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风霜无情沧月有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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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了变成鬼，世间万物修炼成妖。鬼和妖都能通过修炼成为阴官，只不过要付出巨大代价。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只不过没几个当真，也没几个真去修炼的。
九洲的这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夜七颜听完，了然点了点头，自然而然起身：“行，那我走了。”
“我这客有楼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夜七颜，你当这是你家吗？小没良心的。”九洲骂了两句，也不阻拦，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夜七颜回首道：“少喝点吧。”
“何以解忧？唯有饮酒.....”九洲咕哝了几句，夜七颜怀疑她已经喝醉了————虽然她外号千杯不醉酒仙人。
“我走了。”她叹了口气，刚准备转身就又被九幽叫住：“欸，你去找容梵吗？他在琼酿山待了几个月了。”
“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九洲摆摆手：“快滚，吵个架闹个别扭一天天搞得天崩地裂的，矫情。”
夜七颜麻溜滚了出去。
琼酿山在妖界北域，终年覆雪，不见天日。恐怕上天入地也只有容梵这么一个神经病，一生气就往山上跑：六百年前跑去昆仑，六百年后去了琼酿。
她用了缩地千里的法术，找到容梵时才过了正午。
远远看去，那身红衣在白雪之中相当显眼，想不注意都难。容梵坐在一块巨石上，撑着石面喝酒，颇有要把山川湖泊当作酒一并灌下的架势。
“酒鬼九洲后继有人了。”夜七颜站在他身侧，幽幽道：“小心喝晕了掉下山去。”
容梵面色酡红，不知是醉的还是冻的，瞥了她一眼：“阁主大人不是忙着普渡众生吗？怎么还有闲心来关注我这些妖邪孽根？”
他这次大概真的生了很大的气，不好哄回来了。
夜七颜还没搭话，容梵就自顾自道：“我还当是喝醉了出现幻觉了，七颜......夜七颜，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自找没趣了，你修你的无情道便是，何必再来羞辱我？”
“我没想羞辱你，”夜七颜垂眼，拉过他的手。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已经被凹凸不平的石面硌得通红，她轻轻捧着，问道：“怎么跑来琼酿山？”
容梵吸了吸鼻子，鼻尖通红，睫毛挂着雪粒，看上去像只流浪狗。
他倔得要死，硬是一句话也不答。
“三秒钟，不说话我走了，”夜七颜面无表情：“三、二、一————”
“随便走走。”他终于开口。
“随便走到琼酿山？”夜七颜气笑了：“你打算把自己冻死？”
“反正你也不会在意，九洲要是不告诉你，再过个十年八年你也不会来，”容梵薄唇轻抿，阴沉着脸：“救你的众生去啊，你都从小神棍升级成大神仙了。”
雪花飘飘悠悠落在他的右颊上，融化，消失，化为冰水流淌下来，如同泪水。
夜七颜恰巧与他平视，她拨弄开遮住他眉目的额发，擦了擦流淌下来的冰水，哄小孩一样道：“没有不在意你，容梵。”
“‘从一开始就错了’‘此后一生，可能再难相遇’这些话是谁说的？”容梵一字一顿地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眼中找到一丝丝欺瞒————但凡有一点点，他就真的能放下这段错误的感情了。
可是他没有找到。
无论什么时候，夜七颜眼里都没有欺骗。浅色的瞳孔如一汪清泉，叫人看了一眼就再难忘了。
她凑得很近，小声道：“算我说错了，行吗？”
容梵别过眼去，淡声：“吃了次处罚还敢凑这么近，不怕天打雷劈啊？”
“劈不了吧。”夜七颜弯了弯眼睛：“又没干什么事。”
容梵心跳漏了一拍，转移话题：“来找我做什么的？”
夜七颜这个薄情寡义女，他一点都不相信她是专门来送温暖的，势必另有所图。
果不其然，薄情寡义女笑眯眯：“容梵，想不想干体制内工作？”
容梵：“？”
“修炼成阴官。”她直起身道：“妖也是可以修炼成阴官的，考虑一下？”
“没有妖修......”他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阴官是可以通婚的对吧？”
夜七颜点头。
“行。”容梵言简意赅答应了，又看向夜七颜：“来找我就说这个？用得着铺垫一大堆来说服我？”
“没有啊。”
“没有什么？”
“没有铺垫，那是最主要的，说服你才是次要的。”夜七颜还捧着他的手，手心温暖干燥：“冷不冷？”
冷你大爷。
容梵感觉整个人都火热起来了。
他一把抽回手，别扭道：“不用管我。”
虽然知道夜七颜一番话全是哄他骗他的，之后再把他一脚踹开也说不定，但容梵愿意赌，输多少次也愿意赌，飞蛾扑火，甘之如饴。
夜七颜说：“我给你跳一支舞吧。”
容梵以为自己听错了：“跳舞？在这？”
神经病吗？
“沧月天。”
夜七颜握紧他的手，景物瞬时间扭曲变化，睁眼闭眼，满目雪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水天一色，碧月沧澜，岸芷花如血。
沧月水天。
清浅池水旁，倒映出两个影子。容梵还裹着风雪，迢迢远来似过客。
“跳什么？”他低声问。
“天神赋。”夜七颜站在彼岸花丛中笑意盈盈，容梵身边凭空多了架古琴：“会弹吧？”
容梵：“......”
他无可奈何坐下了，轻轻拨弄了下琴弦。
百年不碰，竟还记得谱子。或许是祭神大典弹了太多次了————每次祭神大典，都要跳一次天神赋的。
琴声倾斜而出，穿过百年的光阴，与六百年前祭神初见的舞曲重叠，看得久了，便恍惚起来，不知今夕是何年。
花开花落，生死由天。
一眼惊鸿百年，一念执著永远。
他从没这么想回到年少时，在阙楼瓦房屋顶上仰着头看月亮，听着楼下小姑娘断断续续的琵琶声，咬一口秋姥姥给的柿子，随口哼吟几句《天神赋》，聊天南海北、志怪奇人。
容梵终于明白那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最后是怎么弹完的，他不知道，因为最后泪水模糊了眼眶，一滴一滴地滴在琴弦上，每次拨弄琴弦都像是亲手把回忆全部拨乱，酿成泪来。
只记得视线尽头，夜七颜与他鼻尖相抵：“想听我说爱你吗？想听就去当阴官。”
一句“我好爱你”被他咽回肚子里。
他想不管不顾吻上去，最终唇瓣却只轻轻压在了她额头上。
这样的人，连最简单的亲吻拥抱都是对她的亵渎。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风霜无情沧月有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