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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为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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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晗拉着微吟躲开第一剑,但虞召并不想就此饶过他,紧追其后,逼他放手与他缠斗。
没过几招,苏晗就不得不松开拉着微吟衣袖的手。
然而苏晗一旦放开微吟,虞召却仿佛没了顾及,剑气带着魔气如疾风骤雨般向他袭来。
苏晗已然是嵘烬山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但仍旧渐渐落了下风,一时慌乱间被刺中左臂,魔气顺着伤口钻入体内,如同烈火一般灼烧。
微吟见状,拔下发间金钗化作长剑,替苏晗挡下虞召的攻势。
他们错落的剑光交织在一起,剑身寒光相对,碰撞出清脆声响。
虞召无心再斗,面色不改,但他蓝色琉璃般的眼睛却仿佛暗淡了几分,他只道:“你上一次执剑对我,还是我们在西北境学宫切磋练习剑术。”
微吟道:“阿召哥哥,我要去找我父亲了。你庇护我,可我总不能一辈子呆在魔宫内。若他日,我有了自保的能力,自然会回西北境找你叙旧。”
她已经失去曾庇护她长大的母亲,西北境的混乱一场让她平稳安定的十几年生活化为泡影,而现在,她要离开这里,嵘烬山是她向前的唯一机会。
苏晗的出现让她明白,她要的不是苟活,而是堂堂正正的夺回西北境的一切。
虞召可以平定叛乱,可并不代表她可以继续龟缩在他的羽翼之下。她于感情上生来敏锐,很容易就能感知到虞召对她存着几分喜欢,可是谁能保证魔族长久的岁月不会消磨了这份喜欢。
男人的喜爱是靠不住的。母亲曾在醉酒后多次告诉她。
她一向认同母亲的说法。
魔族之人多情,却鲜有长情之人。
即便是如她父亲一般,身为正道长老,也同样抛弃妻女,她不信虞召,更不信素未谋面的父亲。
可是魔域她留不得,嵘烬山虽是一片未可知,但终究好过在这里消磨一生。
纵然虞召并非过河拆桥之人,可过于安乐的生活会消磨她的斗志。
西北境不可能永远在别人手中保管着。
虞召闻言,收剑归鞘,罕见的露出无奈神情,叹息道:“你既然去意已决,我也不拦你。只是从此,你我两人婚约作废,前尘尽断。过去种种,只当是我一厢情愿。”
虞召此人,心狠手辣,生来就薄情,然而这种无奈却次次都是在微吟这里显露。
对于微吟,他几乎是无计可施,那些精巧的算计,滴水不漏的筹谋,在她面前半点施展不开。
他一生的心软尽数给了微吟。
以至于那些本该留在红烛前的誓言,竟然化作诀别的狠话。
或许是他天生不该讲情话。
有了虞召的许可,两人离开魔域就显得顺利多了。
微吟跟随苏晗一路御剑而行,多日淤积的郁气从她心口散开。
只是苏晗毕竟被虞召刺了一剑,魔气由伤口侵入,五脏六腑都被搅得不得安生。
刚抵达嵘烬山境内,他就像被抽了力,再难行进半步。
他的剑带着他无意识地往下坠,幸而在着陆之前,他及时掐了法诀,有了一个缓冲,才抱剑而落。
“苏晗!”微吟惊呼。
巍峨入云巅的山峰就在眼前,可苏晗已经走不动了。
他落地摔得并不严重,有几处擦伤,但与魔气缠绕的伤口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可见虞召也并非对谁都那么大度,这就是他带微吟走的代价。
虞召未提,微吟还以为是普通的魔气入体。
经她一探,才发现虞召竟然给苏晗下了禁术。
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法子。
显然苏晗也意识到了。
微吟跪坐在地上半掺起他,听见他几不可闻的声音:“你一个人走吧,天就要黑了。”
他用尽全力把藏在身上的玉牌取出来,玉牌发出微弱的光,遥遥指向前方的迷雾。
“跟着它走,不要回头。”
微吟却不愿独自离开。
此处虽然已经到了嵘烬山境内,但若留他独自在这里过夜,不知又会遇见怎样的危险。
更何况虞召敢对他下禁术,说不定就等着他孤身留在半路,好派人取了他性命。
她于心不忍,把玉牌挂在脖子上。咬牙扶起他未中剑的右臂起身。
苏晗身形高大,微吟在同龄魔族女子中也算高挑,但也几乎被压得抬不起头。
“别怕,我们一定能到嵘烬山。”这话不知是对苏晗说的,还是在对自己说。
二人入迷雾,眼前变得不真切起来,幸亏颈间玉牌指引方向,不然她不可能知晓前方到底是悬崖还是山路。
她从未如此懊悔自己没有好好炼体,不然现在也不至于走得这么辛苦。
额间的汗不断落下,有几滴流入眼中,疼的她眼睛发酸。
她怕苏晗一睡不醒,只好时不时问他几句。
“苏晗,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掌门听说是个女子,她一定很厉害吧。”
“苏晗,你有没有一起长大的师兄弟?”
苏晗的脑子已经混沌不堪,只能断断续续回答她的问题。
气息洒在她颈间,烫得吓人,连带着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我有一个师兄……他叫徐……徐子先,你以后……闯祸……找他护着你。”
说完这句,他双膝向前,连带着微吟倒在山路间。微吟被山间石头磕到了膝盖,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但她顾不得看自己的膝盖,转身急忙检查苏晗有没有事。
她摇晃了几下,却不见他睁眼,颤颤巍巍伸手碰他鼻息,虽然微弱,但气息尚存。
她眼泪不管不顾的掉了下来。
今日流的泪太多了,她感觉已经没力气走到山门了。
发间繁多而华贵的饰品掉落在山路上,她此时一身如火嫁衣,发髻凌乱。
这辈子还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刻,即便是西北境破时,也有母亲与虞召替她打点。
她深吸几口气,感觉眼眶更酸了。
微吟拽起苏晗的双臂,这次她让苏晗整个人都趴在她肩后,重量更甚。
就这样走走停停一夜,禁步的声音叮当响了一路。在天边现出晨光之际,她终于透过逐渐稀薄的雾看到高大的山门。
残星未隐,拂晓将至。
“天要亮了。”微吟侧脸对昏迷中的苏晗说。
而远处晨起打扫山门的弟子抬头看见他二人,扔下扫帚飞奔而来。
“这是……苏晗师弟!”
微吟这才费力抬头看向来人。
“在下嵘烬山掌门弟子徐子先,姑娘可放心把师弟交给我。”
微吟记得这个名字,是苏晗信任之人,于是放心把苏晗放下。
徐子先用术法将他伤口的魔气走势封住,虽然已经有魔气侵入体内,但聊胜于无。
微吟一时放松了些,顿时感觉肩膀和手臂酸痛无比,连抬手都是抖的。
徐子先背着苏晗,还不忘回头对她说:“姑娘可以跟着我来,青崖长老已经早已在前方等着师弟和你了。”
踏过山门,微吟迎着山风,恍若新生。
她紧紧跟着徐子先,生怕被丢下。
又走了半个时辰才见到前方有一片竹林,竹林小道曲折,一盏茶的时间眼前才豁然开朗。
只见竹林后的宅院牌匾高挂,正是净心居三个大字。
三人还未叩门,门竟然自己开了。
一位长相清俊的男子就在不远处,他与微吟有几分相似,微吟以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紧抿着双唇,突然有些害怕。
苏晗可没和她说过,父亲已经另结良缘。
他开口道:“怎么回事?”
徐子先回道:“长老快些救救苏晗师弟,他已被魔气侵蚀,恐命不久矣。”
竟然是青崖长老。
微吟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她也想开口,可是不知如何搭话,只好在一旁默默等着。
青崖长老凝结灵力,探了探苏晗体内伤势,皱了皱眉,道:“你且带他去镜湖泡着。”
说完,摘下腰间玉牌递给徐子先。
“若有人拦,便说是得我命令。”
徐子先也知事态紧急,匆匆带着苏晗离去。
青崖长老这才注意到在一旁晾了许久的微吟,或许是从未见面,所以父女俩很是生分。
他放出灵力探查一番,发现她并没有受伤,只是有些疲累,便顺手疗愈她的痛苦。
“一路受苦了,从今往后,便由父亲护着你。”
微吟感到一阵温暖,四肢百骸都松快了不少。
“父亲在上,受女儿一拜。”
青崖等她跪拜完,才俯身扶她起来。
“你我父女,不必多礼。”
他看着她素未谋面的女儿,仿佛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几分影子,又说:“你叫微吟对吗?”
微吟点点头,回他是。
青崖道:“从今日起,你便改名为祁微吟。”
原来她的父亲姓祁。
虽然在魔域长大,但她也隐隐听过祁家的名号。
她对增添的这个姓倒是没什么异议,但是有件事压在她心头,她不知该不该问。
青崖长老看出她的欲言又止,问:“有心事?”
此时话到嘴边,若是不问,怕是不知何时再能找到时机。
“苏晗师兄说,我母亲……”
未等她说完,门外有人喊道:“祁留清!我侄女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好让我准备点见面礼。”
来了个着绯色衣袍的青年人。
修仙之人寿数长久,外貌并非衡量年龄的标准。
他称呼微吟为侄女,想必也是门中长老。
“长得真是漂亮啊,哈哈哈哈哈,这鼻子和老祁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是眉眼肯定是随你母亲多一点。”他这样看着微吟,拿出一只灵玉镯子递给祁微吟。
青崖长老皱了皱眉,稍纵即逝。但还是语气温和的对微吟说:“收下吧,这是淮玉长老。”
微吟行了行礼,才接过镯子答谢他:“微吟多谢淮玉长老。”
看着她当即把镯子戴在腕间,淮玉满意的点点头。
“真好啊,还记得当年你母亲也是……”
还未说完,就被青崖长老打断。
“行了,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正好缺一味吊命的药材,我记得你那里还剩几株。”青崖长老说,“微吟,你随淮玉去取。”
应该是用给苏晗的。
微吟随淮玉离开净心居。
快走出竹林,微吟没忍住问他:“长老,你认识我母亲吗?”
在前方带路的淮玉闻言,止住脚步,转身看她。
斑驳的光影洒在她脸上,有一个缝隙投进一屡光,正好照亮到她一只眼。
淮玉转过身,踏入烈阳,道:“认识啊,而且不止认识,十几年前,我曾是你父母的证婚人。”
“祁留清与我一同到嵘烬山拜师学艺,可惜啊,从小就是个古板。他那时候敢离经叛道与你母亲成婚,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她猜测过她父母过去的种种,这段故事在她曾经无数次的猜想中并不算什么。
“那既然这样,他们是如何分开,再不相见的?”
是背叛?还是世俗的眼光让他们不堪其扰?
“这个嘛……”淮玉放慢了脚步,似乎是在想如何形容这对曾经的爱侣,“其实没有那么复杂,这段感情的结束并没有世人想的那么轰轰烈烈,只不过是两个人同行了一段路,发现并不合适,所以就此别过,各自安好罢了。”
“人间的话本戏剧爱写情人负心,爱侣背叛,你父母并非如此,他们只是……没有理由再在一起了。”
“是你母亲说的,与其互相消磨剩下的感情,不如分离。”
“你母亲是个潇洒的女人,祁留清这人啊,无趣至极,偏偏倔得跟头驴似的,连一句挽留的好话都不肯说。”
“真是遗憾喽。”他这样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