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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蚁国篇(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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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远远的在这边瞧见山下的一角,这俩小孩就一齐仰着脑袋向那城池的方向跑过去了。
刚到那一站住脚,麻花辫就又激动又好奇的往下探着脑袋瞅,交掩层出的楼群令她眼花缭乱了,不过尽管这般,她也还是想要把它们全都装在自己的眼睛里……
树叶被风撞的发出熙熙沙沙的响动,层层阵阵的拂过身隙间,微冷。
由此而然,嗣子控制不住的吸了吸鼻子,紧接着就随着打了个喷嚏。
从山底下卷起来的风猛烈地炸开了麻花辫的棕发,然而红扑扑的脸蛋早已忘却了刺痛,亮闪的琥珀眼映着底下最高最大的一座塔楼。
六角形的塔身,为十一层出檐,塔刹像一座微缩版的塔楼,顶上被琉璃瓦层层覆盖住,塔楼自下往上逐级递减,造型轻巧,形如锥体,宛如一颗浑然天成的松柏。
这楼也是她从未见过的建筑。
不!不仅是这座塔楼,还有它周围的、四面八方的、满满的这底下的一大片……
甚至可以毫不含糊的说——这底下的一切麻花辫都未曾见过。
好奇、震撼和小小的害怕顿时就围满了琥珀眼,暮色打在她红彤彤的脸上。
被风吹乱的发丝不小心糊住了眼睛,麻花辫刚想撸上去就有一只小手帮她划上去了。
琥珀眼中猝然间变亮了些许,观察着塔楼的目光动摇了,瞳孔微微打着颤。
“啊——啾————”
麻花辫也莫名的打了个喷嚏。
橙黄的黄昏蒙蒙的裹满了楼,楼下的外围湖被风卷的现起了涟漪,湖面上因而显出一片波光粼粼,被折射的光路投印在楼墙上。
姜黄的斑驳与光影交映辉明,随水流的动态而渐进循环变换,重影交掩,煞是好看。
麻花辫看的入了神,侧过脸来向着那嗣子,手一抬便充满新奇的朝那座塔楼指着:
“那是什么?”
小孩循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了,任那山底下的风呼呼的扑着。
直到看清了那塔楼之后,嗣子的眼睛突然猛的一亮,搭着笑腔就道:
“那是福安塔,镇煞驱邪,是护佑弥国子民的佛塔。”
“弥国?”
“对啊——你不知道?难道说你们是从外国来的人吗?”
没想到这看似软弱的嗣子心思竟这般敏锐,立刻就觉察到了盲点,仅一句话,那犀利的眼神就直直的对着她了。
麻花辫抬眼正要向他解释,忽又然想到了什么就马上闭上了嘴巴——
大祭司曾告诫过她们,不能向外面的人透露自己的国家和身份。
可奈何这嗣子的眼神太有压迫了,麻花辫又不会说慌,只能皱着眉毛,一时急得眼泪打着转,脑子里仿佛被麻痹了,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处理此事。
好在丁叔及时赶过来了,一只大手温和的搭在她的肩上来回安抚着。
“嗐呀——嗣子莫要误会了,我们都是山野中人,因为要给家中病重的老人寻药才到城里来的,小女因为还从未见过这等景象,所以就心直口快了些啊。”
听了这番说辞后,嗣子才半信半疑的收回了目光。
麻花辫见危机解除了,终于呼出了口气,但还是心有余悸的躲在随护背后。
这一时半会儿的,想必是她是再不敢与那嗣子搭话了。
歇息了半会儿后,她们就又开始下山了。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越沿着路越往下走,风也变得越来越小了。
这一路上麻花辫都紧跟在随护的后边,生怕被落后了一步。
看起来应是被那嗣子吓得不轻。
……
下山的速度比上山快了近一倍多。
黄昏的霞光才刚刚退完,天还没有完全变成窃蓝色的时候,她们就到达了山底下。
不过,这该有的疲惫感却是一点不比上山少。
看这天色也没法继续再赶路了,而且体力不济也支撑不了多久,所以现在去对面的旅舍休息一晚就是最好的缓存充能方式。
于是随护便自作主张的带着他们一路向着那旅舍的方向走过去了。
“易——通舍——”
麻花辫仰着脑袋,用着还不太熟练的认字方式,琥珀色的眼底倒映着横梁,黑底金字的牌匾格外引人注目。
“走了一天了,我们先去这里边吃点东西吧。”
随护指着对面的客栈,黄边黑面的大旗旁还氤氲着烧菜的热气。
这饭菜的香气对于饿了一天的人们来说是极为诱惑的,就算是搁了一条街也能闻的出来,更何况嗣子的肚子在这时候就刚好应景的响了几声。
于是,一大俩小都不假思索的进了那家客栈。
“掌柜的——给我上桌管饱的好菜来——”
“好嘞——这位客官。小二、快上酒去……”
不等店家说完,随护就兀自找了个桌位坐下先歇着了,麻花辫也紧跟着坐在了他的旁边。
但一旁的嗣子还滞留在原地,怔怔的就那样站着,一动也不动,像猝然间变成了木偶人似的。
这反常的一幕倒是迅速就得到了来自麻花辫的关注。
不过,因为白天的那件事之后所以她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就悄悄的拉了拉随护的衣服。
“咋滴了?”
随护一脸茫然的转过头,微微皱着点眉头,表情甚是不解。
麻花辫看他转过了头后,先是直直的盯了他一眼,然后立刻把头扬向嗣子站的方向,以此来向他示意那孩子的异常。
“这位客官——您的酒——来了——”
店小二端着酒踱着小跑的步子走来了,见客官没反应就顺手把酒壶直接摆在了随护的手边,然后就赶着回去端菜去了。
但面前的随护定眼看了嗣子片刻后,就收回了目光。
此后,就像是从没发现他的反常那样,继续面不改色的倒着面前的酒喝。
麻花辫对此有些疑惑,但无奈困意这时间突然就袭来了,便双手扶着桌子朝下顺着伸了个懒腰,也顺便直接趴下来佯作了一个要睡觉的姿势。
琥珀色的眼睛这才刚刚被沉重的眼皮子包裹住,眼里的酸涩还来不及被缓解就被一声巨响吓得崩开了眼。
“咚——!!!”
这声音大的简直是有要震穿在场的所有人的耳膜的气势,并且来势汹汹。
头顶上的横梁被抖落了些许尘埃之后,这声儿似乎还在周围震荡。
而在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中,麻花辫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了身旁的随护被吓掉的一只酒杯。
再然后,眼尖的女孩又看到了柜台底下嗖过了一坨黑影。
一看到那黑影,麻花辫便立马激动的坐直了,想要以此再继续细察那坨黑影的样子。
可惜的是,黑影还没看清,目光就给门口出现的黑压压的一群人吸引过去了。
门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忽然出现了这么多人,不过,现在的麻花辫可来不及钻研这些。
因为——
那厮嗣子不知道啥时候被那里边的、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正扯着后背!
?!!!
“快放开我!放开——”
小孩看起来还在挣扎,努力的向人外挣着脚和手,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硬是被急的红成了樱桃。
但这样之后——
好像并没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麻花辫瞪大了眼睛,淡淡的眉头皱成了一坨,但无奈自己的弱小,便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摇着随护的胳膊。
“丁叔、丁叔——现在怎么办呐——要救他吗?”
随护厚重的络腮胡被她摇的飘起来的幅度渐渐增大了,仿佛下一秒就会在空中扬起来了。
一只大手及使止住了摇晃。
“好了好了——我们先再看看后才决定吧。小心为上。”
最后的四个字被刻意降低了分贝,麻花辫往上垫了垫脚凑近了耳朵才听到。
柜台边的那群人逐渐向店家内部分散开来了,貌似在寻找什么。
他们绕过了随护和麻花辫,星星点点般的向着窗口、里屋、侧门……等等,搜查着所有可能藏人或者能逃跑的口子。
麻花辫还在懵,直到她身旁经过了三五个人之后,脑子才反应过来。
他们现在正在找之前的那个黑影,不,照现在这情况来看,应该是个人影。
“放开我!!!”
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叫吓得麻花辫肩膀一抖。
这声音比先前大了几个度,因而硬控了所有人了两秒。
嗣子挣着挣着就慢慢发觉了这样做没什么意义,就马上机灵的转过身,毫不犹豫的对着扯着自己衣服的手就是一口。
“啊哟———你这小子!敢咬我、没看清楚我是谁吧!!!”
听起来这接连着的惨叫,那嗣子应该是下死口了,疼的那人都拉不住他的衣服。
嗣子本想趁机就跑掉的,可奈何那方的人实在太多,刚跑两步就又被一个伙计逮住了。
关键是那伙计都没追,全程都站在原地,手一伸就莫名的立了个功。
麻花辫滋着牙倒吸了口凉气,琥珀色的大眼睛骨碌碌的朝着随护盯了一眼——
他漏出了一排牙齿正乐呵呵的笑着,厚厚的胡子都挡不住随护的那两颗极其引人注目的大白门牙。
麻花辫没忍住,嘴角向上扬了几度,也笑了。
再次被抓的嗣子总算是不挣扎了,耷拉个脑袋和上半身,眼神幽怨的晃着远处正笑的起劲的那俩人。
我都这样了——
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啊喂!
没一会儿,搜寻的人群又收缩在一起了,纷纷都向着那个首领呈报着搜查结果。
不过,看到首领那频频失望的神情,似乎他们都没有找到那个人。
首领鼻子里喷了道气,手向着半空里一挥。
“都回去吧——福顺和东子,你们在街上再找找,别让他给跑路了——”
“是——将军。”
首领身旁的俩个人在得到命令后,马上就开始执行了。
“……将军?你是行涟行将军?”
嗣子惊的瞪大了眼睛,现在他才认出来眼前的“坏人”的真面目。
“是啊——小嗣子,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小孩见状,马上向他解释道:
“小弟在家时,多次听到家父赞赏将军,但天不遂意,未曾有机会见过将军,今日还请将军莫要怪罪小弟的不识之举啊——”
嗣子的手谦卑的举着,弯着近直角的腰,看样子他的解释是真的了。
行将军见此,立刻眉开眼笑了,摆着手拉起了弯腰的嗣子,顺便还拍了拍他身上的灰。
“小嗣子倒不用这么客气,我与令尊乃是旧相识了,今日进城意外寻到你了,正好不愁给他的见面礼呢。”
小孩直至听完后,才安然的吐了口浊气。
只身在外,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小心行事也是父亲让自己出府亲民的本意。
人群渐渐撤退了,将军也再次携着嗣子回去了。
嗣子在门口临走之际,还不忘朝麻花辫她们挥了挥手。
小孩儿挥手的幅度很慢,炯炯的盯着,白里透红的脸颊被外边的黑夜映的仿若更红了,目光如炬。
似乎想要借此让时间过得再慢一点儿。
琥珀色的眼底倒映着那小孩儿挥手的剪影,忽而又缓缓渐变模糊了,麻花辫忽然抬起头望着随护。
“……丁叔——那个人好像是好人……”
泪花都涌在了眼眶里,没有一滴落下来。
随护的大手轻轻的抚在了麻花辫的头顶上,厚厚的络腮胡遮住了他的嘴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一双闪着光的眼。
“这次行动真没想到,还有你这意外之喜。”
行将军拍了拍嗣子的肩,眼里含着笑。
嗣子这才停下了告别,转过头跟着他继续向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