平静,带着一贯的决断:“此地不宜久留。收拾妥当,我们便启程回去。”

      盛暄立刻点头:“对!快点回去吧”他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苏泽兰却坐在床边,没有立刻动作。他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手指紧紧攥着包裹的边缘,指节微微发白。

      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没有看向盛暄,而是直接落在了萧祈昀身上。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未散的悲伤,有深切的恳求,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就在萧祈昀准备再次开口催促时,苏泽兰忽然伸出手,极其轻微地、却异常坚定地,拉住了萧祈昀垂在身侧的衣袖一角。

      这个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让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滞了一下。盛暄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住了,惊讶地看向苏泽兰。

      萧祈昀也停下了动作,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泽兰拉住自己袖子的手指上,那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抬起眼,对上苏泽兰那双写满恳求的眼睛。

      “殿下……”苏泽兰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沙哑,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可以……再去个地方吗?”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吐出那个深埋心底、几乎不敢触碰的字眼:

      “……我想……回家看看。”

      萧祈昀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应允:

      “好。”

      苏泽兰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眼中瞬间涌上一层水汽,他飞快地低下头,掩饰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只是拉着萧祈昀袖子的手,依旧没有松开,更紧了些。

      盛暄也大大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扬起笑容,连忙道:“好,我们一起去。”

      萧祈昀的目光落在苏泽兰依旧紧抓着自己袖子的手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他没有抽回手,只是平静地补充道:“先去故居,再回去。“

      马蹄踏过荒草,碾碎沉寂。苏泽兰端坐马背,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起伏的山峦与岔路。怀中的包裹被他稳稳揽在胸前。

      那双清冷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刻骨的痛楚,但更深处,却燃烧着一股近乎执拗的、不容动摇的坚定。

      他指引着方向,但记忆终究是模糊的。岁月和灾难早已抹平了旧日的痕迹。他们按照苏泽兰的指引前行,却数次走入歧途,或是面对断崖,或是闯入完全陌生的林地。

      盛暄始终策马紧跟在苏泽兰身侧,每当苏泽兰露出迟疑或判断失误,他便立刻主动策马向前,向沿途遇到的零星农人、樵夫打听。

      “老丈,请问这附近可有一个很多年前……遭过灾的村子?”盛暄的声音洪亮,带着少年人的直率。

      被问到的老人脸色一变,慌忙摆手,像是避讳什么极不吉利的东西:“不知道不知道!没听说过!几位爷还是赶紧赶路吧!”说完便匆匆离去,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这位大哥,可知晓一个村口有棵大槐树的庄子?大概在西北方向?”盛暄不死心,换了一种问法。

      被问到的汉子打量了一下他们三人迥异于常人的气质,尤其是萧祈昀那不言自威的气度,犹豫了一下,才含糊地指了个大概方向:“好像是有个废了的村子……不过那儿邪性得很,多少年没人敢去了,几位爷还是绕道走吧……”语气里充满了忌讳。

      每一次询问,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入苏泽兰的心。那些路人避之不及的态度和闪烁的言辞,无声地印证着那段被刻意遗忘和掩盖的惨烈过往。

      苏泽兰的脸色愈发苍白,下颌线绷得死紧,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烧得更沉、更暗。

      萧祈昀始终沉默地控马跟在稍后一点的位置,他没有参与询问,但锐利的目光却时刻扫视着周围的地形地貌,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判断和修正着路线。他的冷静和沉稳,像是一块定心石。

      日头逐渐西斜,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在一片陌生的山地里兜转了近一日,却依旧未能找到确切的路径。暮色四合,远处的山峦化作模糊而狰狞的剪影,寒意随着夜风弥漫开来。

      “天色已晚,视线不清,不能再找了。”萧祈昀勒住马,声音沉稳地打破了沉寂,“先找地方落脚,明日再寻。”

      苏泽兰抿紧了唇,望着远处沉入黑暗的山影,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他知道萧祈昀的决定是正确的。

      盛暄立刻策马向前,四处张望,终于看到远处山坳里隐约有几点微弱的灯火。“那边好像有个小村子!”

      那是一个极其偏僻贫穷的小村落,只有寥寥十几户人家,房屋低矮破败。他们找到村里唯一能算得上“客舍”的地方——其实就是一户人家腾出的两间简陋土屋,屋内只有一张土炕和一张破旧木桌,油灯昏暗。

      驿卒送来简单的、几乎不见油星的饭菜和热水。

      “我去问问。”苏泽兰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主动的决断。他拿起水囊,向外走去。

      盛暄愣了一下,想跟上去,却被萧祈昀用眼神制止了。

      苏泽兰走到屋外,看到几个村民正聚在不远处低声闲聊,看到他出来,声音立刻小了下去,眼神里带着好奇和一丝警惕。

      苏泽兰走上前,没有像盛暄那样直接询问,而是将水囊递给一位看起来年纪最大的老农,声音尽量放缓:“老伯,讨点热水。”

      老农愣了一下,接过水囊,打量了一下苏泽兰清俊却难掩疲惫和风尘之色的脸,点了点头,转身从屋里的灶上给他倒水。

      苏泽兰接过温热的水囊,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沉默地站在一旁。他看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影,状似无意地低声问道:“老伯,在这住了很久了吧?听说……北边山里,以前是不是有个挺大的村子?”

      老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他连忙摇头,摆着手:“莫打听那些事!不吉利!要招祸的!”

      另外几个村民也露出忌讳莫深的表情,纷纷散开了。

      苏泽兰抿了抿唇,没有强求,低声道了句谢,拿着水囊转身回了屋。第一次尝试,碰壁了。

      他沉默地坐回桌边,将水囊放下。

      盛暄看着他,张了张嘴想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苏泽兰没有气馁。过了一会儿,他拿出随身带的一小包糖块——这是顾凛昭硬塞给他路上补充体力的。他再次走出去,找到村里几个在角落玩耍、好奇地看着他们的小孩。

      他将糖块分给孩子们,蹲下身,声音放得更柔和:“告诉哥哥,北边那片黑山里面,有没有……很多破石头房子的地方?”

      孩子们拿到糖,开心地舔着,其中一个年纪稍大、胆子也大的男孩含糊不清地说道:“有!阿爹说那是鬼住的地方!不让我们去!说去了会被抓走!”

      苏泽兰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强压下激动,尽量平静地问:“那……怎么去那里呢?”

      男孩歪着头想了想,指着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道:“我阿爹上次追跑丢的羊,好像就从那条路回来的……他说一直往深处走,看到一条干沟,再往左……”

      就在这时,一个妇人急匆匆地跑来,一把拉过孩子,警惕地瞪了苏泽兰一眼,低声呵斥着孩子:“乱说什么!快回家!”然后头也不回地拖着孩子走了。

      苏泽兰站在原地,看着妇人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条荒芜的小道。虽然依旧没有得到最明确的指引,但“鬼住的地方”、“干沟”、“往左”这些零碎的词,与他脑海中某些模糊的记忆碎片隐隐重合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屋里。盛暄和萧祈昀都看向他。

      “有点线索了。”苏泽兰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底却燃起了一簇微光,“明天……或许可以试试东边那条荒路。”

      萧祈昀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深邃难辨。他沉默片刻,缓缓颔首:“好。今晚好生休息,养足精神,明日清晨出发。”

      盛暄立刻点头:“对!泽兰你快歇着!明天我打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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