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璧》小桥流风

84、第八十四章 相煎何太急

　　那几个蒙面大汉想不到梅青竟然这么托大，都齐齐怔住了。
　　蒙面女子冷笑道：“死到临头了还这么逞强！你们几个，既然人家都发话了，那就一起上吧！”
　　几个蒙面大汉应声而出，缓缓逼上前来。
　　萧竹正欲上前应战，梅青伸手横在萧竹身前，喝道：“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话音未落，人已经迎面奔向那几个蒙面大汉。
　　萧竹一惊：好快的身法！
　　只见梅青的软鞭在地上一扫而过，顿时尘土卷起一人多高，那几个蒙面大汉眼前一花，生怕中了暗算，慌忙后退了几个大步。
　　梅青嘴角一扬，鼻中冷哼一声，左手已经多了一把冷芒四射的匕首，但见她向前一纵，如猿猴一般跃入蒙面大汉的人群之中，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呼，梅青的身子复又倒纵出来。
　　这时尘埃落定，萧竹看得真切，在梅青身前五尺之处，一个蒙面大汉捧着胸口，胸口正汩汩地淌着鲜血，他低头看着胸前那深及内腑的血洞，口中只嗬嗬嗬地响了几声，便轰然倒地。
　　萧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便是天下最快最有效的杀人手段么？
　　剩余的七个蒙面大汉中忽有一人抢至那死去的大汉身边，蹲下叫道：“三弟！三弟！”
　　但他的三弟今生已经不会再回答半句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地叫着：“妖女，拿命来！”揉身扑上前来。
　　梅青软鞭一甩，卷住了蒙面大汉的腰，再用力往回一扯，那蒙面大汉惨叫一声，原来梅青的软鞭鞭梢上带有倒钩，她只一用力，那倒钩便深深扎进了蒙面大汉的腰，再往回一扯，硬生生地将大汉身上的肉给扯下来了。
　　那蒙面大汉只惨呼了一声，便倒地身亡。
　　夕阳的余辉照在那大汉的身上，只见他腰间流下的血全都成了黑紫色。
　　其余蒙面大汉都惊呼道：“有毒！有毒！”他们亲眼看着梅青转眼之间连杀两人，手段残忍狠毒，不禁心生怯意，一时间竟无人再敢上前。
　　那蒙面女子虽蒙着黑纱，看不清表情，却看得出她的身子猛打了个寒颤。她万万料不到梅青竟然能在转瞬间杀掉自己两名手下。她紧盯着梅青，暗想难道她竟然没有受伤？自己苦心布置的圈套竟然落空了么？她的眼中流露出又恨又怕的神色来。
　　梅青看着眼前一众敌人，傲然一笑道：“我看你们还是一起上来吧，免得姑奶奶我一个个收拾太麻烦！”
　　她浅笑盈盈地，眼睛缓缓在众人面前扫过，那些蒙面大汉被她看得心底发怵，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蒙面女子见手下人个个临阵退缩，十分恼怒，厉喝一声道：“你们都站着干什么？公子养你们就是让你们来丢人现眼的么？一群蠢货！还不赶紧给我上！”
　　梅青一怔：公子？什么公子？她居然还要听命于别人么？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蒙面女子的话果然立即起了作用。
　　那些蒙面大汉一听“公子”两字，浑身俱是一震，既而互相对视了一眼，再度逼上前来。
　　梅青盯着那些缓缓逼上前来的蒙面大汉，心中颇有些踌躇，她虽然不在乎多杀几人，但看到方才蒙面大汉为了替弟弟报仇，明知不敌也要冲上前来的情景，不禁想起自己也曾有过的丧亲之痛，她问自己：今天真的要大开杀戒么？她不能回答自己。
　　她在心里长叹了一声，轻轻说道：“那个公子是什么人？值得你们这样替他卖命？”
　　那些蒙面大汉只滞了一滞，再度逼近。
　　梅青摇摇头，叹道：“你们家里没有亲人么？我本不想杀人，可也不想被人杀。因为……我也有亲人，我不能糊里糊涂的丢了自己的性命，将来他回来找不到我，肯定伤心得很。”
　　那些蒙面大汉停下了脚步，转头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心有所动。
　　蒙面女子见状大怒，暗想这丫头莫不是吃错药了，居然想凭几句话来感化这些在刀尖上舔血的杀手？她什么时候有这种好心肠了？
　　当下厉声叱道：“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这臭丫头给我拿下了！老五，你女儿可是有人虎视耽耽着呢！老四，你那娇滴滴的娘子干脆送给护法好了！”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动，向梅青欺近身来，竟是想亲自动手了。
　　萧竹顾念梅青的安危，不想稍离她的身边，却又想起她一再告诫自己要对付蒙面女子，只得焦虑地看了梅青一眼，仗剑上前挡住了蒙面女子的去路。
　　那些蒙面大汉听了蒙面女子的话，都是一震，转过头来，再没有一丝犹豫，个个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一人沉声说道：“姑娘，各为其主，多说无益，动手吧！”说罢，大手一挥，六人刀剑齐往梅青身上招呼过来。
　　梅青盯着那群大汉，直到他们欺近身前三尺的时候方才出手，但见她右手一扬，喝道：“明珠玉露散！”左袖一挥，那些粉末便飘向六个蒙面大汉。
　　这两个动作疾如闪电，那六个蒙面大汉的刀剑根本连梅青的衣角都没碰上，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耳听得梅青大喝明珠玉露散，也不知是什么毒药，六人都是心中大骇，纷纷后退，想避开这迎面而来的毒粉。
　　梅青冷笑道：“你们这时候方想起逃避，太迟了！”
　　便听得几声惨叫，六个蒙面大汉纷纷扔下手中兵器，双手蒙在眼睛上面，跪地惨呼。
　　蒙面女子方与萧竹交战不了几个回合，便听得惨叫连连，心下大惊，转头一看，只见梅青傲然而立，在她面前，六个大汉正痛得满地打滚，脸上的面纱早已被他们自己扯下来了，远远望去，个个紧闭双眼，眼窝正冒着烟。
　　蒙面女子大惊之下，一个失神，手臂便中了萧竹一剑，禁不住惨哼一声，捧着手臂蹬蹬蹬后退了几个大步，终于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萧竹见蒙面女子受了伤，他不愿趁人之危，便归剑入鞘，回到梅青身边。眼见满地哀鸿，萧竹暗暗心惊，问道：“青儿，他们的眼睛怎么了？”
　　梅青淡淡道：“中毒了。”
　　萧竹更是吃惊，暗道梅青好快的身法。见那些蒙面大汉仍在打滚哀嚎，萧竹看得极为不忍，便道：“青儿，他们……会死么？”
　　梅青仍是淡淡地说道：“不会。”她瞟了萧竹一眼，“只不过那一对招子就毁啦！”
　　见萧竹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梅青又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狠了？他们人这么多，我如果不下毒，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我虽然不想杀人，可我也不想死。再说，你也看见了，刚才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是他们自己不放过自己的！”
　　萧竹无言以对。
　　梅青回头看了萧竹一眼，忽道：“刚才我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萧竹。
　　萧竹扬了扬眉，正色道：“青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江湖道义所在。哪怕是遇上一个陌生人，我都会帮他，更不用说青儿你了！”
　　梅青一挑眉，笑道：“我怎么啦？”
　　萧竹道：“你为我师弟解了毒，虽然他不知中了那女子什么暗算至今仍昏迷不醒，但青儿的这个恩情我们师兄弟是记下了！恩人有难，我如何能弃之不顾？更何况……”他想说更何况他和梅青从小就认识了的，再一想，这么说好像不妥，便打住了。
　　梅青笑了起来，“更何况咱俩还是不打不相识的故人呢！是吧？”
　　萧竹不好意思地笑笑，默认了。
　　梅青暗道：你这个笨蛋，难道没想到你师弟之所以会中毒全是因我而起的么？还恩人？不把我当仇人就阿弥陀佛了！
　　她瞄了一眼正恶狠狠盯着自己的蒙面女子，忽道：“萧竹，你帮我看看，我眼睛痒痒的，不知道是不是跑什么小虫子进去了？”
　　萧竹点点头，低头看着梅青的眼睛，正想说什么也没看到，忽然发现梅青的眼睛闪出一道奇异的光芒，萧竹只觉得头猛地一阵发昏，一阵困意袭来，竟站不稳了。
　　梅青伸手扶住了萧竹的手臂，低喝道：“萧竹！”
　　萧竹昏沉沉地看了看梅青，梅青又道：“萧竹你听着，刚才看见的事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是你在作梦，把它全忘了！全忘了！记住了么？”
　　萧竹茫茫然点了点头。
　　梅青轻笑道：“啊，真乖！睡一会儿罢！”
　　萧竹头一垂，往后便倒。
　　梅青双手一探，将他拦腰抱住了，轻轻放在地上，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方轻声说道：“唉，谁让你不走呢？只好让你吃点小苦头啦！”
　　她直起身来，绕过那些痛不欲生的蒙面大汉，缓缓走到蒙面女子身前，站定了。
　　蒙面女子恨恨地说道：“你这身武艺是谁教的？根本就不是族里的功夫！”
　　梅青哂笑道：“谁教的有这么重要么？你用的不也是中原的功夫么？呵，你总是以为自己是最棒的，却总是败在小妹手下，不服气吧？你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会这样？十二年前你便输给了我，十二年后还是会输给我？”
　　蒙面女子怒道：“不公平！不公平！根本就不公平！”
　　梅青又是轻轻一笑，仰头看了看天，淡淡道：“姐姐，你刚才说的没错，我是受了重伤，那笨小子一掌打得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只不过，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
　　她俯下身来，嘴巴附在蒙面女子耳边轻声说道：“十个木秀儿，也打不过一个受了重伤的蓝玲！”
　　蒙面女子身子一震，眼里露出深深的恐惧。
　　梅青直起身来，眼睛盯着蒙面女子的面纱。
　　她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姐，我已经十二年没见过你的模样了。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好么？我记得你以前长得好美啊！要不然，二哥也不会为了你让出凤神之位啊！”她伸出手，就想掀开蒙面女子的面纱。
　　蒙面女子的眼中忽然滴下泪来，嘶声道：“臭丫头！不要在这里假惺惺地做戏！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二哥，你根本就不配做他的妹妹！给他提鞋都不配！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我告诉你，我木秀儿死都不会放过你的！做了鬼也要跟着你！叫你永世不得安宁！”
　　梅青的手停在半空，最终还是收回来了。
　　她想起二哥那英俊的面容，想起母亲抱着她逃走的时候，大哥和二哥是怎样奋不顾身地挡在那群蒙面人身前。她的眼圈突然间红了。
　　她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道：“为了二哥，这一次我便饶了你！你记着，不会有下一次了，木秀儿！”
　　那蒙面女子自然便是木秀儿。此刻她已明白自己总算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又回来了。她却丝毫不领情，只哑着声音冷笑道：“哼！哼哼！你们父女俩都是一个德性！骨子里阴狠狡诈，还硬要装出一副慈悲嘴脸！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梅青狠狠甩了木秀儿一个耳光。这记耳光打得木秀儿口吐鲜血，脸上顿时便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梅青冷冷地道：“木秀儿，你居然敢骂我爹？！”
　　木秀儿一手抹去嘴角边的血迹，哈哈狂笑道：“……不敢？哈哈哈……经过这么多年东躲西藏四处逃窜见不得光猪狗不如的日子，你以为我有什么不敢？就是你爹，就是你爹害得我和我爹四处逃窜，生不如死，你以为我有什么不敢？”她戟指对着梅青的鼻子，越说越凄厉，鲜血又自嘴角旁流了下来。
　　梅青一怔，“我爹害了你和你爹？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木秀儿连连冷哼，缓缓道：“蓝玲，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听不懂你爹的话！”
　　梅青又是一怔：“我爹的话？他说什么……”
　　她的耳边忽然清清楚楚地响起那一日父亲说的话来：
　　“二弟，保护凤神！保护凤神！快带秀儿走！快带秀儿走！”
　　她浑身一震，几乎要站立不稳了。
　　耳边传来木秀儿咬牙切齿的声音：“想起来了罢？你说我为什么要恨你？为什么恨你爹？你可知道，就因为你爹那句话，我和我爹这些年来吃了多少苦？我们东躲西藏，每一处住不过几天就有追兵尾随而至，那些人阴魂不散，死死盯着我们不放。而你呢？你看看你自己，过得多安乐？只要你自己不说，谁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可怜我爹为了不让人认出来，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他把自己的一张脸毁了！他把一锅炒得热气腾腾的黄豆全盖在脸上，一张脸就全毁了！你不会忘记罢，我爹有多在意他那张脸！”
　　梅青脑海里，二叔那张飘逸俊朗的脸庞一闪而过。
　　族里的人多半不修边幅，但这二叔向来极爱整洁，总是穿得整整齐齐清清爽爽。她不能想像一锅热气蒸腾的黄豆盖下去之后，二叔会变成什么模样。
　　木秀儿的声音还在叫嚣：“你说，你爹这不是阴险狡诈是什么？你说我该不该恨他？该不该恨你？”
　　梅青木然。
　　的确，她无话可说。换作是自己，恐怕也会恨罢？
　　她不再去看木秀儿，许是怕看到她那一脸扭曲的恨意。
　　她扭头就走，经过萧竹身边时，弯腰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背在背上如飞而去。
　　木秀儿拭去唇边的血迹，冷冷地望着梅青的背影，嘴角渐渐弯了起来，阴阴地笑道：
　　“哼！这笔帐不会就这么算了！蓝玲，蓝玲！总有一天，叫你死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