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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美人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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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贞不自在地干咳两声,仰起头很是自得:“这姑娘真有眼光。”
我腹诽几句,催促着他:“公子再不走,就赶上许家吃午饭了。”
许昌正的院子不过小小两进,廊下摆着几盆时令的菊花桂花,居然还有三四个仆妇洗衣做饭,在村里也算得上气派了。
许昌正问及来由,我只说是许知桂出嫁后认识的朋友,刚好路过帮她带点东西送过来,许昌正大喜,邀我和翊贞入内喝茶。
许昌正说:“桂丫头生了外孙,路远我和她娘只去瞧过一次,姑娘既然是从陈家过来的,敢问桂丫头身体可好些了?”
慈父之心让人动容,我不好太撒谎,只好真假各半说了几句:“许…姐姐她近日不思饮食,大夫说是心病,我去看了几次她也不高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我故作犹豫不决,迟疑道:“昨日我听她一直念叨一个叫什么风的人,您可知道这人是谁吗?”
一语刚毕,许昌正已手握成拳在桌上轻捶,低头叹道:“真是冤孽…”
此言一出,恰好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想,侧首碰到翊贞投过来的目光,他应该也和我想的一样。
我只懵然不知:“您说什么?”
“啊…”许昌正语结,忙扯开话题,“没什么…没什么,桂丫头既然身子不好,麻烦姑娘多去看看她,倘若有事就给家里递个信来,我和她娘都惦记她。”
寒暄几句,我和翊贞刚要起身告辞,许昌正客气道:“两位留下来吃个饭吧?”
“不打扰了,告辞。”翊贞出言拒绝,和我出了许家,
等走远了四处无人,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对翊贞说:“我猜得果然没错,许知桂成亲之前有心上人!而且她现在还没把那个人忘了!”
翊贞反复捻着手中的扇子,挡在头顶遮阳:“那现在我们该怎么找…这个清风呢?”
“这个简单。”我说,“给我们指路的姑娘,她一定知道清风是谁,一会你只需要这样…”
我靠近翊贞,在他耳边悄悄说出我的计划。
翊贞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等听到最后他几乎呲牙咧嘴地拒绝了我的建议。
我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他,故意油腔滑调地说:“不过就是出卖色相,对公子来说又没有什么损失,再说,这也是历劫的一部分哦,公子需要放下身份的桎梏,忘记自我,才能超越…”
“行了行了,胡说八道什么。”翊贞长吸一口气,“去就去,为了历劫,我忍了。”
我捂嘴偷笑,乐不可支。
午饭时间已过,有村民陆续出门,远远瞧见和我们说话的姑娘从家门出来。我赶紧拍拍翊贞,示意他准备好,抬头却看见他的领子乱了,肩上的外袍也不甚得体,伸手帮他正衣领时手碰到他的脖子,热烘烘得发烫,耳朵根也红了,真不知道他是害臊,还是被太阳晒红了。
“来了来了,快去吧。”我使劲一推,翊贞往前踉跄几步,站到了路中间。
翊贞一点点挪着步子,等着姑娘发现他,随后故意踩上脚下的石块,脚底一滑,摔在了地上。
“哎呀,好痛啊…”翊贞故作柔弱呼喊着,四处张望求救,“啊…有没有人啊…”
我躲在玉米杆垛后往外看,姑娘果然听到了翊贞的呼喊,犹豫片刻后跑了过去,想要扶起翊贞。
奈何翊贞身量高人又沉,他假装摔了腿不能使力,姑娘力气小扶不起来,只好把翊贞的胳膊搭在肩上,累得额头都沁出汗才扛起他。
“公子…能走路吗?”姑娘面红耳赤问道。
翊贞蹙眉摇头,可怜巴巴:“我脚扭了,走不了路。”
姑娘朝周遭看了一圈,只好扛着翊贞坐在几步外的石头上,问道:“方才陪公子的姐姐呢?”
翊贞抬眼不经意扫过我藏身的草垛,叹道:“她说要在这儿逛一会,不知道去哪儿了,还得麻烦…”他拉长了语气,姑娘答道:“我叫陶桃。”
翊贞颔首,掏出十几个铜板递给陶桃:“还得麻烦陶桃姑娘帮我买瓶药油,我脚踝好像肿了。”
陶桃却不接,局促道:“我们村里没有药铺,得去镇上才有。”
“那可怎么办呢…”翊贞佯装痛苦,以手握住脚踝。
陶桃眼珠一转,机敏道:“公子稍等。”
她轻快跑向河边,掏出手帕在河水中浸湿,示意翊贞脱下鞋袜,果然脚踝肿了好大一块鼓包,我不禁暗叹翊贞也拼了,摔得还挺真。
陶桃把冰手帕敷在鼓包上,又在路两边的草丛中翻翻找找,拔了几棵草放在石头上用木棍砸得稀烂,恰好冰手帕也变得温热,她拿下手帕擦干水,把草泥捂在了鼓包上。
陶桃浅笑:“公子不要嫌脏,这是三七和蒲公英。”
翊贞一怔:“这两味药可以消肿止痛,你居然还懂药理。”
“不是我,是许姐姐。”陶桃下意识把目光投向许昌正家,“许姐姐认识很多字,她也看医书,有一次我扭了脚,她就是这么帮我的,很有用,今日公子受伤,我不过是依样画葫芦,公子别嫌弃。”
翊贞捂着脚踝皱眉,连连说:“不嫌弃,陶桃姑娘很会活学活用。”
他痛得额头上青筋暴突,这下我是信他真的很痛了。
翊贞又说:“方才我和丫鬟去许家,他家在村里居然还有仆妇,瞧着是不错的人家,许昌正也像是个读书人。”
说起许家,陶桃兴奋起来:“那当然,许大伯可是村里唯一的秀才,他还是村里的先生,教人读书认字,你瞧…”她指着远处一处小院自豪地说:“那就是村里的学堂,我弟弟也在那里头读书,去年都已经是童生了。”
我顺着陶桃指的方向看去,有一处青砖白墙的院子,比村里其他院落都要显眼。
“那许知桂也是在里面读的书吗?”
陶桃摇头:“不是,学堂不收女弟子,许姐姐是许伯在家里教的。”
“那清风呢?也是学堂的弟子吗?”翊贞冷不丁道。
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让他套话,但不是这么套的啊,这不是全暴露了吗…
我几乎要仰天长叹,仙君啊,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陶桃一听清风二字,果然全身都戒备起来,退了两步怒道:“公子,你到底想打听什么?”
翊贞没有谎话被戳破后的尴尬,反而气定神闲:“昨日我和…呃…夫人,去陈家做客,她和许知桂是好友,说许知桂很挂念清风,托我们来看看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我紧紧盯着陶桃的反应,她要是不信放出口风,这一村的人都会防着我们两个外来人,那就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了。
陶桃对翊贞的话似信非信,沉默一会后肩膀耷拉了下去,怅然道:“我就知道姐姐忘不了他。”
从陶桃简短的三言两句中,我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清风真名叫秦风,许知桂去学堂给许昌正送饭时两人结识,后相互爱慕。秦风家穷,许知桂猜到父亲不会答允两人的婚事,秦风只说等他考上举人有了底气就去提亲。
结果还没等到提亲,许昌正就答应陈魁把女儿许给陈家,许知桂无法违抗父命,含泪出嫁。
陶桃恨恨道:“可恨那个秦风,知道许姐姐要被逼着嫁人,竟然连上许大伯家搏一搏的胆子都没有,他要是个靠得住的,直接去求亲,说不定还有希望。他倒好,许大伯知道他和许姐姐的事后,他脖子一缩成了缩头乌龟,跑得不见人影,哪里还能想到姐姐居然还挂念着她…”
“那秦风呢,再没回来过吗?”
陶桃无奈笑笑:“他命好,还真中了举,听爹爹说去外头做官了。”
要问的事都问清楚了,翊贞有意无意朝我这边瞟着。我会意,又不能直接出去,只好捏个移形诀从陶桃对面的拐角处出现,假装刚回来。
“这村子还真是风景如画,处处是美景,啊呀,你受伤了…”我吃惊地跑过去查看翊贞的脚伤,满是担心,“这是怎么回事…”
陶桃把余下一半草药塞在我手里:“姐姐,你夫君扭了脚,我给他上过药已经没事了,还有一半药也都给你吧。”
听到夫君我两眼一黑,又不能当场否认,只能先应下来。
翊贞悠闲地抻抻弯了许久的腰,朝陶桃露出一个温柔而灿烂的笑:“多谢陶桃姑娘相助,这些钱就当请姑娘吃点心的,姑娘可不要推辞啊。”
一张帅得不能再帅的脸朝自己笑,陶桃本来不再害羞这下脸又红了,只对我说:“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姑娘既然认识许姐姐,请你一定劝劝她,好好过日子,别再想不该想的人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我抓过翊贞手里的银锞子追了上去:“陶桃姑娘,就当是你许姐姐的一点心意吧,有你这样的朋友为她着想,是她的幸运。”
提起许知桂,陶桃才愿收下银锞子,提着小篮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