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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隔夜馒头 ...

  •   璟殷十三年,暮春气温开始上升,鸪猡镇下辖十几处村庄皆旱,不见雨水,村民们纷纷忧心今年降水会稀少,甚至大旱,于是挂帘置杯,里长也匆忙寻来道士作法祈雨,以求预兆之丰雨。

      与村镇的大晴天不同,山间气候总是变化莫测,前一夜,才刚好落过一场大雨,狂风将树叶枝条簌簌抖落了一地,暴雨将溪流冲涨成湍急猛兽,山间寒凉得如置冰窖。

      一般而言,上山之人若要过夜,不说定好万全之策,起码也须备有御寒之物。犽猡山上一间半废弃的猎户小屋里,一个年轻男人便正盖着发潮后硬得像石板的冬被子,旧麻布里头缝着穷人家能搞到的柳絮和干草,保暖效果很是有限。

      贫苦人家的御寒之物,备是备了,然而并不足以御此山间寒冻。

      年轻男人逐渐出气多进气少,身上红疹不减反增,鸡初啼时,脖子一歪,便去了。

      日轮挂天,山雾蒸腾,屋里这本该变得僵直的男人,却缓缓撩开了眼皮,手指节屈了又直,一刻钟后,竟扶着墙坐起了身子!

      此番诡异景象要是被人见着了,定会速速请道士来将此人收了。

      刚醒过来的贺乙也很懵,照理说,他上一刻还在小轿车里被离心力甩得七荤八素、胃液翻涌,随着窗玻璃的迸裂,左侧太阳穴狠狠地挨上了高速公路旁侧的隔音屏障,然后眼前一黑,再睁眼醒来,便是眼前这茅草扎成的房顶。

      这到底怎么回事……

      没等他梳理一下情况,猛然间,一幕幕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画面强插进了他的脑海中,本身就晕晕乎乎的脑子这下更是快要炸裂。甫一回神,却发现画面已然播完,宛如高中上物理课时,他低头捡个笔,再抬头看回黑板,就发现上面写的东西已完全搞不懂了。

      那一连串的记忆画面,明明是第一次看,还是囫囵着略过,却带着强烈的既视感,因此一时之间,他竟是不能确认这些记忆是否不属于自己。

      经过大半日的梳理,贺乙才从自己到底是那个21世纪年近三十的建筑师,还是古代舂子村那个刚年满十八的老实农户的混乱认知中,找回自我,接受了自己穿越到了这个世界的事实。

      这个朝代叫骞朝,年号璟殷,借着他基本已经忘光的高中历史知识,这大概并非五代十国或者某些知名度不高的朝代。

      他身处的这间猎户小屋原是舂子村一个老猎户造的,老猎户去世之后,没有后代继承他的衣钵,于是这茅草土房就这么荒废了。

      犽猡山并不是单独山体,而是一片连绵的山脉,更深的地方据说有大虫熊瞎子出没,舂子村的村民一般不会涉足太深,只在外围地方采集下野果野菜,猎户大多也仅在这猎户小屋方圆十里内布陷阱打野味,不会再进。

      之所以这副身体会孤零零躺在这个小屋里,还得从几日前说起。

      原身与他同名,乃舂子村一名农户,跟阿嬷相依为命,虽然还同大伯一家住在一起,但是却活得像大伯家的便宜长工。

      近日镇上总是传出有不少人发热出疹的消息,有说是吃了脏东西,更有甚者猜疑会不会是疫病。乡里人便不敢随便往那边跑了,偏偏大伯二儿子贺杰馋烧酒了,便遣着原身替他跑一趟,去镇上打两壶陈记的烧酒。

      赶巧就是这日,镇上死了几个人,街上都是撒纸钱的,死者皆是浑身红疹,舌苔发黑,由此,疫病的说法也彻底压不住,传了开去。

      原身一时没了主意,慌忙中踩进了一条灌满了下水的巷子,还摔了一跤,那下水的恶臭冲进鼻子,差点没把他熏晕过去。然后酒也不打了,转身赶回舂子村。

      酒没打到,还弄得一身臭味,露出的臂膀小腿都冒了红点点,贺杰想揍他,又嫌弃会脏了自己手,只好去找自己娘告状,罚原身晚上没饭吃。

      当天晚上,几个汉子回村里说镇上已经封了起来,还把那边发了疫病的事说了,让最近去过镇上的人留意下有没有发热出红疹的,他们会找里长出个章程,看看怎么处理这些人。

      贺杰吃饱饭就喜欢到处闲逛,听到消息后,便马上记起贺乙那手脚上显眼的发红小疙瘩,而贺乙早上出门前应是没有的。

      他怒气冲冲跑回家里,大喊:“贺乙你个腌臢的,立马给我滚上山去,滚得远远的!要死你一个死就好了,别害我们!”

      坐在中堂的大伯大伯娘还有串门的小姑子都被贺杰这一通闹吓到了,急匆匆上前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贺杰便将他在村头打听到的事说了,大伯大伯娘也怕被传染到,不好去喊贺乙出来,只催着在里屋休息的阿嬷出来一趟。

      年过花甲的阿嬷哪可能让自己小孙子被扔去山上自生自灭,当下便怒了,捶胸顿足道:“你们这是想要乙儿死呐,这是想要咱祖孙俩死呐!”

      大伯娘从来不怵自己婆婆,平日没事不刻薄一下都不舒服。只见她一掌拍在桌面,开始咄咄逼人:“咱杰儿就不是您的孙子了吗?杰儿可是要去镇上当衙役的,顶有出息的,要是被这个丧门星害得感染了病,怎么去镇上报到啊?那就都完了!更别说这病会死人,他的命是命,咱一家子便都要给他害得陪葬吗?!造孽啊!”

      阿嬷看着儿媳妇这撒泼劲儿,就差没指着她说她偏心小孙子了,若不是他们向来不当人,她还未必会如此心疼贺乙。贺乙是个蠢钝的,但却是个孝顺的,有什么东西都先紧着她,想到这,阿嬷心底便泛起了酸软。

      两人吵了一阵,谁也说服不了谁。大伯娘觉得婆婆在偏袒贺乙,那就是想他们死,阿嬷觉得大儿子儿媳这样不近人情,是想要逼死他们俩。

      后面越吵越难听的话都蹦出来了,幸在把门关了,不然定会让路人咂舌。

      大伯娘见婆婆是个拎不清的,便使出了杀手锏冷笑道:“您就不怕我们把您当年的风流韵事都往外说,看到时候谁会在村里呆不下去。”反正遭殃的定不会是他们,等他们儿子在镇上当了衙役,便会举家迁去镇上,不用再待在这个穷村落里,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她不在乎。村里这些没见识的,巴结自己都来不及,她就不信他们敢嚼什么舌根。

      她这番话让阿嬷霎时脑子一空,不敢置信地望向儿媳妇,没想到对方好好一张小嘴竟能吐出如此恶毒之言。而被众人遗忘的角落里的小姑子也被语出惊人的嫂子吓到了,眸子瞪得铜铃般大。

      站在大伯娘旁边的大伯一直没发话,但态度也很明显了,瞥着地面的眼里尽是厌恶和不耐。

      “好……好,我带乙儿上山。”阿嬷终是妥协了,眼底的光都消散了。

      小姑子不忍心,问为何不让贺乙待在柴房,还方便照顾……只是话未尽,便被吵上了头的大伯娘怼了个没脸,情面都不讲了。小姑子伤心了,绞着帕子抹着眼泪便跑回了家。

      原身全程都在西房偷看着,他之所以没出现是因为他怕真把病传染了给他们,可怜他都烧得不甚清醒了,还在为家里人考虑。

      后面便是阿嬷收拾了些物什,拉着一板车一背篓跟原身一起上山去了。原身本还刻意跟阿嬷保持距离,可惜后头实在坚持不住,不省人事跌倒在地。阿嬷吓了一跳,吃力地将孙子拖到板车上,一脚深一脚浅地拉着板车将他运到了山上小屋。

      再醒来,这具身体的芯子便已换了人。

      饶是贺乙这种心肠冷硬的,也不免为原身和他阿嬷的遭遇长叹一声。

      不一时,他逐渐适应了这副身体,身上的不适感也尽数回笼,除了手脚,背上也长着密密麻麻的红疹。这些红疹不仅痒,大一些的碰到还会发疼。太阳穴也隐隐刺痛,贺乙摸了摸额头,发现相当烫手,就是不清楚是他手太冰还是……

      接着他环视了一下这间猎户小屋,就一张铺着干草的土床,旁边横着张小板凳,板凳上头放着两个竹筒。他努力挪了挪身体,凑过身去将竹筒拿到手上打量,才发现原来里头一个放的杂粮馒头,一个盛着清水。

      也不知这身体昏迷了多久,只觉胃在剧烈抽痛,贺乙也没条件挑三拣四了,拎起馒头便张口咬下。这一口下去,却险些没把他那口牙给崩了,馒头干硬得犹如石子,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天。贺乙无法,只能将馒头浸水里泡软些,将就着咽下,不一会后,肚子终于有了进账,胃里的痉挛总算是缓了些。

      来到这么一个落后地方,身上还带着不知是不是瘟疫的病。他活了,但似乎又没有完全活。贺乙苦笑着想。

      随后他下床扶着墙缓慢绕着走了一圈,发现门边上竟放着只一动不动的灰兔,脖子后面的毛粘结成块,还有点锈色,不知道是伤口还是沾了什么东西。

      贺乙凝眉思索会是谁在这扔了只兔子。

      野兔并不好抓,兔子洞也相当难找。不像是原身阿嬷给的,那位老人家因早年操劳过头,身体落下不少毛病,按理说她身子不可能这么利索能逮到兔子,更别提使弓箭之类的了。

      贺乙蹲下身去摸了摸兔子,发现它已断了气。屋子里贸然被扔了只死兔子,怎么想怎么透着诡异,贺乙断然往后撤,想离兔子尸体远些。但他一时忘了自己当前的身体有多羸弱,这猛地一起身,眼前便一抹黑,栽到了床上不省人事。

      便恰好没有看见窗外一晃而过、弯成问号状的毛茸茸斑纹大尾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隔夜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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