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成痂》一只腿的人

6、讨厌的家伙

　　门被敲响的时候，程宸羽是不想理睬的，不用想都知道是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只是没想到，门外的那个家伙简直把不要脸加有耐心结合地无人能比。程宸羽慢吞吞不情不愿走了过去，打开了一条门缝，不去抬头只是含含糊糊问道“有事？”
　　门外的人把一个不明物品拿到程宸羽眼前，看起来特别恭顺讨好“爸爸留了一点，我拿来给你吃。”
　　简直是把茶言茶语表现地淋漓尽致。就差把‘我都看见你在角落里目睹了全部，这么说是给你面子，别不识好歹，快点把东西收了’写在脸上了。
　　程宸羽依旧坚守着最后的一点傲气回道“不爱吃甜的。腻。”
　　肚子里的抗议也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漏了馅。
　　咕……
　　程宸羽脸上马上浮现出了羞涩和难堪，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出房门不就是为了解决夜宵这种问题的吗！结果撞见了程晚星作妖，哪能怪的了只是觅食的倒霉蛋自己啊……
　　“我……”此刻的程宸羽简直是被架在了火上烤，自己都觉得自己要烤化了，也尴尬坏了。
　　“拿着吧，就当作是我的生日请求？”程晚星这个人怪就怪在他有两幅面孔，明明刚刚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程宸羽不舒服，有危机感，知道自己终于要出手去争夺更多。
　　但是又在程宸羽选择躲在自己的龟壳，而不是去破坏，去争取时出现，做一些程宸羽想不通也想不明白的举动。
　　或许程晚星也不明白，自己提前准备的这块蛋糕究竟是要讨好程云霆的道具，还是真的想让这些人吃到自己生日蛋糕这样的意义。
　　可是这样说的话，为什么自己并不想拿给李染，让她记得自己过生日这件事情。
　　就算是和程云霆一起去吃，也远远没有拿给程宸羽吃这样在意。
　　程晚星不明白，也想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一直以来当作对手的程宸羽，在露出那样难受的表情时，自己是想拿一点甜的东西让他不要沮丧着，也不要偷偷一个人躲着哭。
　　这样的奇怪行为，不会成为九岁孩子想要探究的事实真相，他只是恶劣地做着他认为该做的事情，例如讨好程云霆，让他正视自己的身份。
　　以及依照本能做着他想去做的事情，例如拿蛋糕给程宸羽吃，让他不要躲起来胡思乱想。
　　可是为什么呢？
　　现在看着客厅地毯上程宸羽小口小口吃着蛋糕，眼睛在发现味道好吃的同时亮了一瞬时，程晚星突然勾起的特别不明显的嘴角，都在记录着这样的奇怪。
　　只是本人并不觉得是这样的，他依旧照着自己想好的计划扫兴着说道“好吃吧？父亲也说好吃。”
　　程宸羽立刻觉得不香了……嘴巴从刚刚的享受变成了一种难言的颓废“或者我应该习惯你这样叫爸爸。”像是自我说服。
　　接着又不自觉说了一句“因为你也很可怜。”没有爸爸在外漂泼这么多年，生日时自己的妈妈还只顾着参加宴会而忘记去庆祝。程宸羽换位思考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但程晚星可不这样觉得，他认为程宸羽在讽刺自己，讽刺自己四处偷生的童年，讽刺自己没人关心的生日，讽刺自己苟且肮脏的身世。
　　可怜吗？也对，程晚星知道，自己在程宸羽眼里不过是婚外情里最恶心的产物。
　　不对吗？想来也是，李染不就是最让人恶心的外遇吗？自己也货真价实留着那两个人的血液。
　　“你在同情我这个私生子？真是伟大。”程宸羽这次是真的意识到程晚星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自己怎么解释都有点越描越黑的意思，不过本来就一直被压着的程宸羽，听着眼前男孩突然怪异的语气，也有些不爽。
　　今天他去了宴会，被奶奶认可了身份，虽然没有母亲陪着的生日，不过也得到了父亲久违的关爱和陪伴，自己甚至还目睹了程云霆对着程晚星那样柔情的眼神。
　　他现在还阴阳怪气，搞得他有天大的委屈一样。换谁谁心里不堵？
　　“程晚星！你这个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今天明明是你得了便宜，现在我吃个蛋糕你都不让我好好吃完是吧？非要饿着肚子吵架是不！”越说越委屈上了，今天不仅去了妈妈的墓碑，还听了爸爸的承认，本来就很低落，还窥见程晚星故意的讨好和曲里拐弯的攻击，程宸羽现在越说，肚子的饥饿感越重，语调也是越来越粘糊，颇有一种要被气哭的节奏。
　　程晚星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矛盾和敏感，并且意识到自己说话夹枪带棒的，然后就看见程宸羽的头越来越低，那架势谁还看不出来马上就要泪流满面了？
　　“你……你干嘛？”
　　“我什么都没干吧。”
　　“我……我之前是不是说过别找我哭鼻子？我是不是说过我是很坏的人！我……我也会干很坏的事……”
　　“程宸羽？你别以为低着头我就看不见你在哭鼻子……”
　　越说越没底气，越说越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程晚星到底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在意识到自己如果把程宸羽惹哭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后，立刻双手上场，摆正程宸羽的肩膀，头低着去看程宸羽的脸“你别吓我……你别……”
　　哭还没说出来，就看见程宸羽抬起的脸上，疑惑委屈又全是难过，但也只是红了眼睛，泪水倒是还没酝酿下来。
　　“我为什么要哭鼻子？”程宸羽认真又疑惑地看着程晚星。
　　“没哭就行。”握住程宸羽肩膀的手马上收了回去，程宸羽不解道“我只是有点饿，但是……我也不会饿哭吧。”
　　程晚星看着程宸羽耷拉着的脑袋，直接反手敲了一下对方的鼻子，然后站了起来就离开了这样的是非之地。
　　看起来像是被两人刚刚愚蠢的行为对话攻击了，只有逃离可以掩盖自己的奇怪心理。
　　程宸羽坐在毛毯上，还不忘记继续吃起剩余的蛋糕，以此填饱肚子的饥饿。
　　管他敲我鼻子要干嘛，填饱肚子是最大！
　　直到刷牙时透过镜子才看见，那个两面派的腹黑男孩，悄摸偷袭背地使坏，自己鼻尖上的奶油就是铁证，程宸羽又气又恼，对着空气挥拳泄愤，感觉程晚星过生日真不是什么好事，被伤害的总是自己。
　　程宸羽合理怀疑，程晚星这个幼稚鬼的生日愿望里一定有诅咒自己这一条。
　　可就是拿他没有办法……
　　回到自己卧室的程晚星洗了一把脸，用凉水冲掉自己所有的不冷静，然后泄气一般坐在床上，看向窗外无尽的黑色。
　　很奇怪……自己哪里都很奇怪。
　　从今天早上开始，自己就是奇怪的，第一次得到属于自己的身份，第一次成为焦点，第一次感受着权势和地位，第一次认识那些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的大人物。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幸福，得意，满足。
　　直到按照计划好的去讨好程云霆，去利用自己的生日，表现出落寞、委屈、弱小和可怜让程云霆心软、愧疚，最后无法忽视自己的存在。
　　没想到的可能是角落里那双意外出现的眼睛，那个穿着睡衣，潦草又慵懒的男孩，就那样出现在自己眼里，那一瞬间，奇怪的感觉再次覆盖，然后放大。程晚星在自己这一天所有的匮乏情绪里，找到了最跳跃最突兀最真实的情感。
　　是炫耀？是得意？还是挑衅？
　　程晚星觉得奇怪的，恰恰也是因为自己心里不这样认同。或者说第一眼的时候，可能确实有抢夺程云霆的得意，但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落寞伤心后，又一种情绪出现了……程晚星无法表述当时出现的另一种自己完全陌生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是失落掺杂着酸涩，是目标落空心里无法填补的空缺。可是这都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计划成功甚至超额完成的时刻。
　　程晚星在自己九岁生日的那天晚上，解锁了自己人生里一种新的情绪，直到后来他才明白这种情绪叫共情，也就是同理心。
　　程晚星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感受过自己拥有同理心，就算自己的亲生母亲嘶吼、暴怒、绝望，自己都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动容，甚至觉得她像一个小丑。后来在别人身上也没有出现过同理心，尽管以后遇见了各色各样的人物，各种各样的奇遇，程晚星都无动于衷。
　　后来才知道，同理心伴随的唯一对象，是程宸羽。或许程宸羽之于自己，从一开始就是特殊的，从一开始也是无法忽视的。只是当时的自己太小了，在初次面对陌生的改变，是惶恐的，也是害怕的。
　　程晚星不允许有一个人的出现，在撼动着自己的原则，尤其当时他的处境，孤立无援。
　　所以自那次以后，程晚星躲避着程宸羽，用小孩子孤僻不合的借口，躲避着一个屋檐下的男孩。一个在自己这里有些特殊有些奇怪的存在。
　　一年四季，春去秋来。程晚星承继着李染的希望和寄托，只在自己的一方天地快速成长，为了所谓的看不清的未来，也为了快点长大去理解自己多出来的彷徨和迷茫。
　　程宸羽也在慢慢长大，在充实的日子里慢慢长成期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