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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承乾宫 ...

  •   自皇帝登基以来,后宫至今未曾立后,后位空悬,淑贵妃是六宫中位分最高的小主,家世显赫乃是当朝丞相之嫡长女,时人传其德艺双馨,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样貌又是天香国色,自入宫以来备受盛宠,初时为淑妃,不到两年时间就成了淑贵妃,是万众期盼的有望成为皇后的最佳人选。

      据福海所说,承乾宫座落于养心殿附近,是距离皇帝寝殿最近的妃嫔居所,仅次于皇后的坤宁宫,历代都是由宠妃居住的地方,那便是淑贵妃的宫殿。

      离承乾宫越近,宫道上来往的宫人就越多,让人眼花缭乱的各式队伍,颇有种川流不息的味道。净澜看着周围从未见过的热闹环境,在路上喃喃道:“这就是宠妃吗……”

      “你这辈子没有机会超过淑贵妃娘娘了,那是天上住的人儿。你若是争气些出息些,咱家能说,往后的热闹有得看呢。”

      还未走进承乾宫,就从宫墙内远远传出各类声音,热闹非凡,那是崭新红艳的宫墙,成色极好的朱砂一看就是近期才修缮过,墙内似乎有乐师舞姬在奏乐,还有宫女们交谈嘻笑的娇声传来,哪怕是在白天,也有一种在夜晚时莺歌燕舞、纸醉金迷的奢靡感。

      太监将净澜带进了后门,交给了一个样貌圆滑的嬷嬷,嬷嬷原本是和蔼可亲的面相,此时只一笑不笑地瞪着净澜,让净澜从背后冒了点寒气上来,赶忙行礼道:“嬷嬷安好,奴婢是新来的官女子,奴婢叫净澜。”

      “什么官女子不官女子的,你如今不过是皇上赏来给咱们小主玩的一条狗。”嬷嬷上手就掐了净澜一把,骂道,“认清楚你的身份,这承乾宫是个宫女都比你高贵,你就是一个连宫女都不如的玩物罢了。”

      净澜吃痛抽气,却不敢痛呼出声,只能暗暗捂住痛处轻揉,低眉顺眼地应道:“嬷嬷说得对,奴婢记住了。”

      嬷嬷带着净澜一路走去,花园中有许多奇珍花草,在大冬天里竟然也能盛放鲜艳,不知是不是从温室里轮流搬来的盆景,路过的净澜只能匆匆一瞥这奢侈庭院。

      嬷嬷将净澜带到了一个华丽富贵的大堂中,远处是搭建的戏台,戏台正有一班歌舞伎正在表演,大堂中央的高座上倚着一名娇艳福态的华服美人,美人头上戴着的点翠珠冠比巨大的雕金紫檀座还耀眼,嬷嬷让净澜在厅中跪下,行礼道:“禀报娘娘,皇上赏赐的奴婢净澜到了。”

      “奴婢净澜参见淑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愿娘娘千岁千千岁。”

      “高嬷嬷,这就是那名传说绝色的女子?将她的头抬起来让本宫瞧瞧。”白熙和微微向前倾了身子,好奇道。

      高嬷嬷粗暴地捏起净澜的下巴,将净澜掐红了皮肤,白熙和审视一二,随即娇笑出声:“本宫还当是什么天仙人物,不过是凡夫俗子,姿色不及本宫的十分之一!高嬷嬷将她带下去,等本宫得闲了再来好好教训她,不要碍着本宫赏歌舞,继续奏乐接着舞!”

      停止片刻的乐班接着进行下去,乐曲曼妙,腰肢轻盈,寒冬的承乾宫依然让人觉得热血鼎沸,连那枝头的绿芽都冒了出来纷纷旁观,仿佛连春天也被这副贵气逼人的景象召唤。净澜心想,如果她是天子,她大概也会选择来承乾宫吧?

      高嬷嬷将净澜带到下人房,承乾宫的下人房二人为一房,沾了承乾宫的贵气,连下人房的墙壁屋顶都是红墙金瓦,端的是宰相门前七品官的富贵非凡。

      这次净澜带来的包袱比辛者库时大了两倍,净澜在屋里收拾着自己的物件,梅花花纹的被褥香枕、两只小兔子的彩瓷摆件、记载着地理奇闻的书册……一桩一件都充斥着她在钟粹宫时的记忆,她只希望能将这张小床布置得有熟悉的味道,这就足以。

      不多时,有个宫女走了进来,说:“你就是净澜?我是跟你同房的春安,高嬷嬷让我过来教你规矩。”

      春安指了指旁边的床榻,说:“看到没,那就是我的床。”那张床榻布置得不算整齐,凌乱草率地摆放着红被绿枕,零零碎碎地散落着杂物,都是些随手放的小物件,能看出来这张床的主人性格懒散洒脱。

      净澜收回眼光,福了福身请安:“春安姐姐好,净澜已经收拾好了,听候春安姐姐差遣。”

      春安带着净澜来到承乾宫里的杂役房,杂役房里有一排洗干净的马桶,也有地方放着准备浆洗的衣服,春安说:“承乾宫的衣物和秽物都送往宫中的掖庭,但也有一些来不及送,需要在院子里做完的杂务。”

      “听高嬷嬷说,你原本就出自辛者库,做惯了最低级的下贱活,以后这些脏活就继续由你负责吧。”

      “是,谢谢春安姐姐的指点,净澜这就开始浆洗衣服。”

      宫里最低级的杂务是倒夜香,再高些是浣衣,至于杂扫就更高一等了,那是有机会到贵人跟前入眼的好职位。

      兜兜转转半年间,净澜又落回了原本就有的位置,仿佛一切都是大梦一场,等她醒来了,她还是那个提着马桶的庸妇,浑身臭气冲天,只能过着俗不可耐的日子,日复一日地刷洗着人间垢物,这样的日子,她已经度过了七年。就像童年时期钟鸣鼎食的记忆一般,少女时期的夜香奴也已经成了她的本能,她倒腾着马桶和木盆的动作娴熟老练,就好像是刻在本能里的肢体记忆,不仅没有让她感到疲累,还让她有多余的心神来分心。

      净澜并未觉得这样的日子痛苦,她已经习惯了这份痛苦,形成她的血液让她感到再次流动的熟悉的安心感。她觉得就这样过下去就好,她原本就是一介贱人,偶得几日皇恩已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回归贱人该有的日子才是她的本分。她并没有如福海所言向往王权富贵,她唯一惋惜的是王洪娇,若不是出现变故,或许她能和王洪娇过着一辈子的平凡日子,那才是她这等人该肖想的愿望,她有自知之明地对待人生中的过客和爱情。

      净澜将手中的衣服涂上玫瑰气味的皂角,用洗衣棒再次捶打一番后,望着墙角上的桃花出了神,那朵桃花颤颤巍巍地伸出宫墙指向澄碧的天空,那是她见到的春天里的第一朵桃花,春天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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