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凶之兆》北有渔樵

16、第 16 章

　　江天心有点头大，她要找的人还没着落，青檀村却已闹翻了天，更令她着急的是青檀村再大，也远远不及庸城，艾葉在庸城都能轻而易举找上自己，在小小青檀村直到现在都没动静，江天心甚至怀疑她人还在不在村中，是不是被古院长逮回内城去了。

　　愈想愈烦恼，江天心把头搁在木匣子上，支着下巴滚来滚去，外头那自称是“奇门杨献”的男子也不知在干什么，动静不小，成效不大，动不动一个炸雷，折腾了半天兴许是折腾累了，他踉踉跄跄退入破庙之中，并立刻将门关了起来。

　　“好厉害的冤魂，好厉害的阵法，怪不得师父说这青檀村很不简单呢。”杨献气喘吁吁，他将什么东西往地上一砸，此物重量不轻，别说杂草能顶坏的地板，就是供桌腿都被震得弹了弹，江天心还差点咬到舌头。

　　再接着，她就闻到了火燎的味道，可能是烧了什么木牌，破庙中的温度陡然缓和了许多，不如刚刚那么冷了。

　　做完这些后，杨献开始原地拉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话很密，自言自语能言语出千军万马的气势，从进破庙开始就没个消停，外面的动静是一点都听不见了。

　　“江姑娘，你躲在这里干什么？”江天心被耳边忽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眼前蒙了好大一块白布，破庙里的杂草重新生长，供台黄帛垂落的边缘也被腐蚀到长短不一，香火有些呛鼻，而杨献还在不远处嚷嚷，“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朱小寒理直气壮，“我是青檀村的鬼，我飘进来的！这位江姑娘是我们青檀村的救世主，她本来就在这里呆着！”

　　杨献：“……”
　　他年不过弱冠，作书生打扮，模样清俊，若非手中那柄约重百斤的铁伞，杨献甚至显得过于文弱，手无缚鸡之力。

　　朱小寒又道，“我们青檀村的事有江姑娘在就够了，不需要你来插手！”

　　江天心：“……”她忽然发现自己是个不经夸的，朱小寒把她当成个宝贝，江天心便跟着昂了昂下巴，因为新得的身份很是自豪。

　　“江姑娘，我听你的话在青檀村里找了找，只有这个喊打喊杀的道士跟你一样是外来的，没有其它人了。”朱小寒情绪变化很大，刚刚还能高声质问杨献，将他堵了个哑口无言，这会儿又哽咽起来，难过的要哭，“我找不到其它人了，这匣子是不是开不了了呀。”

　　江天心闻言，又扯了扯那捆细线，照少城主的说法这捆线是姬门工匠所制，一共三百八十米，也是犯人能逃离执法者的最长距离，但若施咒，线就能续到无限长，以便应对突发情况。
　　当然这咒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而是跟门锁钥匙差不多，线不同，咒不同。

　　她没想明白少城主是什么时候在线上施了咒，在古院长出现前还是出现后，这线是用来束缚犯人的，跟枷锁差不多，放这么长少城主就不担心自己跑了吗？亦或她原先的想法就是将自己一个人送到青檀村？

　　在江天心看来，艾葉深不可测，所行所为必有原因，说不定线放这么长就是为了分开行动，尽管江天心并不知道行动内容……难不成就是所谓的拯救青檀村？

　　就在这时，江天心恍然，要让大祭司母女相见从来都有两种方法，要么温灵芝离开庸城，要么温素雪去往庸城，只要一方能得自由就足够了。

　　“江姑娘，江姑娘，”朱小寒自以为办事不利，让江天心不满，连说话都丧失了底气，她轻声哽咽着，“你等等，我会再去帮你找人的。”

　　杨献年轻，明显是道行不够，嘴里喊着“要收服你们这些孽障”，行动上却很怕鬼，他慢慢挪到江天心身后，手里抱着伞缩成一团，“这枉死鬼为什么老缠着你？”

　　“她有事求我。”江天心出神的时候别人问什么就会答什么，等反应过来，杨献已经在身后劝了她半天，“……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好多妖魔鬼怪都说有事要求人，其实想吸人阳气，你要是同意就活不长了。”

　　“可她若要害我，道长定不会袖手旁观吧？”江天心认真，“我见道长对青檀村发生的事也很头疼，转来转去没法解决，不如让我试一试。”

　　杨献：“……”想想似乎是有点道理。

　　蓬莱被天玺封门，十三年才开一次，这十三年间仍有弟子可执文帝手谕出外行走，或人情历练，或斩妖除魔，只要数量不多，且录入名册，每年到各地三遁署报道登记就行。
　　而这些弟子通常年轻，天赋一般，且尘缘牵绊颇深，劫多是情劫，要有所精进就必须世间行走，杨献就是其中之一。

　　他闯进青檀村一来是受县里的委托——

　　青檀村自战乱之后便闹鬼，常年被云雾笼罩不可视物，闯入其中的人常遭鬼打墙，过一两天昏昏沉沉又会出现在邻村邻镇的田埂上，被人发现救回，类似的怪事发生多了，便再也无人敢靠近，因此相安无事许多年。
　　直到这个月初，不知什么原因云雾边缘扩散，起初距离界碑还有三四里路，只五天时间白雾已经漫延到界碑附近，继续下去恐为祸其它乡镇，所以请杨献这位“有德有能”“有胆有识”的修行人出手，为乡民解忧。

　　二来，杨献离开蓬莱时，曾发宏愿，不避人间不平事，只要遇到了就要管。也是这个月初，青檀村怨气冲天，殃云密布，寻常人只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却看不见，就连猫狗乌鸦都炸着毛绕道而行，可惜杨献不是猫狗也不是鸟，他不能装瞎。

　　就算知道自己蚍蜉撼树，杨献还是主动跳进了青檀村的浑水中。

　　这地方几十年没人来收拾残局自有原因，哪怕有点本事的修行人都很难摸到入口，只能在外围鬼打墙，摸进来之后更会因为时间和空间上的扭曲陷入混沌，或惊惧不安，或迷失自我，十天半月才能恢复。

　　刚刚他就有类似的感觉，青檀村东边是片坟场，立了有上百座墓碑，穿过坟场是一片片断壁残垣，到处都残留着血迹，发暗发黑，有些甚至长出青苔和虫蛆，毫无疑问这是个荒村，然而不久之后，塌毁的房屋重聚，老树抽出新枝，人影由虚转实，热热闹闹在筹军，筹的还是三遁署那帮人。

　　杨献起初有些不安，后来发现这些人根本看不见他，前后只眨眼功夫，他就意识到青檀村被困住了，应该是困在了所有祸端发生的那天。

　　果不其然，刚刚还欢天喜地地招呼着上菜开席，三遁署那帮人就忽然掀了桌子，村中里正和几位公差距离最近，也最先被捅穿了胸口，紧接着就是赶尽杀绝。

　　有个年轻姑娘奋起抵抗，她很有些本事，一度逼退三遁署众人，可惜变故突发，她猝不及防间已经被人从身后偷袭，先受了重伤，很快体力不支，然后就是以命求三遁署放过青檀村仅剩的十三户。

　　前后不过一刻钟，杨献就经历了一场屠村。他因心软，修行常年不见精进，为修无情道才入世，结果青檀村上来就尸横遍野，遭小人背叛，满地冤魂都有作祟的道理，他喊“妖孽”是在给自己壮胆，怕一时心软，又事事无成。

　　现在，江天心和青檀村的小恶鬼商量出了一个方案，兴许可行，杨献不用继续昧着良心，也不用独挑大梁，思来想去确实没有阻止的必要。

　　他慢慢向后退开了几步，退到了门前。

　　屠村的场面出现一次，村里的情况就恶化一次，连带着此处戾气更重，迷雾之中有东西若隐若现。
　　这庙宇对青檀村来说十分重要，不能轻易拆毁破坏，因此迷雾中的东西一心要走门，而门有杨献看着，怎么撞都纹丝不动。

　　杨献道，“我只能撑半炷香时间，半炷香后外面的东西闯进来，我们就听天由命吧。”

　　话音未落，江天心就拆下匣上锁扣，她最后用涣散的目光看了朱小寒一眼，“我要开了，你可千万不要害我。”随即木匣子的连接处相互挤压，发出陈旧声响，里面的东西也完全暴露了出来。

　　有一方黄玉印信，上面带了点血色的地方被雕成螭吻模样，江天心虽看不见，摸了摸便心中有数。

　　还有一支袖箭，打造精巧，有银子的触感和重量，残存一股清圣气，跟江天心手上带着的廉镯相似，就连技艺都有异曲同工之感。

　　最后则是一摞竹简，竹简用线捆绑，外围坠着块金属牌，上面又镌刻着“天心”两个字。
　　在匣子中放进此物的人似乎知道江天心是个瞎子，无论金属牌还是竹简，字都是刻上去的，而且字形简单，江天心不需要费神，就能轻易分辨。

　　匣子半人高，江天心都抱不拢，里面却空荡荡，只放了这么点东西，不只江天心愣了愣，就连杨献也愣了愣，他嘀咕，“好寒酸。”又被朱小寒瞪了一眼。

　　作为青檀村村民，朱小寒对杨献这个外来的道士明显很不满，面对江天心她又乖又有耐心，转过头来看杨献就是吹胡子瞪眼，变化之快杨献都有点跟不上趟。

　　将匣子里的东西都检视一遍，江天心才问，“然后呢？”

　　朱小寒愣住：“你也不知道吗？”
　　她支支吾吾地补充，“预言上没有说，我……我只知道要打开匣子，没然后了。”

　　一人一鬼面面相觑，贴地又刮过来一阵妖风，撞门声倏忽间消散，杨献将铁伞举起，他目光灼灼盯着两扇门间一点缝，全神戒备，声音还有些颤抖，“要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