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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hapter 23. 情长笔作剑,为君请长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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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来了英国,紧接着,在新加坡国立大学教书的二姐亦踏风而来。我们家族企业在英国没啥业务,他们此番接连到访,令我心下不禁暗生疑窦。
我带她吃了饭之后,送她到老爷子购置的别墅。那别墅于我而言,实乃陌生,因为此前我从未涉足。未曾想,距家傲的住处竟不远。当年大伯母将钥匙交给我时,我便没想着去。因为爷爷弥留之际,已将家产分清,别墅归大伯所有。爷爷念大伯操持家族事务,殚精竭虑,所以分给他的东西较多,也是情理之中。老蔡又是个极有骨气之人,非分之财,绝不染指,还特意叮嘱我不要去住。
但是,二姐是我大伯的女儿,她要去,我又岂能阻拦?无奈之下,只得陪同前往。
这一去,却让我有些惊惶失措。原来表哥也住在那儿。一问方知会务处没有地方洗衣服,大姑便让他住过来了。
我让家傲去洗水果。
家傲微微一怔,低声在我耳边说:“你家有这么阔气的房子,怎么从来没向我提及?”
我嗔怪地白他一眼,轻声说道:“这是爷爷分给大伯的,快去洗水果。”
支走家傲后,我拉着二姐上了楼,直至确认余家傲听不到我们的谈话,才开口问道:“蔡慕汀,你们到底想干嘛呀?”
二姐瞥了一眼楼下悠然品茶的表哥,压低声线说道:“岩松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我满心疑惑,他近日忙于会务,未曾与我谈及其他。
“事情是这样的,大姑说了,你跟家傲,她不同意。她怕你一时糊涂,所以派我前来。”二姐将手包随意地扔在沙发之上,双臂抱在胸前,扭动着那如蛇般纤细的腰肢坐了下来。虽说她已育有两子,我那两个外甥,年长些的甚至比我还大两岁,可她的身材却保养得宜,着实令人羡慕。
“你倒是说话呀!” 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腰,二姐不禁皱起眉头,神色严肃地催促道。
“不是——,你们问过我的想法吗?”我心头火起,过往之事也涌上心头。当年也是这般,大伯拄着拐杖,坐在那里,对前夫哥横竖看不顺眼,我百般无奈,只得带他远走他乡。如今旧事重演,难道我此生都要受家族的摆布不成?
“逸阳——坐。”二姐见我面色不佳,便轻拍身侧空位,示意我坐下。
我坐下之后,她温柔地帮我理了理头发,轻声说:“老八,当年你不听家里的安排,执意与那穷小子相守,可结局你也瞧见了。他觊觎的是家族的权势,离了家族的庇佑,便对你肆意欺凌,无非是想逼你向家族求援,好从中谋取私利。可你与五叔一样,坚守原则,后来他竟还对你拳脚相向 ——”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不耐烦地打断她,语气不善。“蔡慕汀,我告诉你,偌大的家族,无人知晓我那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是我自作自受,路是我自己选的。但当年你们未曾护我分毫,如今就不要再来揭我的伤疤。就连我患重度抑郁症离婚,也是我凭一己之力,未曾依靠家族半分。”
“对不起!姐姐并非有意揭你伤疤,如果我早知道那畜生如此待你,我定要将他抽筋剥皮,方能解我心头之恨。”二姐说着,便取出一支烟,点燃。我自小便知,家族中的女子皆好抽烟,奶奶尤爱雪茄,如今二姐亦是如此。短短两个时辰,她已抽了约莫四根。但是,我瞧得出来,对于前夫哥那人,她确实恨之入骨。
我也知道,她这些年在南洋打拼,实属不易。家族中的女子向来自强,爱闯荡,谁也阻拦不住。如今她在百忙之中赶来过问我的事情,想必也是出于一片真心。
“少抽点吧!”我想着,便从她手中夺过烟,在烟灰缸中掐灭,歉然道:“方才是我态度不好,姐姐不要见怪。”
“这么说,你是爱上他了?” 她仰头凝视着我,二姐的眼眸恰似一泓秋水,桃花眼含情脉脉,灵动而妩媚,望着这双眼睛,纵有满腔怒火,也难以发作。
“姐,别这么直白嘛!” 我的脸颊微微发烧,她年长于我很多,却来与我探讨这等私密之事,让我觉得好生难为情。
“都是大姑娘了,害什么羞?喜欢便是喜欢,又有何难为情的?不妨与我说说,他有何长处?”
“就人长得帅!”
“咱们家的人,全是颜控,这可不好。”
“姐夫们个个仪表堂堂,我总不能找个丑八怪吧。”
二姐微微点头:“还有呢?”
“才华横溢,且心地善良,乐于助人。“
“二十多岁便已是博士,确实不凡。只是这热心善良,乐于助人,你是从哪里瞧出来的?”
我便将他如何热心帮助我的过往一一道了出来。
“咱们家难道没人了吗?你申请学校为何不找我?”
“当年我离家之时,曾言要凭自身闯出一片天地,不依靠家里。结果一事无成,还离了婚 ——” 我越说声音越低。
“你呀——”二姐伸出手指,轻点我的额头,“不过你需留意,他是只对你一人如此,还是个四处留情的中央空调。”
“此话怎讲?”
“我的好八妹,当年他三爷爷便是这般。明明与大姑有婚约在身,却对其他女子关怀备至,鞍前马后。”
“竟有此事?” 我微微一怔,其实关于当年的诸多事情,父亲所言不过不多,我敢断定,我知道的绝非全貌。
二姐轻叹一声,说她也是听祖母等人讲的。
那是1938年左右,正值烽火连天的抗日战争时期。祖父时任部队供给部粮秣科科长,带着七八岁的大姑押送粮草南下,途中救下了归家探亲却险些饿死半途的余天的父亲余耀辉。
余耀辉为答谢祖父的救命之恩,便提出要与祖父结为亲家。祖父当时并未放在心上,谁料余耀辉重信守诺,后来果真带着余天找到了祖父所在的部队。
祖父见大姑与余天年纪相仿,且能玩到一起,便应允了那门亲事。而后,祖父要奔赴战场,余耀辉也有军务缠身,于是大姑和余天便由余耀辉的副官护送回江西老家。
因处于战乱岁月,大姑在余家一待便是六年。后来祖父派人去接她时,大姑因舍不得余天,哭得肝肠寸断。再后来,祖父见大姑一直郁郁寡欢,在西南联大也无心上学,索性便托故交将她送往新加坡,想着换个环境或许能有所好转。彼时,南洋大学初立,正缺生源,大姑争气,一考便中。
不久,余天听闻大姑去了南洋,便缠着余耀辉也将他送去。就这样,两人再度相逢。
事已至此,祖父觉得再将两人拆散不妥,便与余耀辉商议,定下了两人的婚事。
然而,定亲不久,太奶奶便一病不起。那时二爷爷和三爷爷都在部队,四爷爷尚幼,祖父无奈,只得备下两瓶好酒,向师长请辞。祖父出身世家,行事向来沉稳有度,师长舍不得,便准了他长假。
等爷爷回到家才发现,是太爷爷赌博、抽大烟,败光了家产,将太奶奶给气病了。
祖父归家后才惊悉,原来是太爷爷赌博、吸食鸦片,将家产挥霍一空,把太奶奶气得卧病在床。
此后不久,太爷爷便一病不起,次年春便撒手人寰。紧接着,太奶奶也病情日笃,祖父便再也无法回部队。又过一年,太奶奶也与世长辞,祖父便将大姑叫回了家奔丧。
祖父本打算等丧事料理完毕,便去找余耀辉商议两个孩子的婚事。
可大姑南下寻余天时,却吃了余家的闭门羹。老太太称婚事是余耀辉许的,她并不认可。余耀辉已然战死沙场,那婚事自然不作数了。
大姑在余家时,曾与余天收养过余耀辉部下的一个女儿,名叫甜甜,甜甜向来叫余天和大姑为爸爸妈妈。那日甜甜追了出来,抱住大姑的腿,不让她走。
大姑无奈,只得带着甜甜在旅馆住下,想着等天亮再将孩子送回去。入夜时分,余天的妹妹余邃拿着一堆信来找大姑,并对她说:“三嫂,这是我从母亲房里找到的,事已至此,你便带着甜甜走吧,如今家里艰难,你们走,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否则,只能坐以待毙。”
那时,大姑才知晓余耀辉战死的噩耗。余邃还说:“母亲说三哥已经成婚是骗你的,其实家里断了他的生活费后,他便与家里断了联系,我们也不知他是生是死。父亲战死,母亲连三哥回国奔丧的船票都拿不出。”
大姑自然也看出了余家的困窘,却未料到会如此艰难。
余邃离去后,大姑辗转难眠。便去邮局给余天发电报。幸而旅馆被炸时,她恰好带着甜甜出去发电报了,才得以幸免于难。
第三日,大姑得到的回音却是余天与费蓝外出度假了,而那费蓝,正是他们在南洋求学时的好友,也是大姑的闺蜜。在南洋时,余天便对费蓝关怀有加,甚至会让大姑让出自己心爱的衣服给她。
大姑心灰意冷,便打电话告知了恰好在附近执行任务的三爷爷来接她。
就这样,三爷爷将大姑和大表姐甜甜接回了家。
后来,大姑便听从家人的安排,嫁给了大姑父。大表姐郭思甜在大姑父的教导下出类拔萃,后来考入人大,成为了一名教授。但她对余天的反感,比大姑更甚。她常说,她永远都忘不了奶奶将她们母子赶到大街上的那一幕。几年前,大表姐身患癌症,临终之际都未曾原谅余天,还说此生最遗憾的便是未能再见余天一面,问他为何要抛弃她们母子。
我听完二姐的讲述,不禁怅然长叹。她所说的这个版本,与父亲告诉我的似乎有些出入。但显而易见,大姑与大表姐、大表哥对余天及其家人的怨恨,早已深入骨髓。
“姐,喝口水吧!” 我给二姐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无事献殷勤,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二姐接过杯子,看着满脸堆笑的我问道。
我笑着蹲下身子,趴在她的膝边,仰头讨好道:“姐姐在家族中威望颇高,您就帮帮我呗!”
二姐见状,满脸嫌弃地戳了戳我的脑门:“真是个恋爱脑!你这恋爱脑何时才能改改。”
“姐姐,我听了您讲的这个故事,觉得咱们家当年的做法也有些欠妥。您想啊,当年大姑在余家六年,人家供她读书识字,还管她衣食住行,这分明是将她当作童养媳来养。可祖父突然将她接走,人家老太太不高兴也是人之常情。再者,大姑当年不也误会余天了吗?人家余天和那个什么蓝,根本就没什么事,他到现在都还是孤身一人呢!” 我一边说着,一边讨好地为二姐捏着腿。
“孤身一人?” 二姐面露震惊之色。
我点头道:“上次家傲带我去布里斯托的时候,我见过他,也问过了,确实是孤身一人。而且,据家傲说,他是觉得他母亲拆散了他和大姑,多年都未曾回国,直到老太太去世,他才与余家和解。”
“郭岩松 ——” 二姐一听,顿时怒道。
我踮起脚尖,瞧了瞧楼下,表哥正与余家傲相谈甚欢,也不知在聊些什么,看起来颇为愉快。突然被二姐这一声怒吼吓得 “嗖” 地站了起来,然后满脸堆笑地朝我们招手:“姐姐有何吩咐!”
“你不是说他儿孙满堂吗?啊?不是说他威胁逸阳吗?” 二姐说着,便将一个抱枕从楼上扔了下去。
“可怕吗!蔡家的女人都这般厉害,蔡逸阳也是,你最好想清楚!”
表哥朝着余家傲说完,又转过头来,满脸赔笑道:“姐,我若不骗您,您怎会来呢?”
“你这是骗我吗?你是骗大姑!”
“我相信妈妈她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的。” 表哥说着,接住了二姐再次扔下去的抱枕。
“什么良苦用心?啊?她老人家都九十岁了,还被你耍得团团转。”二姐说着,便要扔高跟鞋,幸好我眼疾手快,将鞋子夺下,劝说道:“这会出人命的!”
“谁叫你们蔡家都是恋爱脑!我这不是怕自己看走眼,想请姐姐您来把把关嘛!逸阳都三十多了,可经不起折腾了,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五舅不会放过我的。”表哥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竟还委屈上了。
我算是瞧明白了,他不过是怕担责任,找个人来分担风险罢了。
“姐姐,哥哥,请你们放心,我对逸阳是真心的。”余家傲见状,急忙开口劝解。
“真心能值几个钱?” 二姐和表哥几乎异口同声。
他俩这一番话,让我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有这般明目张胆考察妹妹男朋友的?真是闻所未闻。
“是,真心或许不值钱。所以,两年,等我们博士毕业回国,我进家族企业,你们都盯着我,直到你们满意我这个女婿,如何?”余家傲倒是个会谈判的。
“那不成了上门女婿了吗?你父母能同意吗?”表哥毫不客气地怼他。
“都什么年代了,我不在乎这些。”
“你小子想得倒美,当年逸阳的前夫就是想进家族企业,结果没能得逞。”
“二姐,他不一样,他是高材生,咱们企业正需要他这样的人才。” 我说。
当年前夫哥,哪怕有一点能符合家族企业的要求也好,可他眼高手低、能力平庸,还一开口就辱骂我父亲和叔叔伯伯们,没将他逐出家门,已经是家族格外开恩了。
“免费给家族企业打工五年,可以吗?” 二姐直截了当地开出条件。
“没问题。”余家傲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表哥闻言,微微一怔,然后拍了拍余家傲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子,你十一叔我为家族免费工作十年,才坐上片区总经理的位置,你就慢慢熬吧!”
“我不怕!”
听闻余家傲这般说,二姐摊了摊手,低声问我:“怎么样?老姐给你争取的福利,还满意吧?”
我点头,心满意足地笑了。有时候,觉得出生在这样庞大的家族,处处受限,毫无自由可言;可有时候,又觉得颇为幸福,至少在关乎自己家族的事情上,他们会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晚上的时候,家傲和表哥在厨房做饭,我和二姐看电视吃水果。家傲突然给我发了一条消息:情长笔作剑,为君请长枪。姐姐,你且看我如何以文弱书生之态收复他们的心。
我歪头,便看到他笑盈盈地盯着我,于是朝他点了点头,我倒想看看,他是如何以笔作剑请长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