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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无意穿堂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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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听晚回到小朋友上课的教室。
小久端端正正的坐在桌位上玩着卡片。
小久被送到这里到现在都没有发过病,这是很好的现象,林听晚也放下了悬着的心。
“小久。”林听晚站在教室门口轻声唤道。
小朋友很快就抬起了头,不可置信的,奶声奶气的,“姐姐?姐姐!”
“是我啊。”林听晚宠溺的笑着。
小朋友得到信号一下就扑到了林听晚的怀里。
“姐姐,你总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奶声奶气的埋冤,还带着一点哭腔。
“你可别哭啊。”林听晚蹲下身子把她从怀里拉开,用手顺着她那头齐耳的短发,轻声哄道:“姐姐给你带了你最爱的棒棒糖。”
林听晚从口袋里掏出几颗递给她,还顺手帮她剥了一颗,“少吃一点,不然牙齿会坏掉。”她耐心的叮嘱着。
“好。”小久笑开,两个小酒窝也开了。
剩下的糖都分给了其他孩子。
“姐姐,穆哥哥没来吗?”小久歪着头问林听晚。
“穆哥哥今天在开会,改天来看你。”林听晚继续摸着那头短发,眼神温柔的看着小久说。
“哦。”小久乖乖的点头。
“姐姐,”小久依偎在林听晚怀里,抬头看她,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小久的脸上,把她的眼睛染成了琥珀色。
“长大要变成什么样子,才是对社会有用的人?”小久看向林听晚的眼里是迷茫。
夏日的知了叫个不停,间隙的安静,小孩子们都围了过来。
“你们都对这个问题很好奇吗?”林听晚震惊,有些不敢相信如今小孩子的思考这么深刻了?
“不是。”众口相同。
“老师布置的作业,明天要抽问。”
“对啊。”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埋怨着。
小久的脸也愁的皱在了一起。
林听晚见状,安抚了孩子们,提出问题:“那我问一下你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小孩子们一下子吵闹纷纷。
“老师。”
“画家。”
“宇航员。”
“军人。”
“……”
脑瘫的孩子说想成为宇航员,登上月球;肢体残疾的孩子说想成为军人,保卫国家;生病的孩子说要成为医生,给没钱的人看病;健全的孩子说要成为旅游家,去看世界……
一股窒息感将林听晚淹没,喘不过气来,外面的阳光刺的眼睛发疼。
她不敢直视这群孩子的眼眸,明媚带笑的眸子比外面的太阳都刺眼。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的明媚,眼里却包含泪水,眼睛只需要轻轻一眨,便会泪两行。她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轻,避免哽咽声,她说:“这些都是对社会有用的人啊,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人。”
小孩子得到肯定答案,笑的更开心,多看两眼心会紧的发疼。
“姐姐,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小久睁着大眼睛问她。
许多小朋友附和着问。
“我啊?”林听晚苦笑,她又何尝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病发了就不在了。
如今的社会高速发展,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成为一个脚踏实地,认真向上的普通人也是对社会有用的人。
既然天地本不全,那就接受缺陷,珍惜当下。
“平安顺遂的普通人。”
站在窗口的余舒年听见林听晚这么说,眸中闪动。
林听晚扎着丸子头,穿着一件米色紧身方领短袖,下面是白色亚麻半身裙,脖颈修长腰肢纤细,浑身上下带着忧伤。
像是一只瓷器碰了就会碎。
林听晚和小朋友们说了再见,走出了教室看见站在窗外的余舒年,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有些尴尬。
她挤出一个笑容打招呼:“来上课啊。”
余舒年不敢多看她一眼,撇开目光,点点头。
哭红的双眼,形单影只的孤独,多看两眼会忍不住越界,忍不住去抱抱她。
林听晚感受到他态度的冷漠,觉得自讨无趣,匆匆说了再见便离开。
余舒年回过头看她离开的背影,失落的垂下头,她怎么不愿意和自己多说两句话呢?
他步履匆匆追上林听晚的背影,她走两步自己走一步,跟着她出了孤儿院,见她上了穆清的车,自己才幡然醒悟,自己这个行为是在做什么呢?
尾随林听晚!一个想法在他脑海炸开,他迅速的离开。
车内。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开会吗?”林听晚好奇。
“会议一结束,我就赶来了。”穆清扯开了脖子上的领带,勒得厉害。
“还好赶上了送你回家。”穆清得意的说。
穆清西装革履,垂眉的碎发被梳的干净利落,那双三白眼带着金丝眼镜,看看邪魅又禁欲。
林听晚的眼睛上下打量,忍不住夸赞,“啧,你这样看着还挺帅。”
穆清闻言,不可置信但却目光直直的落在林听晚的身上,灼热的,不可抑制的,“是吗?那你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林听晚被这赤裸裸的目光吓到,她躲闪着,假笑道:“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穆清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躲闪和抗拒呢!
“你撒谎。”他声音轻轻的却带着压迫感,他俯身向她靠近。她向后退,呼吸不自主的加重,抓皮椅的力度加大,眼里是溢出的害怕。
穆清幻想着就这样靠近她,可这样她会害怕自己,疏远自己。
他收回目光,笑道:“还是晚晚好,我什么样都喜欢。”
林听晚有些心虚,没有开口说话。
穆清问:“小久怎么样?”
“挺好的,很健康。”林听晚回应。
“你今天为什么哭?”穆清早就注意到她红肿的眼睛,他没开口提是怕触及她的伤心事。
“触景生情。”她回答,将脸转向窗外,闭上眼睛,不想再多说。
穆清看着她显疲态的侧脸,思绪一下回到了那个他们有交集的雨天。
那天,明明是傍晚时分却像是到了深夜。
乌云滚滚,电闪雷鸣,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穆清撑着伞站在校门口等管家来接他回家,却被一群富家公子围住了。
14岁的穆清刚被接到父母身边,他从小在小县城长大,突然被告知自己的父母是山城首富,身份和学识的落差让他一时没办法适应贵族学校的生活。
他常常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书,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太安静了,身上带着土气,皮肤黑不溜秋,又长了一双那样的眼睛,班里的同学开始叫他怪物,丑八怪。
他只能把头埋的更低,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哟,怪物在这儿干嘛呢?”班里的“霸王”挑衅的问。
他转过头不予回答。
“霸王”被他这种轻视的模样惹的发毛。
“MD,我和你说话呢!”,“霸王”用力推了他一把。
雨很大,地面很滑,小穆清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这SB碰瓷。”,“霸王”指着他哈哈大笑。
他身后的人也发出嘲讽的笑。
贵族私立学校的校风也就那样,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不过是用钱包装出来得外表,内核还是人的原始兽性。
他在人群中,被围着嘲笑,大雨打在他的脸上,他不在乎,双眼狠戾,轻笑道:“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威胁老子?”,“霸王”气的抬起脚,准备再给他一脚,却突然被撂在了地上。
那是他第一次见林听晚,她穿着十三中的校服,马尾扎的高高的,一只手里拿着医院检查的单子,另一只手撑着黑色长柄伞,护在了他跟前。
“你tm谁呀?”,“霸王”躺在地上吃痛的嚷着。
“你管我是谁!”林听晚微微勾了勾嘴角道,“贵族学生要有一个贵族学生的模样,你这样做事和那些街头巷尾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你爸妈挣那么大的家业是为了养你这么一个玩意儿?”
爸妈这两个字触碰到了“霸王”的逆鳞,他害怕的颤抖着嘴唇吼:“把她的嘴打烂,把她的嘴打烂,不要让她说出去!”
站在他后面的人看着并不像学生,像是一些收了他好处的街头混混,混混目露凶光,似狼争先恐后的往前窜。
“我看你们谁敢?”穆清迅速站起身把许清挽往身后拽,眼神比刚才更狠辣了几分,字字似冒着血,“你们今天敢动我们分毫,我敢保证你们明天身首异处。”
往前窜的人停住了脚步,看向下达指令的人。
刚才的吵闹只剩下雨的声音。
“我会跆拳道,一打五没问题。”林听晚站在他身旁小声的说:“到时候你就快跑!”
穆清斜眸看向她,她浑身湿透了,头发紧贴头皮,睫毛上是要滴不滴的雨水像眼泪,忽然落下一颗荡起了涟漪。
“霸王”觉得他可笑:“你穆清真有本事!”
“可我就是看不惯你一副乡巴佬,穷酸的样子,长的又丑还爱装逼。”
穆清静静的看着他,平静的开口:“我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吗?没有,只是穆氏集团有这个本事。”
“你吹牛。”,“霸王”气急败坏,不愿相信,但双腿抖的像筛子。
“你是穆氏集团的什么?”
穆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副嘴脸。
“还上吗?”混混见状问道。
“上,上什么,那可是穆氏集团,山城第一的集团公司,在全球都排的上号。”
“谁知道真假呢?”
……
一下僵持不下。
不一会儿穆氏集团的独家汽车出现在他们的眼里。这些小混混和“霸王”害怕的纷纷跑开。
怪不得他放学后总是最后一个离开。
“霸王”心里一下明了。
管家走下车,见穆清浑身湿透,慌张担忧的问道:“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林听晚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伞和医院的检查单,漫不经心的说:“你家少爷被欺负了!”
检查单被打湿了,林听晚随意的扔进了垃圾桶。
管家脸色变幻莫测,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
林听晚摇摇头:“谁知道了?有钱的少爷也会被欺负,我也是第一次见。”
管家一时失语。
穆清在后面失笑。
“需要送你回家吗?”穆清主动问她。
她浑身都湿透了,走回家会感冒的。
“好啊。”她爽快的坐进车内,报了小区的名字。
穆戈想问她叫什么名字,可她一坐进车内就侧头闭上了眼睛。
眼睛紧闭,看着脸色并不好。
——
“晚晚,你要开心啊。”穆清喃喃道。
林听晚的眉心轻轻的动了一下,并没有睁开眼睛。
周一的天气格外的好,课间举行升旗仪式,红旗迎着太阳和着国歌缓缓升起,银色的旗杆折射出金色的光。
这个时候是全校最庄重的时候,全体肃立行注目礼。
不一会儿校长上台讲话,今天和往常不一样,没有讲校纪校规,没有通报批评而是通知了一个奖项。
“请高二八班的陈涵同学上台领奖。”校长看了一眼手里的词,继续说:“恭喜陈涵同学在今年市里一年一度的青少年油画比赛中拿了一等奖,可喜可贺,再接再厉。”
本来昏昏欲睡的高二八班一下沸腾起来,羡慕的目光都投向陈涵身上。
“市里第一,好厉害。”
“还是油画作品…”
张小雅听见这个消息比陈涵都激动,她拉起陈涵的胳膊直呼:“牛哇、牛哇。”
陈涵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只是报名参加了,没想过自己会得奖。
她转过头想看穆戈,却正好撞上了他的目光,他就站在陈涵的斜对面。
他逆着光站在那里,一双三白眼里是赞赏和鼓励。
风扰乱了她的心思,光迷了她的眼。这一刻像是人群涌动中的静止。
林听晚看着前面的陈涵和斜前面的穆戈的对视,少女心思敏锐,她可能发现了一个秘密。
“陈涵看什么呢,快上去啊!”张小雅着急的催促她。
陈涵匆匆收回目光,往台上跑。
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名字了吧。她窃喜的想。
她跑上台,拿过校长手里的奖杯,接过话筒,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
“大家好,我叫陈涵。很高兴得到这个奖,这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或许真就应了那句“无心插柳柳成荫”吧。请大家记住我,或许未来的十年里我会成为知名画家……”
是的,一语成谶。
她的发言完毕,台下安安静静。
吹牛谁不会。
林听晚很喜欢这种自信的女孩,她带头鼓起了掌。
张小雅尖叫:“高二八班的陈涵牛逼!!!”
——
回到教室,刚好打了上课铃。
班主任走了进来,让陈涵展示一下自己的画作。
陈涵不愿意,但自班的人都在怂恿,她还是走了上去。
她的目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坐在窗边的穆戈,
窗帘没有拉拢,一缕光正落在他身上,他就在光里。
她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好,我叫陈涵,涵是取“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里的涵。这幅画也是以这句诗出发而画的。”
画里是一条湖,湖清晰可见可又像蒙上了一层雾见不了底色。
这一次她告诉了穆清自己名字中的字。
年少的心思明目张胆又带着懦弱,借着幌子说无数遍。
或许私下她没有勇气,可是台面上她亦无所畏惧。
“陈涵同学,你今天怎么总在强调自己的名字啊?”张小雅不解。
“有人不知道啊。”陈涵说。
“嗯~,同班同学应该都知道。”张小雅思考回答。
“或许有人不知道呢?”
张小雅没有回话,她想,是谁那么笨啊!
课后,穆清帮林听晚打水,那个时候班里没有饮水机需要去楼下统一的饮水处接水。
饮水处排着长长的队伍,他的前面正好站着陈涵。
“陈涵?”他试探的喊。
他对班里的同学都不是很了解,可这个女孩今天三申五令的说自己的名字,他也是记住了。
陈涵心里欣喜若狂,他总算记住自己的名字了。
她看向他的眼里不是胆怯和害怕,是慌张和小心翼翼的喜欢。
她点头说:“是,我是陈涵。”
“嗯,陈大画家,希望你的愿望成真。”他笑的真诚,真诚的说。
他眼里的笑,光彩照人,似风似太阳给人以感官上的愉悦。
“我会的。”陈涵低头躲开他的笑,满脸通红的紧握着手中的水杯,点头。
自信的人在喜欢的人跟前都是自卑鬼。
她低头瞬间看见他手中林听晚粉红水杯,心里发涩,匆匆离开。
“你不接水了?”穆清问道。
“不接啦,要去画画了。”她没有回头,只觉得自己明朗的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