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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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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滴答一声响起,沉寂了许久的营养液中哗啦一声响起,濡湿的钟离从中醒来。
难以接受自己的两天时间过去,他吃掉了保存在实验中心尾部几只兵虫。手感坚硬干枯的触角已经长到了十五厘米的长度,末端各自开了三四个叉,与其说是虫族触角,不如说它更像一对失去生机的鹿角。
他撑着玻璃罩起身,原本白皙的双臂铺满了深棕色细小的虫鳞,他之前试着刮掉一些,但鳞片已经与血肉相连,刮掉鳞片与生刮自己的皮肉无异。
除了这两点,虫族的脑髓便没有再深入的改变自己的身体了。
他只在营养液里昏迷了一小会儿便因为窒息感而醒来。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躺进去的了,虽然有极大可能性是自己被饥饿感支配后摸到这里寻找虫尸。
他漫无目的的在残存的实验基地里走着,这两天来,在他还算清醒的时候查看过实验中心能用的地方。
基本上所有能源都被那场爆炸摧毁,只有最尾部的备用培育室幸存了下来。
备用培育室是个独立小型实验室,链接着基地中心地底的矿物作为启动能源。他检索了一番,备用实验室现如今储存的能源只够用三年。
三年……他在清醒时向蓝星发射的信号如石沉大海,无人问津。
他已经没有办法在吃下人类的食物,能够吸食的所有虫族脑髓也已经消耗殆尽,他该去哪里、怎样获得适合的食物?
没有虫族的脑髓,过不了几天,他会在饥饿感中疯魔,再从疯魔中死去……实在过于像戏剧性的滑稽结局。
钟离去浴室里冲刷掉自己身上荧光的营养液,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看着身上属于虫族的特征,他居然开始思考着自己去捕猎虫族的可能性。
实验室的人类也许出了自己全部牺牲,可虫族一定还有幸存者,大多数的工虫是比不上兵虫和王虫的速度的。
侥幸活过的大爆炸的工虫是否返回巢穴重新繁衍,还是失去了主心骨无头苍蝇一般在荒星上流浪?
钟离一怔,苦笑了一声自己的异想天开,即使他已经有了部分虫族特征,但他的战斗力好像一成不变,就算是弱小的工虫,他也无法捕捉。
他试过去吃虫族身上的躯干,只是光咽下一口胃部就剧烈的痉挛,痛苦的全部吐出来。
为什么?吃脑髓就可以?吃肉却无法下咽?虫族的基因在抵御自相残杀吗?可偏偏同类间却能互相吃掉脑髓。
天黑了,已经一个白天没有进食的他感受到了熟悉绝望的饥饿感,穿上自己的衣服忍受着饥饿走出了实验中心。如果真的会死,他不愿意以这幅非人的姿态与虫族死在一起。如果后世回到了这里发现他的骸骨,会不会直接判定他是一只人类世仇,一只畸变的虫族?
荒星的夜晚是梦幻般的丹青色,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双腿走到无力瘫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实验室基地的灯光却还依稀可见,是幸存的备用培育室。
钟离眼神开始恍惚,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他曾经和学生们在备用实验室里克隆了一些鸡鸭鱼来加餐,熬过食物匮乏的荒星干燥气候。
培育室里有催熟剂,可以让胚胎加快发育生长……
猛的想到了什么,钟离的眼睛顷刻间变成了金色的竖瞳。
一批虫卵中形成工虫的概率是最大的,其次就是兵虫和王虫,而工虫的孵化时间只需要二十至三十二天。
如果他给虫族的虫卵打上催熟剂,可以把工虫的卵孵化时间缩短为四天!
刚出生一小时以内的工虫都是很弱小,甲壳也透明脆弱,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撕开……
他的精神突然变得极度亢奋,痴笑着跑回实验中心的方向,癫狂的状态早已不复从前的从容不迫。
他在饥饿的侵蚀下思维也趋近于虫族,弱小者被强大者吃掉,是虫族内部的生存规则之一。
他跑回了实验室之后且了一块兵虫的躯干进行培育,但失败了,兵虫的细胞随着身体的死亡也全部失去了活性。
他瞥见自己布满虫鳞的两条胳膊,想起了自己与两条王虫和几只兵虫的基因融合。
于是撕下了一块鳞片,提取细胞……筛选了一些活性强的融合好了的基因。在一晚上的彻夜无眠后,钟离培育出了六个胚胎。
他强睁着血丝遍布的金瞳将胚胎输送进培育液里,面不改色的往里面各打了一针催熟剂……
四天……只要撑过四天……他就有食物了。
钟离眼前发黑的撑在培育液罐上稳住身体,四天……有些太长了,他怕是等不及,如果饿到极致,他也许会在神志不清中反复吃掉自己身上的肉……然后反复吐出来……
心一狠一咬牙,他加大了催熟剂的药量。
然后,瞳孔涣散的瘫软在地,眼球上忽的覆盖了一层半透明的膜,于是钟离便睁着眼睛陷入了脱力后的昏迷。
“嘶嘶……”
遗留的潜意识让钟离猛的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竖瞳看向正在破壳中的四个已经长到半人高的虫卵。
他身体因为无力而无法站起来,遥遥的向着虫卵伸出手,匍在地上渴求的微张着嘴巴发出呃呃的粗喘……
食物……好饿……
看虫卵的大小,应该是四只普通的工虫,但破壳的速度并不慢,相反非常急躁。
第一只撕开卵鞘掉落出来的时候,其他三只也陆陆续续掉了下来。
刚出生的工虫身体呈米色半透明状,一下子摔得不轻,虫仰马翻蹬着八条略显脆弱的虫肢甩掉身上的粘液。
钟离被体内的虫族本能支配着,缓慢的拖着因为没有进食而虚弱的身体向幼虫们靠近。
幼虫们很快就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都互相触摸到了兄弟们的身体,动作同步急切的在周围寻找着什么,于是它们一同扭头看到了身后的钟离。
虫族生而便知道自己是谁的血脉,于是几只脆弱的幼虫在意识中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刻在基因本能里的声音;
“母亲母亲母亲母亲!”
钟离一下子顿住,那脑海中的欣喜若狂的声音和蓝星稚童的并无区别。
钟离表情在停滞和挣扎间扭曲,瞳色也在金色和黑色之间不断变换。
“我不是……你们的母亲……我只是想……”
吃掉你们。
可幼虫们听不懂钟离从声带发出的蓝星语,它们欢喜又跌跌撞撞的奔向钟离。
它们触碰着钟离的身体去蹭他的脸颊,嗅着他身上的信息。
“母亲好虚弱……”
“母亲饿了!要去寻找食物!”
“寻找食物!”
“快去找矿髓!”
幼虫们浑身激动的想出发去找矿髓,基因里的传承记忆告诉他们虫母需要的食物是矿髓。
而处于人类意识与虫族本能争强身体的钟离,最终瞳孔一竖,猛得抓住了离他最近的幼虫。
四小只同时一怔,钟离传达在它们脑中强烈的欲望是;吃掉他们。
被抓住的幼虫放弃挣扎,对着第一天见面的兄弟们说到:“你们去吧,多找点矿髓回来,我们的母亲饿坏了,我愿意被母亲吃掉。”
钟离一颤,再次变黑的眼眸抬头看向被自己抓住的这只幼虫,惊奇的发现,这只工虫的眼睛,不是他见过的工虫那般硕大的复眼,而是如同人类一般,有眼眶,有睫毛,甚至有瞳孔,像狗狗一般无辜的大眼睛。
它凑近在钟离的身边,钟离在脑中听到了属于它的稚嫩声音;
“被母亲吃掉也是一种幸福,我愿意被母亲吃掉。”
钟离脑中一阵刺痛,被压制的人类意识让他恢复了被饥饿支配的清醒。
他身心都感到痛苦,咬牙甩开手上这只眼神眷恋的幼虫;
“滚!我不是你们的母亲!我不会吃你们这种虫子!滚得越远越好!”
钟离颤抖着身体抱着自己缩在了一旁,这番声嘶力竭几乎耗掉了他最后的力气。
可幼虫们听不懂蓝星语,见母亲不打算吃它们了,可是它们一靠近,母亲又会狠狠的瞪着它们。
它们有点受伤,但当下还是立刻决定先去找母亲的食物,母亲的身体状况不能再拖了。
它们赶紧风风火火的出发了,钟离听到了他们的打算,喃喃着我不需要……可惜幼虫们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融合虫族基因这么多天以来,钟离凭借自己的意识压制住了虫族的本能,他吃力的抬头看向了几米开外剩下的两只未孵化出来的虫卵,一只比工虫的卵要白上一点,一只呈着淡淡的红色。
这是他在被虫族本能支配做出的光顾人伦的事情。
那几只幼虫,因为是由他自己的细胞克隆出来的,而又因为自己早已融合的虫族基因变成了一只半人半虫的怪物。所克隆出来的幼虫虽然虫族的显性基因占了大半,却依然拥有了一些人类的特征。
这些流淌着自己血液的幼虫,唤他为母亲。
钟离在长长的寂静中,意识与身体进入了人体的自我保护系统。
他睁着眼睛,仍然呼吸,没有了痛苦和饥饿,却也不在动弹,不眨眼睛,空空的望着前方。
幼虫们快马加鞭回到培育室里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钟离。
它们吓的心脏差点骤停,赶紧将矿髓磨成粉捧到钟离嘴边,钟离任由摆布的吸食掉了粉末,矿髓在他身体里转化成能量。
他逐渐从情感剥离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眼睛还没有完全看得见,脑子里却已经先一步吵炸了:
“母亲母亲好点了吗?母亲母亲……”
钟离:…………
两天后,钟离已经习惯了这四只赶不走的工虫,它们整天黏着钟离,做一个母亲右一个母亲,钟离纠正无效,就随它们去了,毕竟他吃了不少幼虫们找来的矿髓。
原来虫族的主食是矿髓,也可以吃荒星上其他动物的肉类。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可以理解五十年前虫族为什么对人类发动袭击了,因为在人类动爆破的是它们的主要食物。
这天的下午,剩下的两枚虫卵中的白色虫卵开始有了动静。
强刃的足弓轻易划开了卵鞘,掉落下来的瞬间调整了自己的身位安全的着陆。
这是一只兵虫,兵虫的外形酷似螳螂。
这只兵虫出生时,钟离和四只工虫还是外面看星星,虫族生长速度奇怪,两天时间过去,脆弱的幼虫们的甲壳已经变得很坚硬了。
兵虫悄无声息的闻着味道来到他们身后,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只是轻唤了一声“母亲。”
钟离一顿,与四小只齐刷刷回过头来。
它的声音似发育期的少年,体型也比四小只工虫大上一倍半,不仅有和工虫们一样的人类眼睛,背部一整块的皮肤也像人类的皮肤组织。
它走近钟离,四小只有点瑟瑟发抖。
“见到您真好,母亲。”
“你……”钟离话还没说完,兵虫锐利的目光便转向尽量压低存在感的四小只;
“身为工虫,你们不去储存食物,挖掘巢穴,一整天都在缠着母亲吗!大旱就快来临,你们想让母亲到时候闷在这里被炙烤吗!”
四小只:“!!!!”
“糟糕糟糕糟糕!我们忘了!”
因为钟离不会向虫母真正的虫母一样对幼虫们发号施令,被钟离温和浸染的四小只一时间谁也想不起来自己的本职工作。
四小只尖叫着跑出门找合适的地方挖洞。
兵虫在它们身后阴沉的补上一句威胁:“再有下次,我就吃掉你们。”
于是钟离脑中又听到了四小只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好可怕呜哇哇哇!”
钟离上前向一脸严肃的兵虫解释;“我不用你们为我做这些,我终究……不会留在这里。”
“职责所在,母亲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母亲在哪儿,哪里便是巢穴。”意外的是,兵虫听懂了钟离的语言,它深深的望了一眼钟离。
“母亲,我去巡视领地了。”
族群里现在只有它一只兵虫,即使是才刚出生,它也毅然决然的担起了责任。
钟离压根拦不住它们,它们各自去履行自己的责任,只留下钟离独自又再次独自面对寂静的环境。
人类是群居生物,是会感受到孤独的。
他即使不会留在这里,又能去到哪儿呢?蓝星还会接受一个与世仇融合的“人类”吗?
他也能从兵虫和四小只的表现中窥探到充虫族内部的等级划分。
他回到休息室,侧望着窗外的天空,五只幼虫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它们饿了应该会自己找食物补充体力吧?毕竟这两天自己吃了四小只不少带来的矿髓,却没见过四小只进食。
想着想着,他睡意逐渐上来,在入梦的最后一刻;“给他们取个名字吧。”他这样想到。
第二天正午时分,钟离吃掉了一些矿髓存货不久后,兵虫已经回来了。
它走的时候步伐坚硬看起来酷酷的,回来的时候表现的多了一份雀跃。
“母亲,领地周边没有发现危险,接下来的这些天里工虫们挖洞期间,我可以安心的留在你身边保护你了。”
兵虫生来不像工虫王虫那样爱粘人撒娇,可并不代表它们不眷恋母亲。
钟离走近:“辛苦了,你是兵虫,,以后,我就叫你兵吧。”
兵深吸了一口气,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母亲……愿意赐予我名字。”
“嗯,”钟离点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对于钟离来说确实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看兵的神情它看起来真的很惊喜。
兵调整好了激动的心情,依恋的靠在了钟离的脚边;“谢谢母亲。”
有了兵的陪伴,钟离也再不似白天时那样焦虑,一人一虫相对无言的坐在一起好一会儿了。叽叽喳喳的四小只惊恐的却突然在他俩脑海中响起;
“兵虫救我们!”
他俩猛然起身跑到门外,四小只跌跌撞撞的向基地奔来,它们身后追着的是十几只比它们大上一圈的成年工虫,其中还有三只大型的兵虫!
兵和钟离的警铃嗡嗡作响,钟离完全打开自动冲它们大吼:“快进来——!”
兵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跳出门外直直冲向成年虫群。
“兵!回来——!”钟离目眦欲裂,强烈的脑电波发出去,兵的脚步像是被按住了急刹车一样没有半点缓冲的被按在了原地;“母亲……”
“你们全部、都回来!”钟离眼睛再次变成了金色竖瞳,兵立马扭头跑了回来,原本岌岌可危要被抓住的四小只也仿佛突然被装上了高动力马达一般加速甩开了成年虫群。
等几只幼虫全部逃进培育室后,钟离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将自动门密码锁死。
成年的工虫与兵虫纷纷撞到自动门上发出阵阵闷响。
钟离和几只纷纷大喘气,高级材料的自动门能稍微抵挡一会儿兵虫的攻击。
兵缓过神来后一个足到将四小只齐齐甩在了墙上;
“怎么回事你们这群废物!为什么把外来虫子引到领地来!”
四小只呜呜哭着解释;“我们挖洞的时候不知道附近是陌生虫子的巢穴,把它们的通道挖破了……”
于是成年的工虫和兵虫便追杀起这伙幼虫起来,要不是它们自己挖的通道比较窄方便身量小的幼虫们逃脱,想必早就被成年兵虫的爪子开膛破肚了。
“别忙着责怪它们了,还有你,这么危险的情况为什么还冲上去!”
钟离的眼瞳还没有退散,他在那一刻突然掌握了用意识的交流方法,兵转过身来,大大的眼睛竟看着有些湿漉。
“母亲对不起,我要去引开它们,我不能让您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智商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四小只们后知后觉知道自己将母亲置于了危险的境地,纷纷呜呜的哭起来。
门外的撞击声还在继续,他们都知道,再继续等下去,他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他弱小幼虫是无法战胜外面狰狞的成虫的。
兵还是上前凑近钟离;“母亲,把门打开,我和这四个废物挡住,您快点逃走,母亲将来一定会有更强大的子嗣,如果再孵化出这种废物工虫,就把它们杀掉吧。”
它很决绝,四小只都停止了哭泣坚定的在兵的身边站成了一排,纷纷睁着相同的大眼睛毅然的看着他。
钟离的脑袋又开始刺痛,他摇了摇头;“我没办法走出荒星,牺牲了你们又有什么用呢?”
他蹲下来,挨个的摸了摸幼虫的脑袋们;“抱歉,之前一直在逃避你们是由我创造出来的事实,谢谢你们把我当做母亲,我也要负起自己的责任了,承担带你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后果。”
“就算死,也让我们死在一起吧。”幼虫们呜呜的围在他身边哽咽。自动门在频繁的撞击下也逐渐裂开了缝隙,钟离看着门上的裂缝。
如此似曾相识的一幕啊,他捡来的性命终于要走到尽头了吗?
怀里的兵在这时却突然一僵,怔愣的望着钟离的身后;
“母亲……那颗卵……”
钟离回头,一直没有动静的淡红色卵鞘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伸出卵外的,却不是节肢或者口器,是一只完完整整,白皙而骨节分明的人类手掌。
不似其他幼虫出生时浑身沾满粘液,他的手掌很干净。继而又伸出了另一只手,合力撕开了卵鞘外皮,从中钻半个冷白赤裸强健的躯体。
这完全是一个人类的模样。
五官没有任何畸变,甚至是很深邃,有着一头琥珀色的头发。
他睁开了眼睛,纯净的蓝色眼眸自动锁定了怔愣中的钟离,他歪头,粲然一笑。
钟离听到了脑中郎爽的青年音;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