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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分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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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满?”
“我的小名……只有她这样叫我”
叶满的名字,是父母期望自己幸福美满,庄稼小满。爸爸曾说:大满则溢,不满为空,最好是小满。
历万洲的妈妈,应该也是这般期望吧。
“你知道我妈怎么形容我做陶瓷吗?”
历万洲缓缓摇摇头。
“她说,烧窑看天吃饭,和种地的农民一样哈哈哈哈……损不损?但我知道,她只是希望我过得好,最好坐在办公室里冬暖夏吹空调”
“你母亲虞小姐,是大家闺秀,我妈是个没有太多见识的淳朴的农民,但她们,都把‘满’字赋予我们……无非是希望我们生活美满”
历万洲垂着头,嘴唇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一声:“嗯……”
下了飞机,叶满急忙回村接着赶货。
上海耽搁几天,剩下时间更加紧张。
两人分别时,叶满特意嘱咐历万洲:“晚上回来睡,不忙就来村里帮忙……”
回村后,像是从一个世界跨越进了另一个世界。
村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离那些为财产不择手段的阴谋残害较远。叶满需要高度集中投入瓷器制作中。
订单是一组茶具和几个盖碗,前些天晒干的坯可以先拿去素烧。
电窑放在东侧屋子里,个头不大,能放的坯体个数有限。所以若有大批量需要电烧的货,还是要去专门的窑店。
素烧温度一般800℃—1000℃,包括加热烧制时间和降温时间。不同的泥不同的时间,但大概都在10—20小时左右。
叶满这一批是桃花泥,接近泥土的颜色,是他惯用做山水茶盘的泥种。
因为是素烧,泥巴挨着泥巴不用考虑间隔。叶满将空间尽可能利用起来。小小的电窑里放了七八个器件。
烧窑有意外。
开裂、碎裂、手取时的磕磕碰碰,搞不好还会炸窑,这都是电窑或者汽窑可能出现的意外。柴烧则因松木的灰烬落在器具上,能形成意想不到的结果,有意外,但也可以说有惊喜。
装进窑炉后,控制升温曲线。
根据坯体干湿程度和厚薄程度,调整前期低温烘干时间,分烘干阶段、升温阶段、反应阶段、熟成阶段:
先设置50分钟,温度升到160℃ — 再30分钟升到220℃ — 60分钟升到340℃ — 80分钟升到650摄氏度— 80分钟升到800℃至1000摄氏度。
总共5个小时,加上降温共10个小时……
“嗡嗡——”
手机震动不停,一看竟是赵老先生。
— 小叶先生,还是最喜欢你会议上展示的那套啊,那个风格富有创意,又不失典雅贵气,真是喜欢啊,能不能再做一套?
— 可以的,不过可能要排到下个月中旬,您能接受吗?
— 哦哦,当然没问题的
— 好的,这套总价是3888元,一般收取预订金1000元,需要包装盒的话,另外加50元,您看可以吗?
— 好的,没问题,我先付下定金吧(转账1000元)
— Ok
— 谢谢(大拇指点赞)
—(微笑表情)
在陶溪境摆摊,因为售卖的产品种类有限,所以叶满一般把茶具摆出来,后来发现,年轻的游客没有太多钱,而且一套茶具实在不好携带,便拆开来卖。
所以他将整套的茶具拍照上传网络,有喜欢的再接订单。
红薯账号上的产品图,大多是把瓷器放在手掌上拍摄。除了那天雨夜中的背景有些不一样,其余的,也基本是一个简陋的阳台,或是普通的茶桌。
是不是买个好点儿的单反相机,专门拍点产品图呢……
dy上,很多大主播的视频内容是非物质文化遗产。
景德镇制瓷的七十二道工序,在06年时,是第一批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
以前自己穷得叮当响,且是独身一人。现在有历万洲,是不是可以试一试呢?
然而,自己的跃跃欲试,遭到了历万洲无情的冷水。
晚间,历万洲披着星辰回来。
东侧茶屋里,两人相对而坐。
历万洲一手放在茶桌上,修长泛白的手指捏着一只青花杯子。
壶里的水烧开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腾腾蒸汽顺着窗户缝飘向窗外,恰好从两人中间穿过。
这蒸汽像是一道隐隐的屏障,把两人隔绝。也像一层磨砂玻璃,将历万洲敛收的气质模糊的柔和了些。
“你用不着暴露在镜头下……”
“我没有觉得暴露在镜头下是什么不好的事啊”
许久的静默,开水急促的咕噜声扰不宁。叶满伸手按掉。
取来茶叶,用刚才烧开的滚水把盖碗润一遍,再取来茶叶,将水注入。
而对面的人,缓缓动作,他从带回来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道:
“这是合同……”
叶满已经忘了这事,不知道历万洲什么时候做好的。
拿近来看,封面上是“景德镇红枫陶瓷股份有限公司设计师聘用合同书……”,只瞄了这一眼,直接翻至最后一页,刷刷几下签好了字。
“对于合同我没问题,只是刚才的提议,记录制瓷过程和乡村生活,让我们的产品提高曝光度,还能文化传播,不好吗?”
“让别人出镜!”
“……你身为管理者,可能不知道,制瓷是手艺活,需要日积月累沉淀下来的技艺,我们展示的就是这些东西。若是找的人不熟练做不出来东西,那就只能我上,万一视频流量上来了呢?视频里的面孔是一个招牌、一个代表、一个符号,我愿意做红枫的招牌……你为什么不同意呢!?”
“就是因为成了我的招牌,所以你更加危险!!!”
简陋的农房里,简陋的茶桌上,茶杯里升腾的热气渐渐消散。
危险……对于叶满,仿佛是很遥远的事。
但对于历万洲,却是真真切切的事。
扪心自问,若说一心一意为了红枫,全然没有私心,应该不是……
上海的这些天,他知道了被隔离在外的滋味。
和历万洲并肩而立,两人能够“势均力敌”,而不是就此放任差距,躲在他的羽翼之下……这才是自己内心深处的目的。
“……我不怕危险——”
“——你知不知道历乘峥和钱世兰背后的人是谁”
对面人咄咄逼人的气势,在叶满看来实在可笑。四年前他能一声不吭就走掉,除了知道他叫什么干什么,其余一概不知。
现在他问自己钱世兰背后的人是谁。
因为不知道,他内心挫败无力地回道:“不知道……”
“……互联网信息办公室……钱世兰的父亲在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委员会”
茶桌底下放着炭盆,噼里啪啦地响,钻进叶满耳朵里,像是能够灼烧体内的氧气,实在令人心滞闷堵。
右侧窗户能进来冷空气,叶满对着那里深深呼吸,而后目光直直注视着对面的人:
“历万洲”
被叫的人抬起眼睑,又迅速垂下去。那双如墨如黑潭的眼眸里,是百般抗拒的倔强。
“能不能把你的危险、能够渡过危险的几成胜算……告诉我!!”
“以前,我以为只能默默暗恋你,但自己装不出样子。你勾一勾手指,我就不由自主了……再然后,你消失了四年”
“直到见面后,我才被推着一层一层了解你”
小瓷杯被历万洲握在手里,因为用力,手上嶙峋的骨节泛白:
“所以……和我在一起,你有后悔的念头对吗?没想到……我的家庭乌烟瘴气纷乱不宁……我还是个精神病!!”
“砰”一声,瓷杯碎了。
叶满连忙把他的手掰开,好在没有伤口。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暴露在镜头下,还打着红枫的旗号,若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找准机会便会处处打压,就像我之前的游戏公司……若是知道我们的关系,那你的安全,便能轻易威胁到我”
叶满把碎瓷片收拾掉,并轻声呵斥,让他不许再伤害自己:“有什么事都好商量,捏碎了杯子也不能解决问题对不对……你舅舅呢……他不是一直在帮你”
“我舅舅退伍,在部队里有些认识的人,虽然一直暗中帮着我,可牵扯到网络媒体,相当于直接撞到枪口上……”
“那我就当一个普通的手工制瓷人,不和红枫扯上关系”
听着叶满没有丝毫放弃,历万洲越发焦虑不安:
“就不能好好待在我身边吗!!”
“我没想过离开你”
“可——不能保证你安全的事……还要让我帮你!!”
他想保证自己的安全,和自己期望与他比肩同行一样,都是对彼此的爱。可若是因为潜在的危险,而失去了能够强大自己的机会,那也是一种遗憾。
……
次日开窑。
素烧完成的坯,可以取出来了。
这一窑,有两个坯体开裂。不过修补一下,还是有希望的。
昨天,历万洲到最后也没答应。但叶满是学动画的,相机、脚架、拍摄、剪辑,他都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是相机性能不好,拍摄的画面达不到理想中的效果。
因为叶满起的早,某人出来时摆着一张臭脸。说是臭脸,其实是皱着眉头一脸不悦。
此刻他站在二楼阳台,披着保暖又不厚重的纯羊毛毯子,一手撑着窗户往下看,这个姿势,不由让人想起水浒传里潘金莲和西门庆相遇的桥段。
叶满摇摇头,感叹自己“心术不正”。
历万洲请了阿姨,阿姨按照嘱咐谁先起来就先做饭。但叶满一直等他起床,便让阿姨把早餐热着,等人起来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