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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三十六计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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倮打听后才得知,原来这上卿带领的商队是要从玉门关前往西域。
据说西域有良种,有珍惜香料,有金银珠宝,陛下这才派商队去友好交易。
说实话,倮是有些怀疑。
北郡也有异域戎王,她常年同各地部落首领打交道,做生意。
不是她说,这些戎王说是王,实际管理的人口都没有乌氏县一个县的人多,其实也没多威风。
戎王性情各异,但多数要么凶残暴戾,要么愚蠢奢靡,只有一样是统一的,那就是舍得花钱。
部落事实上都是王的私产,所以他们舍得出大批牛羊马匹甚至奴隶,就为了买倮手中华贵漂亮的丝绸绢布。堪称败家子。
倮跟他们做买卖都得下手轻点,生怕自己收割太猛,哪天竭泽而渔。
所以在她眼里,戎夷这群蛮王就是血脉高贵占了便宜,才拥有整个部落牛羊和奴隶的傻蛋。
又好骗又有钱。
陛下富有这天下社稷、山海池泽之税,要什么没有,何苦要跟那些西域蛮夷做交易?他们又能拿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交换?
倮心里怀疑陛下其实是被一些舌灿金莲的方士或者异人骗了。
但她不敢说。
陛下到底是陛下,就算错信了方士蛮夷,以为西域会有数不尽的香料珍宝,那也不是她一介商贾有资格担心的事情。
这种事她能想到,难道上卿想不到吗?
上卿不也纡尊降贵,亲自带领商队出发了。
合格的上卿自然不会把陛下受骗的事放到台面上说。
相反,上卿说不得还得想办法从路上抠点值钱的东西出来,假充他们从西域得来的收获供给陛下。
这样一来,陛下高兴了,上卿圆满完成了陛下的任务,一举两得,上下依旧一片和平安宁。
想到这,倮就不打算自作主张地多嘴些什么了。
人家是陛下派出的得力干将,她是一个只在一亩三分地上做买卖的商贾,还用得着她教人家怎么当官?
倮便不再惦记着在上卿跟前露面说话了。
上卿跑这一趟心情必定不虞,她就别在这火山上多呆了,露脸太多引起上卿不满才是得不偿失。
一连几日,倮都只是好吃好喝地招待,顺便给商队安排点物资补充,她本人则并不主动出现。
也是这时,她收到了来自咸阳的快马信件。
开始倮还以为快马是冲着上卿来的,传达宫中指令。谁知马上的人一气冲到她家城外,被家丁背着入府,见到她就声嘶力竭地说:“咸阳、咸阳巴清大人来信,派小人速速送来。”
她这才发现,这不是特地安排在咸阳给自家送信的仆人吗?
本来只是每月送信来说点咸阳的新鲜事,这还是头一次有人通过这条渠道主动送信过来。
寡妇清,倮在咸阳时曾经拜会过,得陛下礼遇的大商人,那可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尊重荣耀。
只是二人并不算熟,最多也就是点头之交。
这样急匆匆地给自己送了什么信?
倮从信差手中接过那封信,伸手展开,一目十行地将信看了个差不离,面色激动起来。
她连忙打发人:“快去把乌子叫来,叫他给我把这信从头到尾再读一遍!”
——寡妇清写信用的是小篆。倮在乌氏县做生意,平日用不到小篆,只是大概能看出个意思,详情要人给她细读才确定。
被尊称“乌子”的男人也不是真的受到广泛承认的“子”。只是祖上有些荣光,本人又读过许多书,教了些学生罢了。
日常并不许人叫他乌子。
但自谦是一回事,他本来就是乌氏县学问最高的人之一,村民们为了表达尊重,依旧习惯叫他“乌子”。
乌子很快到了,头戴玉冠,腰佩玉环,细布深衣外罩狼皮大氅——这个时节的北地郡已经很冷了,外出都要披上皮衣才能出门。
为表示敬重,倮特地在门外等人,见到人先爽朗大笑说:“乌子请进,屋里有热羹汤,先饮了去去寒气。”
“戎倮客气。”乌子行一礼。
本地乌氏县大多都是祖上同源的一支血脉相连的子孙后代。
大家都是乌氏,未免称呼重复,便省略姓氏,只按照个人特色呼名。
比如倮,名字是倮,因为常和戎王做生意,再加上有些戎人的外貌特质,可能有戎人血脉,便被大家称为戎倮。
戎倮先热汤热水地招呼了这位贵客,随后才把寡妇清的信取出来,客客气气地请他帮忙读一遍。
“元月咸阳,清敬问乌氏倮:展信安否?咸阳近日新闻颇多,公主娄繁养病归,于上林苑游乐,欲养牛羊千匹,关中人尚未得信。知倮于乌氏县畜牧众,可售牛羊于公主,以求显荣,未知可否。”
乌子念完总结:“宫中有位娄繁公主需要牛羊千匹,巴清问戎倮你可要将牛羊卖给公主,露个脸面——关中那边的牧主还没听到这消息呢。”
“话说回来,咸阳何时多了这么一位招摇的公主?某竟未曾听过公主的名讳封号。”乌子有些疑惑。
戎倮还处在听到一个大好消息的惊喜中,激动地一拍手,起身左右走两步,激动地一叠声吩咐:“快,把五季叫去,叫他备千匹牛,千匹马,千匹羊,我有大用!”
吩咐完家丁,回答乌子疑惑时她脸上激动的笑容还没下去,“这位公主听说之前十几年一直在外地养病,最近才回咸阳。”
“我也是听那位上卿仆从说的,娄繁公主回来掀起的阵仗不小呢……”
就是那仆从说这话时语气分明有些怪声怪气,不知是什么道理。
戎倮压低声音做出不可入他人之耳的姿态,“听说公主十分受宠,说想要西域的东西,陛下就派人出发去西域了,还叫上卿带人领队,可见荣宠!”
当然,这话商队的人是不可能正大光明说出来的——这是家丁给人灌酒后无意间听说,戎倮也无意间说给乌子听。
要不她觉得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呢!
那可是进来最受宠爱的公主,日日陪伴陛下左右,她在公主面前露了脸,跟在陛下面前露脸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
要不是商队这会还在自家别院待着,戎倮现在就想直接把牛羊赶上去咸阳了!
哎,上卿误事啊……招待这群人连个好声气儿都得不了,还耽误她去公主面前露脸。
戎倮带着淡淡的后悔心想。
·
娄繁并不知道自己的牛羊已经在路上,还附赠了一千匹马来。
她在上林苑把所有物种都收集齐全,落了个人嫌狗憎的下场,总算完成收集任务,可以回长乐宫了。
为防止她想起问“为什么要收集这些东西”的问题,女娲早早将所有奖励都发放下来。
图鉴、徽章,以及,可佩戴的头衔。
于是第二天回宫前,侍女们惊奇地发现公主今日心情格外明媚,时不时就抬起头去瞧自己的头顶。
那头上、头上赫然顶着一个“收集者”的标签……?!
所有目睹娄繁头顶文字的人都震惊了。
只见在公主头上约三寸的位置,有一个乌木金边的小牌子悬空,上书“收集者”三个字。
——前后都看得到。
那块牌匾就那么安生生地待在公主头顶,随着公主行动而动。如果公主一直待在一处,她抬起头也能看到自己头上的标签。
李恍惚地回神,咽了咽唾沫,根据公主表现出的欢欣愉悦得出结论:这东西的存在公主知道,并且十分喜悦,那、那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毕竟公主是天神下凡的事情大家早已有所预料,现在也不过更加证实罢了。
只是这标签是因何而来?怎么这么突然?
随侍的侍女们一点头绪都没有。
未免公主回宫骤然把陛下吓一跳,李示意谷先走一步,提前把这个头顶牌匾的消息通知给陛下。
……幸好这牌匾是横的,否则李真的无法理解,上界人究竟是怎么个习俗。
难道就不觉得有那么一丝丝晦气吗?
谷提前回宫叩拜陛下,正赶上丞相大卿朝见始皇,于是所有人都听到他委婉说明公主头上顶了个奇怪牌匾的事。
众人不免好奇。
为什么忽喇喇有了个牌匾?又长什么样子,才让他这副表情?
娄繁这次回宫又得了个大场面——始皇帝坐高台,公卿们列下首,看起来像在议事中把她叫进来的。
实际上该说的早说完了,现在无非实在拖延时间,悄摸摸打量叩首的娄繁。
啊,头上真的有个牌匾。
上首的始皇帝看得更清。那牌匾也就巴掌大,雕刻了收集者三个字,无论娄繁是拜是站,这牌匾都牢牢跟随在头上三寸的位置。
嬴政脸色空白。
他近些年才起了寻仙问道的心思,现在并不爱吃丹药,只是爱听方士们说些仙家的话题,谈谈各路神仙都是什么秉性,有什么轶事罢了。
他设想过很多自己会遇到什么神异之事,有什么奇妙仙缘。从未想过有一天,亲自接触与上界有关的奇闻轶事,竟是这种心情。
可与上神沟通的卷轴还罢,这头上顶着称号的神异……
怎么这么让人无言以对呢?
他该对一个顶着头衔乐呵呵的姑娘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不知不觉,嬴政心中对上神的尊敬悄然消磨了许多。
——上神、娲皇就这么闲,乐意陪小童玩这种闹剧?
直到娄繁因为行礼时间远超往日,奇怪地抬头偷觑他,始皇才长舒口气,像是要把胸腔中所有无奈吐出,说:“我儿……起吧。”
娄繁起身。
头衔依旧稳稳悬浮空中。
这一幕让他忽然有些好奇。
“听说你在上林苑只瞧中一只鹦鹉?”始皇一面问,一面漫不经心地走下台。
趁娄繁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话语上时,他若无其事走近,“不是说喜爱竹熊么,带一只回来养在长乐宫的后山,也不费什么。”
说完,陛下伸手摸摸娄繁的头,语气难得温柔地问。
这一幕确实难得,这种温声细语的待遇可能只有长公子年幼时体验过几日。如今么,秦始皇大权在握,儿子们年纪皆不小了,他也再没这样对过其他公子公孙们。
也就今年才五岁的小公主阳兹能得陛下一点好脸色。
不仅震惊得眼球都要脱眶的大臣,就连娄繁都有些受宠若惊——这可是自己来这后前所未有的体验。
始皇身材高大英武,玄色深衣,头戴通天冠,腰间跨剑,禁步悬于腰际,行动间不疾不徐,连丝大响动都未有。
娄繁身高才到他胸口,有点小羞涩地一垂眼,就刚巧避开陛下伸手在半空抓握的慢动作,“竹熊幼时可爱,大了到底是熊,不好侍弄。我宫中没有善饲养的人,还是不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嬴政打断她的话,眼睛微眯,趁娄繁低头最后试着抓一下那牌匾——手直接从中穿过,无事发生。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笑道,“听李说你爱看这些珍兽,还抓了不少幼崽摸玩,既如此,不妨在你宫后山上修一个小囿园,只给你养些爱看的野兽。如何?”
娄繁被这体贴难得的糖衣炮弹轰了一脸,不觉迷迷糊糊应下:“那就……多谢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