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海》阿禹有风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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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总是还暗藏着深夜人疲惫工作的影子。

　　“双倍浓缩，美式，谢谢。”沈迟绪插着手就站在这咖啡台前，提起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的疲惫。她没怎么去看那价目单上其余的咖啡种类，有些搭配也很令人眼花缭乱，自己也不太懂。
　　只有这句话是说习惯了的。

　　店员按着程序点了点，已经下了单，后台的机器还在运作。

　　“好的。”
　　“十八元，扫码还是现金？”

　　“现金。”沈迟绪说完便将准备好的零钱直接递给了她，这点餐的美女再稍一抬眼来看，看清了是谁后也微微一笑，笑的很甜，脸上有酒窝。

　　“沈医生？是又加班吗？”她不脸盲，也早已认识了这个习惯半夜来买咖啡的女医生，就是附近医院的。

　　“嗯。”沈迟绪听后也还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还秉持着待人礼貌的客气。

　　今天她值夜班，刚才看完了几个病历，这会儿出来歇口气就是想买杯咖啡提提神。
　　后半夜也还有的熬。

　　看得出她很疲惫，这个店员也没再多问，还有别的客人来，她还继续点着单。

　　沈迟绪只是站在这里出神，思绪都放空了些，也没再去想刚刚看过的那些病历，脑子里有些糊涂。

　　这咖啡馆内的布景装修还算偏小资情调，要是拍照的话也是氛围感十足，连带着摆放着的各种花色盆栽都很有故事感。明明一切都很吸引眼球，但现在她也都没在意，只是还在出神。

　　等了大概十分钟，已经又换了一首音乐。

　　“沈医生，需要打包吗？”美女店员一边在看杯签一边又多问了一句，见她似在出神，又提声喊了句沈医生。

　　“啊？”
　　“呃，不用打包。”

　　她看着再咽了咽喉咙，其实已经渴了，想立刻便喝。刚刚出来之前虽然喝了两杯水，但现在这嘴里却是更贪这咖啡的味道。

　　“谢谢。”声音还是略略带着些疲倦，但依旧要强撑着精神。

　　这夜班也真不是正常人都能扛住的。

　　沈迟绪低声道了谢，接过了这咖啡杯，连着手里也有了些温度。不过没加冰，晚上她很少喝冰的东西。

　　一出了这咖啡馆，耳边的声音便从轻松慵懒的爵士乐换成了车鸣的喧嚣声。已是逐渐临近深秋，风都变得更冷了些。

　　沈迟绪收紧了些衣服，走的也有些慢。都是同样的路程，也是同样的风景，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

　　从海洲市人民医院到这咖啡店不过也就两条街的距离，她也只是想醒醒神。转眼看去，这来来往往的各式车辆都如流星一般在眼前一晃而过，瞬间便没了痕迹。

　　—
　　傅连生的车就停在人民医院斜对面的空地上。
　　他还坐在车里，隔着车窗往外瞧，但看见的也只是不同颜色的霓虹街灯而已。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二十分钟了。

　　林特助说要去买咖啡，都快十二点了，这家伙却还没回来。他低头再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想着没趣，忽而又转眼再瞧了瞧对面医院的模样。

　　那里的灯还一直亮着，还有电子屏幕上闪过的几排红字，它也反着光，也黑幕中也显出了一道红晕，更为招眼。

　　医院门口的人来来往往，他一直盯着看，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沉思。看见救护车停在医院门口，那些医生护士推床进去的场景还浮在他的眼前，救护车顶上那闪烁着的红□□光也还很扎眼。

　　这地方到了夜里是安静，但与别处不同，这氛围里更添了些令人慌张和不安的诡异。

　　傅连生本想出去透口气，但听着了车门被打开的声音也收回了手。

　　“傅总，咖啡买来了。”林特助提着两个咖啡袋子小喘着气才又坐进了这车内，这才是赶回来了，就是怕老板会生气了。

　　作为工作助理和私人助理，这点活计当然也不能耽误了。

　　“按您的要求，深烘焙，中苦，拿铁，半糖。”他脸上还带着微笑，说完又将左手上的咖啡袋子先放去了一侧，拿出了另一杯咖啡递给了他。

　　知道自家老板喝东西是有些挑剔，林特助刚还担心这医院附近的咖啡店做的咖啡怕是不大合他的口味，但现在为了提精神也只能先将就一二了。

　　“嗯。”傅连生的心思这会儿其实也都没怎么放在这杯咖啡上，却还在惦记着医院里的人。

　　“你之前查的就是这里吗？”
　　“他还躺着的？走不得？”他只随口又问了一句，抬头来看了一眼，林特助正大口喝着，听见了声擦了擦嘴又赶紧回复道，“查过了，就是这家医院，这是海洲市最好的医院，傅明铮花了大价钱将人安排在了这里最好的病房。”

　　“人还没出院，是前天才醒的。”当然也是走不得的了，听说这病还挺重的。

　　林特助将自己查到的信息又给他重复了一遍，反正都是跟傅明铮有关的，当然查的也是仔细。
　　“不过给这笔医疗费的人却不是傅明铮，是云氏的胡总。”这钱还转了个道，不过人情还是他的。

　　“他？”傅连生听着了这个名字心里也稍稍有些惊愕，但想着左右都是自家大哥的狐朋狗友，就是垫付一下也是体现兄弟情谊嘛，也没什么的。

　　“都是他的喽啰，狗腿子罢了。”他根本就没多在意，手里还端着这杯咖啡，手心里的温度正逐渐上升。

　　十二点，为了讨一笔债，今夜也注定不能安眠。那束红光还恍在眼前，连带着夜风也很扎眼。这咖啡他没喝一口，只是随手放去了一边，还是先下了车走去了医院门口的方向。

　　—
　　沈迟绪才返回医院没多久，护士站的佳姐看见了便直接喊住了她。

　　“王佳棋，七床的病人。”
　　“刚刚他的家属来过一趟，说瞧着好似是孩子的情况不大好，想找医生看看，想问问情况。”她还记得这床病人负责的医生中就有沈迟绪，另外几个都还在忙，一时也抽不开身。

　　佳姐三言两句的就说完了情况，也够简洁，沈迟绪听懂后也点了点头，拿着病历单子便先回了办公室。
　　这个病人是自己在负责的。

　　医院的人还多，高处挂着的时钟已经指到了十二点的位置，但这脚下却依旧匆忙，只能抽空喘个气。

　　这是个三人间的病房。

　　“医生？”这孩子的妈妈看着一身白衣带着蓝色口罩的医生走了来便立时站起了身，心里这情绪却还没立即平复下来。

　　“沈医生，刚刚他这表情有些不对，还喊了一声疼，我这有些着急，是麻烦沈医生了。”她还算理智，还在尽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但疼的是自己的孩子，这当妈也是心急，还一直皱着眉，眼神只是在孩子和医生身上打转。

　　沈迟绪听了这话也还很冷静，走近来先瞧了瞧这躺着的小病人。王佳棋，七岁，男孩，心脏病移植手术，现在还处于观察期。

　　病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器还在运作，上面的数值也一直在变动跳跃，脉搏，血氧饱和度，血压，不过都还在正常值内。

　　她没先说话，只是挨近了他的跟前，稍稍弯了腰去看了看孩子的神色，还有瞳孔和嘴唇的情况，还是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

　　“手术完成后都需要一个恢复期。”
　　“小朋友的面色反应不是很严重，这是正常的。”小朋友的手术是五天前做完的，到了今天这情况恢复的也还好。之前主任也已经来看过了，也说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生命体征是一直平稳的。

　　“哦。”
　　“那就好。”听着医生说着正常，这妈妈的心也放了一半。

　　“明天还会有一个心内检查，等着报告出来了，我们还会做进一步跟进的。现在他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最好放松，不要多想。”或许是像这样的病例看的有些多了，刚刚说的话术好似也有些笼统，话音起伏也很平。

　　沈迟绪说完再转眼来看了看这位妈妈，她的脸色也不算好，是还很担忧。察觉着怕是自己的话语不够温柔，缺少人文关怀，她忽而又转了头去，看向了小朋友，“小孩今天晚上先好好休息，等着明天姐姐送你个礼物好不好？”“遵医嘱好好恢复，给你个惊喜？”话里像是含着一块甜糖一般，她已经尽力的在表达温柔了。

　　“好。”
　　“谢谢姐姐。”

　　小朋友乖巧的再点了点头，还对着姐姐眨了眨眼睛。

　　“好好休息。”
　　沈迟绪抬头向妈妈示意，她要走了，最后跟小朋友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这间病房。但出门的时候有刻晃神，差点撞着了一个搬运东西的护工，连忙说了声对不起，这下才醒了神。

　　手里拿着的病历单，还是冷的。

　　—
　　傅连生和林特助直接上了楼，要找的这个人就在医院外科大楼八楼的病房。之前林特助已经查到了这人的病房号，所以他们俩便也没去护士站多问，直接就走去了那间病房。

　　停在门口，傅连生的眼神往里瞧，护士还在给他输液。病房里就两个病人，人不算多，还很安静，电视没开，灯也昏暗。

　　他们俩就等在门口，等着里面的护士走了出来才又想提脚，但这么两个明显的人影也容易引起注意。

　　“呃，你们是？”护士睁眼瞧着也再多问了一句，只是傅连生还没开口林特助便也直接解释了，“呃，那位病人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他说的时候还伸了手去指了指里面五床上躺着的那个病人。

　　林特助就站在他身边，又继续说着，“这是我们的老板，今天是特意抽空来慰问慰问员工的，顺便给他报销医药费。”说着这医药费的时候连着这语气都加重了些，倒也是说的诚心，不像撒谎。

　　护士听后抬眼来再瞧了这两人一眼，衣着气质都不一般，看上去是挺斯文的，想来也不是坏人，只是这床病人也没欠费啊。

　　“病人现在需要休息，别待太久了，保持安静。”

　　“好的，好的。”
　　“谢谢。”

　　林特助的反应也很快，解释清楚了就迎着傅连生走了进去。

　　病房里的灯光不算太亮。

　　林特助先去拉过了这床的半边帘子，傅连生抽了张椅子就在他的床边坐下了，眼神偏向冷漠，脸色也有些严肃。病床上的人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半眯着眼，眼缝里塞的也不是人脸，还是这昏暗的光。
　　但刚刚护士来输液的时候他人还是醒着的。

　　在来之前傅连生本还担心他是不能开口说话了呢，抛掉这些杂念后又转头一瞧，这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绿色的热水瓶，还有半杯温开水。谁都没先主动，他也没先开口来打破这阵尴尬的沉默。

　　这里的环境还不错，也还是值得看看的。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最后也还是这位病人更没有耐心，想定后稍稍的转过了头来，睁大了眼睛一瞅，提着沙哑的嗓音喊了一句，“傅总？”他认识自己上级的上级老板，就是傅明铮，也就是眼前这位傅总的哥哥，不过也认识他。

　　傅连生淡定的翘着腿往椅背上再一靠，听着了这称呼心里也放了块石头。

　　“还认识我？记忆还不错嘛。”

　　“我还以为你早就逃出去了呢，怎么也没想到你就留在了这里继续看病呢，更令我惊讶的是他们还肯帮你垫付这医药费？”“这心上动了手术怕是这费用也不便宜吧？”至少也需要六位数的人民币。

　　话毕，他再垂下了眼眸，还看见了他的手腕带，周前程，男，三十八岁。

　　“我想着这也不应该啊，你手里有他害怕的东西，怎么还不想着去逃命呢？还敢留在这里？”按照时间算本来应该已经到了东南亚了。

　　“周前程，你现在见到我了那应该也能猜到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是什么。”傅连生问话也很直接，丝毫不绕弯子，“告诉我，那天晚上那个沾血的酒瓶到底是不是傅明铮动手砸的？”

　　“还有那段视频，到底藏在了哪里？”是已经销毁了还是暗藏在某个角落？他还需要个明确的答案。

　　傅明铮有涉嫌犯罪的嫌疑，这一点他怎么会轻易的让他逃过呢。

　　傅连生如今与自己大哥在集团中明争暗抢，这是事实，身边亲近些的人也都能明白，也不排除一些手下做事的人。

　　说了半天了，周前程的脸色还很难看，微微张了唇，却也没吐出一句有用的话来，眼神四处飘转，是有些心慌。

　　一旁的林特助见状也还觉得他是油盐不进，好赖话都分不明白，但还是压住了情绪，叹了口气，拖长了语调，用一种很可惜的口吻又劝道，“你说说，你如今都成这样了，难道他们还会一直保着你？”

　　“或许今天晚上你还待在这医院里，但等着明天一醒来可能就是在公安局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这个道理都不懂，难怪如今在这医院里活活受罪呢。

　　傅连生已经没了耐心，已经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这到底说不说那还是直接交给警察来处理的好，省得麻烦。

　　“行了，你现在这么难受，我也不想太为难你。”

　　“好好休息，希望你还有命活着。”说完他重新站起了身来，撇眼来看了看输液瓶上挂着的药瓶，没再多说什么，招呼了人便真的直接走出了病房。
　　一步都没回头。

　　两个人的脚步都快，没一会儿便到了电梯前。

　　“傅总，他现在不说的话那岂不是白费功夫了？”林特助之前便在猜测周前程可能不会如实告诉给他们关于那天晚上在瑞金包间里发生的事，想着傅连生还亲自来找他其实真的是无用的，这嘴难撬。

　　一般做事的人可能见钱眼开守不住话便也直接给了，但这人已经经历了生死，或许也是看开了，没什么好把柄可抓了。

　　他是好意提醒，也想着还是换个方向的好，这条路可能行不通了。

　　傅连生背着手只一直默声站立，眼睛只还盯着那小块屏幕上显示的数字，从四到五，快到六了。

　　“我知道。”
　　“这点事情我难道还没想到嘛？”今夜来本就是碰碰运气的，他做事也不会不想着留后招的。

　　“傅明铮，如今这本事倒是越来越大了。”跟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还要闹着争家产，这样的剧情虽是俗套狗血但也是真实发生的。

　　老板的情绪不高，林特助也还是及时的收住了口，也同样保持了沉默。

　　越瞧着也越是入神了些，傅连生还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好似失去了感官，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没听见。

　　沈迟绪手里拿着病例单，还紧紧的跟在一床转运的病车旁，怕有人挡着了路，她也招呼了两声。

　　“来，来，让一下。”

　　“沈医生，刚刚那七床的病人的药已经换过了。”护士记着提醒了一句，说完便拿着笔勾画了一下。
　　“好的。”

　　没人挡着路，包括傅连生。

　　病车转角而过的那一瞬，屏幕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八，电梯门正好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