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与熊》一碗肉丝粉

4、第 4 章

　　资料整齐地放在桌子上，陈烨漫不经心地听着，手里的笔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眼神忽明忽暗，偶尔抬头看看丁一。

　　丁一坐在办公桌的一个角上，身子侧着，电脑也侧着。心无旁骛地汇报着调研计划。

　　陈烨很欣赏她的做事态度，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响应快，反应迅速，是个很合格的乙方。

　　“陈总，这个调研计划是否可行呢？”

　　汇报很快就结束了，快到陈烨都有些恍惚。

　　“嗯。”又是一个单音节的字。从进来这办公室到现在，陈烨说得话是少的可怜。

　　丁一以为坐在自己面前的甲方爸爸怎么也得提个一两个问题，才配得上把自己“大费周章”叫过来，没想到真的只是听个汇报。

　　“你一直住在名尚吗？”陈烨终于开口了，名尚就是两人住的那栋公寓的名字。

　　“没有，我刚搬过去几天。”其实，甲方和乙方聊聊生活，是对乙方的一种信任，或者是代表他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丁一在面对别的甲方的时候，也很喜欢找一些家常话题。

　　只是面对陈烨，她总是有一些别扭。

　　毕竟是先见到了陈烨，而后才知道他是自己的甲方，且这甲方大佬还住在自己的楼上，昨晚还遇到了他。

　　最重要的是，他和自己说：注意影响。

　　这几个字让丁一琢磨了很久，每次想起都想埋在被子里打滚放声尖叫，尴尬的情绪一直在胸口荡漾，所以每次见到陈烨都要做一番心理建设，并且小心谨慎地保持着良好的社交距离。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两个人都在思索着说些什么好。

　　一个想再聊聊日常，另一个想赶紧聊聊工作。

　　“陈总，公司对这个项目的预算大概是多少钱呀。”丁一先开口了。

　　预算，就是甲方想要花多少钱在这个项目上。乙方在后续的报价上，会尽可能地贴合这个金额，同时也作为衡量自己公司利润的一个指标。

　　“120万。”陈烨没把这个当成一个秘密，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

　　倒是丁一惊讶了一下，本以为这个问题要周旋一会儿，结果这么轻松地要到了答案。

　　“明天你自己过来吗？”

　　“还会和一个同事一起。”丁一说的是余姜。

　　陈烨依旧在用笔敲击着桌子，好似在思考的什么，但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没什么事了，你可以走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明天早上我开车带你过来。

　　只是总觉得有点冒昧，打消了这个念头。

　　丁一如释重负一般，麻利地收拾好东西，迅速撤离这让她感受到危险的地方。

　　回到公司后，和余姜把第二天调研的注意事项都沟通了一下，两人约好了明天一同从公司出发。

　　周三是调研的日子。

　　本来计划的是，余姜和业务部负责人沟通，丁一和陈烨沟通。但是上午陈烨临时增加了一个会议，丁一只好和余姜一起去找业务部负责人。

　　一直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陈烨也没回来。

　　“走，姐带你去吃饭。”丁一一直把余姜当弟弟来看待，带着他去外面吃午饭。

　　一上午的访谈交流，两个人都口感舌燥的。余姜从包里拿出瓶水来，捏开递给了丁一。

　　丁一举起来咕嘟咕嘟地喝了个畅快，也顺带从包里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糖果，摊开手，让余姜挑选。

　　这一幕，被刚好从会议室出来的陈烨，给撞了个正着。

　　他看着丁一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生，两人有说有笑，那男的还给她递矿泉水。

　　两人在前面走着，丝毫没有发现陈烨的存在。

　　陈烨眉毛轻佻，往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坐下后，在椅子上旋转了几圈，还是抓起了桌子上的手机。

　　翻出丁一微信。

　　“在哪？”

　　丁一秒回：“准备去吃饭。”

　　吃饭？和刚刚那小子吗？

　　“来我办公室一趟。”

　　就这样，本打算带余姜去潇洒的丁一，只得匆匆返程。她虽然千般无奈，但谁让对方是甲方大佬。

　　砰砰砰。

　　丁一已经在办公室门口了。

　　“进来。”

　　“陈总，您找我有事？”

　　“吃饭了吗？”

　　丁一听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谁把刚刚准备去吃饭的自己叫回来的心里没点数吗？

　　但也好声好气地说着：“还没。”只是听起来，总感觉是咬着牙说得。

　　“黄烁，你再多点一份。”陈烨对着手机发着语音，又转头对丁一说，“你坐着先休息一会儿，我还有点事情。”

　　丁一完全没料到陈烨还没忙完，心里哀嚎着：陈总呐，您如果没忙完就先忙自己的事情，放我去吃个饭不是刚好吗？

　　当然这只是她内心的小九九，表面上还是乖乖听话的乙方。

　　还好黄烁来的及时，十几分钟就送来了两份盒饭。丁一此刻在沙发上有些坐立不安，因为陈烨就坐在她的旁边。

　　和不太熟的甲方并排在办公室里吃盒饭，丁一还是第一次经历。

　　关键是，这盒饭里还有她最不喜欢吃的茄子。

　　丁一看到茄子就两眼一黑，从小家里面就喜欢做茄子，但自己不管多饿，茄子是一点都不沾。

　　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茄子，只把里面的豆角挑出来吃完了，倒是番茄炒蛋被她吃的光光的，简单地巴拉几口饭，这午餐就算对付过去了。

　　丁一收拾着自己的残局，陈烨也刚好吃完了。

　　“不喜欢吃茄子？”

　　这声音传来，丁一背后就发紧。

　　“嗯，从小就不吃。”

　　“那我下次让黄烁别买茄子。”

　　下次？居然还有下次。丁一欲哭无泪，只得谢谢。

　　午饭过后的丁一，开始有点犯困了。她一直有午睡的习惯，所以现在的脑子就像一坨浆糊一样。

　　但陈烨应该还有事情找她，就只能强打起精神。

　　又坐到了熟悉的位置：陈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看起来就像是领导谈话的架势。

　　“上午进度进行的怎么样了。”

　　原来陈烨是来了解进度的，丁一松了一口气，把调研的实际进展和陈烨汇报了一遍。

　　“上午和业务的曾总沟通了一下，主要业务的流程已经搞清楚了，下午让我另外的同事再和曾总对一下就可以。我下午主要和您沟通技术方面的要求。明天我们会和黄主任沟通行政管理方面的内容。”

　　“上午有什么收获吗？”

　　冷不丁的抽查是乙方最害怕遇到的，丁一也不例外，所以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养成了开会的时候边记录边思考的习惯。

　　“云联在管理方面采用的是敏捷式管理，但其实运营的业务偏向传统一些。所以在设计OA系统的时候，要兼顾敏捷和传统的两种管理特征。”

　　陈烨向丁一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她提到的这个点正是自己最关注的。如何用信息系统平衡这两种管理机制，是这次参与公司都要去思考的问题。

　　很多时候乙方公司为了节省成本，拿出之前在别的项目上交付的产品，不做任何修改就用在了另外一个项目上。系统交付之后，使用却成了大问题。绝大部分信息系统的寿命，都截止在了它交付的那天。

　　“信息系统是管理工具，应当为管理模式服务。不能本末倒置。”

　　丁一很认同陈烨说的话，也一直将这句话作为自己做项目的价值准则。

　　当两个人的某种思想一旦同频的时候，就会消除一些东西。比如丁一对陈烨的部分抗拒。

　　她并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人，所以在面对陌生人时，经常不自觉地启动防御机制。能时常敏感地捕捉外部环境的变化，警觉地分析着自己的境况。

　　只有她慢慢建立起自己的信任后，才会逐步卸下防御。

　　就比如现在，也仅仅是因为陈烨的一句话，突然让她放松了不少，甚至还隐约感觉，两个人在某些方面应该会有共同话题。

　　“陈总您下午什么时候有时间？”

　　丁一在敲定下午沟通的时间。

　　“三点吧。隔壁有个接待室，你去休息一下。”

　　“好。”

　　两个人说了没几句话，丁一就走了。陈烨坐在椅子上，隐约有点期待三点的到来。

　　下午三点，丁一准时来找他了，不同的是，身边还跟了一个余姜。

　　本来靠在椅背上的陈烨立刻挺直了腰，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丁一。

　　“陈总，这是我同事余姜，今天和我一起来调研的。”

　　“嗯，坐吧。”陈烨语气里带了一丝冷漠，丁一听出来了，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

　　下午的调研也算顺利，面对工作陈烨绝对是一个极度负责的状态。他把自己对于这个系统的构想以及要求，没有任何遮掩地都说了出来。换做任何一个人来问他，他也会是同样的说辞。

　　他对于自己的工作，永远都有着一个清晰的目标。通过系统提高工作效率，就是他对于这个项目的要求。

　　三个人聊完后，也到了下班的时间。丁一和余姜站起来，和陈烨告别。

　　“你们怎么回去？”陈烨冲着丁一问道。

　　“我们打车回去陈总。”

　　“我送你吧，反正我们也住一起。”

　　这话一说出来，站在一旁的余姜立刻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轻轻扭头看了一眼丁一。

　　丁一知道陈烨说的是两个人住在一个小区，但余姜却不了解。陈烨这话难免让别人浮想联翩，赶忙撇清关系：

　　“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陈总住我楼上，也是真巧。不过我和余姜一起走吧，和您走影响不好。”

　　回旋镖来得总是这么及时。

　　陈烨吃了个哑巴亏，也只能目送丁一二人离开。

　　在出租车上，余姜屡次想问问丁一，但都闭嘴了。不怕是假的，就怕是真的住一起，那自己这么问就太唐突了。

　　两个人在公司附近下了车，丁一走路回住的地方。

　　一路上脑子里都在回放着陈烨的那句“住在一起”，越想越觉得暧昧。

　　那天晚上丁一迷迷糊糊地睡着，不甚踏实。

　　一双玩味的眼睛总是出现在梦里，恍恍惚惚地，还有那句：影响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