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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凤沼挥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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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惜墨心情很复杂。
她回想起昨天中午见到的场面,再次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
有种将军死战,主君已降的荒谬错觉。
“靠窗这两列的同学,第三节下课后去帮忙分年级的答题卡,班长带着他们去。”
班主任颛致老师的话语似乎飘远。
张惜墨有些困地眨了下眼睛,摇摇晃晃地出门吹风。
她转悠到操场边,扒拉着铁网看球,心里想着今天中午吃什么好。
果然还得是火锅。
张惜墨正打算回教室,操场另一边忽然变得躁动,她过去一看,老熟人。
楚凌微的表情似乎很冷静,即使笑着,也能看出那份薄怒。
明明生的一副乖巧好学生的模样。
张惜墨没有上前去,楚凌微的脾气是以前同学皆知的,她很少会生气,因为她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一般没什么能触动她的底线。
张惜墨默默后退一步。
可如果楚凌微真的生气了,对面大概率会很惨。
等杨临池过来,张惜墨跟他大致讲了一下情况,然后放心离开。
第三节是物理课,张惜墨垂眸看着早已记满笔记的课本,勉强打起精神听课。
学校发通知说寒假让好好预习,按照以前的惯例,张惜墨刷完网课后,翻了点题做。
大部分同学都是这个作风,老师们又不能真的不讲课,只好意思意思地解析一下知识点。
张惜墨轻弹了一下竖着的书页,那片薄纸软软垂下去。
意义何在?
下课后,张惜墨想起自己也是分发答题卡大军中的一员,便围好围巾,起身下楼。
她以前去过几次那里,没必要跟着班长走。
张惜墨从楼后拐过去,楚凌微的身影撞进眼眸。
她上前几步,“在找东西吗?”
楚凌微无奈叹了口气,“杨临池的盒子丢了。”
张惜墨瞬间了解。
杨临池平时就喜欢研究些植物,特意定制了个方便携带的标本盒,每天揣在身上,宝贝的很。
而且,上面描上去的凌霄花纹路,杨临池当初暗戳戳地炫耀了好久。
小情侣的把戏。
张惜墨提议道:“我记得他不经常往这边来,要找盒子的话,还是去前面那边找吧。”
楚凌微:“我想也是。本来想在这边碰碰运气的……”
张惜墨扶额,“运气也不能把丢的东西转移到这里啊。”
楚凌微有些受伤,“你好毒舌。”她悲愤道:“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毒舌女医?”
张惜墨:“……”
“我很早就想说了,”张惜墨面无表情地道,“你们怎么这么喜欢给我加设定?”
以至于她不忍直视这满身的附加属性。
楚凌微笑了下,“想让你也跟着开心啊。毕竟你总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张惜墨轻叹,“真是的。”
楚凌微错身离开,张惜墨习惯性地看着绿枝嫩条缓解心情。
嗯,水盈盈的绿,很养眼。
当目光往上移动时,张惜墨看着那双藏在一片春意中的含情眼眸,愣了一下。
许观止?
居然是许观止?
原来他还有醒的这一天啊。
张惜墨不可思议地想,到底是什么力量能让许观止醒过来。
上学期时,同学们对这位一直沉睡的孤僻同学很好奇,在班长大人宋玉舒的尴尬提醒中,每天按时对着他打卡。
钱邓通还做了观察笔记。
第一天,配音英语电影台词。许观止毫无反应。
第二天,楚凌微带了饼干过来,脆脆香香的。许观止还是没有反应。
第三天,讨论数学难题。许观止依旧没有反应。
第四天,谢卿卿不小心把传的卷子扔到许观止的头上。这次他有了反应,把卷子塞进桌兜里,但没睁眼。
第五天,练习班级口号。非常遗憾,许观止像尸体一样安静。
……
第一百天,放恐怖电影,女生尖叫。许观止似乎睡的很沉。
……
直到最后期末考试,许观止也只醒了几次,让他们十分失望。
要知道,固定的班级能进来几个新人很不容易,而外来的宋玉舒几人,个性也是十足的鲜明,唯有许观止,他们不甚了解。
张惜墨曾经也跟着参加过观察,这位委实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主。
谢皎皎友情编写一堆子虚乌有的经历,什么为情所困的学神自甘堕落,什么暗夜化身狼人的少年,离谱至极。
偏偏他们不知真实原因,抓心挠肝地想去问,临到头又退缩。
至今高一(a)班的十大未解之谜,许美人沉睡的原因究竟为何?
如今许观止不仅醒着,还破天荒地发呆似看向窗外,张惜墨觉得匪夷所思的同时,眼睛里的亮光从所未有地闪烁。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渴求的改变。
可能她灼热的目光太过显眼,许观止斜斜下瞥了眼,拉上窗帘。
张惜墨:“……”
她收回目光,快步向教学楼前走去,融进班长带着的同学队伍。
答题卡太多,一直到了第五节,才把每个班每个学科的分好。
班长说可以直接走,张惜墨想起教室书包里的手机,返回去拿。
她经过花坛时,看到杨临池和楚凌微并肩而行,偏头轻声交谈着些什么。
张惜墨顿住脚步,冲他们挥了下手,楚凌微对她轻笑了笑。
温暖的阳光点在眼角,张惜墨目视往前走,和两位少年擦肩而过。
“季经纶,你下午就,别去看监控了吧。”
“啊?为什么?”
张惜墨回头看了一眼,都是一层楼的,她经常在走廊里看见这两位。
微弱的,像一阵兀自喧嚣却无人留意的落叶,她听见魏南华轻声说:
“……我有点,理解那个人的心情。”
叶落无痕,最终归于沉寂。
张惜墨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想象感到奇怪,她甩出这种想法,从右边楼梯上去。
眼尾余光处似乎闪过许观止的身影,莫名的探究涌上心头,张惜墨甚至没去拿书包,直直往前走。
一道冷淡的声音钻进心里,凉冰冰的刺醒她的失态,“别太着急。”
张惜墨顿在原地,惊愕地看着许观止的背影,以及淡如松雪的权允执。
即使令她异常好奇的许观止离她最近,张惜墨的注意力仍然不由自主地被权允执吸引过去。
对方站在低几级的台阶上,一对眸子清光冷浸,神情是未曾改变的淡漠,宛如苍寒山骨,尽绝妄念。
权允执无甚情绪的眼眸扫了她一眼,简单的对视,却令张惜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藏在拐角的墙壁后,躲避他的视线。
此情此景,和昨天中午何其相似。
当张惜墨再次探头去看时,两个人已经下楼了。
她回教室拿了书包,又在校门口看见权允执骑车离去,许观止留在原地片刻,慢悠悠地往前走。
张惜墨心里一动,或许她可以今天去试试那家餐馆。
“同学你好,我们餐馆开业的第一天,有优惠哦。”面前递过来一张传单,上面的名字很独特。
星昃食宵。
张惜墨:“……”
好家伙,要不然她有点文化内涵,都读不懂这名字了。
她接过传单,看着上面色泽诱人的菜品,内心蠢蠢欲动。
回锅肉,宫保鸡丁,水煮鱼,鱼香肉丝,红烧肉……
居然还有东坡肉!
太犯规了。
张惜墨吞咽了下口水,毅然决然地骑上自己寒假新买的小电车,开往鲸落街。
说来惭愧,对于学习没什么热情的她,反倒热衷于吃。
学校附近的美食,张惜墨一清二楚。
至于为什么会原路返回,那可真是怪不得别人。
尽管对方很热情地介绍说会给她打折,还赠送一些礼品,甚至那服务员还塞给她一个小袋子。
张惜墨看到里面安静对坐的两位,那种微妙的氛围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何况,张惜墨心想,明明是开业第一天,只有两个人进去吃饭,她如果一个人进去,也是很尴尬的。
拆开那个蓝色围巾,张惜墨叹了口气。
下次,下次一定会去的。
“小姑娘,我记得你。”那个服务员笑意盈盈地说,“你昨天来了吧。”
张惜墨分外心虚,试图转移注意力,“我记得去年这里是个书店,怎么变化这么大?”
服务员小姐笑着说,“书店的老板把店铺卖了,我们老板刚好想开个分店,就把这里翻新装修了。”
张惜墨若有所思地点头,“怪不得呢,我差点没认出来。”
“你知道的真清楚呢。”
“我不知道啊。”
张惜墨回想的脑壳疼,“我没太注意,好像你是把围巾丢了。”
楚凌微眼巴巴地看着她,“你有看到是谁拿到了吗?”
张惜墨:“没印象了。”
“也是没办法的事,”楚凌微送了她一袋小饼干,“多谢啦。”
“等等。”
张惜墨从回忆的角落扒拉出来一点碎片,表情有些茫然:“我好像捡到过。”
楚凌微:“啊?”
杨临池唔了一声,“那是我们问错问题了。”
楚凌微:“你放哪里了呀?”
张惜墨迟疑道:“我当时有点事情,把围巾给谢卿卿了。”
楚凌微啊了一声,“可能是我们经常不在教室,她找不到时间还。”
杨临池思考了下,“明天再说吧。”
张惜墨:“……”
你们这个理解速度,也是顶级的。
因为今天中午的饭菜很是合胃口,张惜墨跟同桌曾椿年约好晚上一起去。
张惜墨要去还书,曾椿年便先她一步过去,没想到还书的时候,看见一角紫色的围巾。
她翻了个面,那绣花极为显眼,也很是眼熟。不用猜,张惜墨都知道是谁的。
不过真正拿走后,张惜墨犯了难,她记性不怎么好,如果不小心忘在哪里了,楚凌微暂且不提,杨临池估计不会消停。
张惜墨抛了几下,突然看见谢卿卿,心里一松。
就那份气质而言,谢卿卿可以说是最靠谱的人选了。
把围巾给她后,张惜墨无事一身轻,轻飘飘地甩掉这件小事。
“这怎么能叫小事呢?”
曾椿年气愤地说,“我就是不想要绿色的嘛,戴上去多难为情啊。”
张惜墨默默道:“绿色也挺好的啊。”
曾椿年扭头,“只要不是绿色,我都行。”
店员小姐姐为难道:“真是抱歉,今天来的顾客太多,把别的颜色都挑走了,只剩下绿色了。”
曾椿年:“……”
她悲愤道:“难道我注定要被绿的吗?”
张惜墨:“……不至于。”
“既然你想要别的颜色,那咱们的换换吧。”张惜墨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很简单,“反正我挺喜欢绿色的。”
曾椿年瞅她,语气疑问,“你没有在委屈自己吧?”
张惜墨:“绝对没有。”
“那就好,”曾椿年接过那个绿围巾,眸光亮亮,“交易成立。”
“张惜墨,你有在这里看到一个银白色的行李箱吗?”
她一下楼,就听见宋玉舒的询问。
“没有,”张惜墨很想为宋玉舒帮忙,可只能如实回答:“我没见到过。”
宋玉舒不见失落,只笑道:“好的,谢谢。”
张惜墨:“我帮忙找找,有消息了一定告诉你。”
宋玉舒:“麻烦了,多谢。”
“没事。”张惜墨顿了一下,眸子扫过上边的楼梯,一个男生走下来。
“同学,你有见过一个银白色的箱子被拉走吗?”宋玉舒问。
对方摇头。
张惜墨看过去,是面熟的人。
魏南华。
张惜墨上楼,又一次看见倚着栏杆的许观止,这两天他总是这样,一对盈着春色的眸子瞧着过路人。
她无法判断许观止改变的原因,心境已是不同,也坦然接受了自己的不思进取。
有人在改变,这就足够了。
教室内,楚凌微在跟曾椿年聊天,张惜墨凑过去听,得知围巾事件的新进展。
原来谢卿卿不小心把围巾弄脏,又洗干净后晾着,一直没干。几次找人都扑空,现在的围巾还有点湿,打算明天早上带过来。
而且,谢卿卿还说,她见过杨临池的小灰盒,不过那盒子很快不见,可能被同学拿走了。
为表感谢,楚凌微送了她一袋小饼干,纸袋上面的凌霄花灿然盛开。
晚上,张惜墨嚼着小饼干,写完最后一道题。
楼下的谢卿卿和谢皎皎走远,她在楼梯间遇见宋玉舒,惊讶道:“班长,你怎么上来了?”
宋玉舒笑道:“我打算上四楼看看,最近大家丢的东西太多,我上去找找。”
张惜墨:“我跟你一起吧。”
“也好。”宋玉舒点头,两个人一起上到四楼。
灯火未熄,里面有一个男生。
张惜墨不由佩服自己的记忆力,那是以前(b)班的同学,白蜡明。
白蜡明见到她们,便立刻离开,没有丝毫犹豫。
张惜墨奇怪他怎么不接着找,也乐的自在,跟着宋玉舒一起翻看。
星期三。
几家欢喜几家愁。
楚凌微最终找回围巾,在后门口和朋友聊天。
同桌曾椿年等楚凌微离开,长叹一声。
张惜墨:“好端端的,别叹气啊。”
曾椿年捂脸,“虽然楚凌微的围巾找回来很令人开心……”
张惜墨:“嗯?”
曾椿年哭着一张脸,“我的围巾不小心丢了。”
张惜墨:“……”
她艰难发问:“什么时候的事?”
曾椿年委屈道:“我昨天下午去食堂吃饭,随手把围巾丢到不知道是哪的地方了。”
张惜墨:“……”
这做法跟她以前的想法如出一辙。
“你去找了吗?”
曾椿年假哭道:“嗯,早饭时间去看了,没找到,呜呜呜……”
“曾椿年,你的围巾。”外面的楚凌微喊她。
“啊?”曾椿年愣住,“我围巾?”
“哈哈,刚才季经纶说他看到过这个凌霄花图案,然后就帮我们找到了盒子。他说还见过这样的纸袋,拿来一看,发现是你的围巾。”
楚凌微的一长串解释让她迷迷糊糊的,曾椿年拿着纸袋,发呆道:“确实是我的围巾,但是这个袋子怎么有点眼熟……”
楚凌微:“我的袋子呀。”
“啊?”曾椿年迷惑。
“凌霄花图案的,是我给谢卿卿的饼干袋。”
曾椿年挠头,“有什么不一样吗?你给我的也是凌霄花啊。”
楚凌微狡黠笑笑,“完全盛开的凌霄花,我只送出去过两次。其他的都是初开的。”
曾椿年:“原来这样啊……”
张惜墨在旁边看着,不由自主地笑了下。
杨临池笑着看向手中的纸袋,里面装着的四叶草,已经作为感谢,送给了谢卿卿。
而那五叶草,他翻开那本植物大全,夹在书页间,保存完好。
他转头,安静注视着和曾椿年讲话的楚凌微,唇边笑意温和。
楼下似有些动静,张惜墨低头一看,秦弄玉激动地抱着宋玉舒,笑的灿烂。
一个行李箱静静地立在身旁。
同样紫色的围巾在空中飘扬。
张惜墨不知道的是,随着把围巾一事忘却,她同样忘记了那个傍晚,那两个少女的呼喊。
“你是不是忘记带行李箱回去了?闭雪江!”
拉着行李箱的女生追上前面背着书包的女孩,匆忙喊道。
“啊啊啊我真的忘了,多谢多谢。”女孩不住地感谢,在看清楚时一愣,“这不是我的行李箱啊?”
“你以前提过的,银白色啊。”
“那是我在打扫卫生时捡回来的,我的行李箱是蓝色的。”
“这样啊。”
“走吧,一起再回去吧。”那女孩笑着道。
谢卿卿拿着围巾,转身离开。
张惜墨骑上车,电音的震动从手臂传达全身,风的耳语忽然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