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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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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桑春雨以为郁昶已经办完了自己的事情,可当他查看天道给他的任务时,却发现任务后面并没有显示完成。
一共两个任务,一个是让郁昶走人,一个是羞辱他,现下没一个动的。
这令他多多少少有些凌乱。
难道说,郁昶路上遇见了什么事情?
不应该啊。
不过天道曾经告诉过他,只要是没偏离大致的轨道,或者是郁昶自己的选择,就没什么大碍。
桑春雨老觉得,似乎他才穿过来时,天道不是这么说的。
但究竟是怎么说的,他其实也记不太清了,他自认为是个小人物,还是个肯定要死的小人物,既然天道说没问题,他也就不再多想。
进了客栈后,桓恩可便对着郁昶虎视眈眈。
桑春雨还没说什么,桓恩可先道:“三师兄,你去哪了?怎么又回来了?”
后半句才是他的真心话。
哪怕是宗门中性子较为友善的桓恩可,在面对郁昶时,也不自觉带上了一些轻视。
这些东西都是潜移默化、下意识的。
可见郁昶表演出来的那种温和无害的性格,多么的深入人心。
郁昶看了一眼桓恩可。
说不清他的眼神中包含着什么,然而那一眼令桑春雨汗毛直竖,很想提醒一下桓恩可:不要作死啊!
他作死是不得已而为之,桓恩可完全没必要得罪郁昶。
沉默间,桑春雨觉得或许此时郁昶心中已经要将桓恩可大卸八块,顾念着桓恩可对他的照顾,他含泪舍身取义:“问你话呢!你装什么哑巴?”
出乎意料的是,这话从他嘴里问出来,郁昶不仅没再沉默,甚至问他:“你关心我去哪里?”
桑春雨瞪圆猫眼,“谁关心你了?”
郁昶表情没什么变化,然而语气柔和了些,与平日他装出来的温和有些微妙的不同,“出去有事,事情办完便回来了。”
骗人吧?哪里办完了?任务根本没动。
桑春雨“哦”了一声。
他没法直接问郁昶,只能自己去留意,想着还有宗门中的委托,他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郁昶似乎是觉得他有些闷闷不乐,欲言又止了片刻。
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郁昶道:“……是为了我母亲的事情。”
……嗯?
桑春雨猛地看向他。
郁昶瞥了眼旁边的桓恩可,好像不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在对上桑春雨的眼睛时,嘴巴不受控道:“上次被你弄进那朵白花里的魂魄,是我母亲的。”
啊???
桑春雨端着茶杯的手都僵住了,他怎么着也没想到,郁昶会主动朝着他解释这些东西。
郁昶在解释完后,也有些懊悔,很快住了嘴。
他说这些东西做什么?
要是郁昶一直横眉冷对,时不常再使点坏,桑春雨跋扈起来毫无负担,可郁昶忽然间好好说话,直接把桑春雨给整的不会说话了。
好在他们旁边还有桓恩可。
桓恩可没去秘境,不懂两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是在听说郁昶是为了他母亲出去时,立刻产生了愧疚心,连忙道:“原来三师兄是为了这个才出去的,我还以为你不想跟着我们做任务,自己跑了呢。”
郁昶顿住。
“人有孝心难能可贵,我竟那般揣测你,”桓恩可道,“实在对不住。”
郁昶:“……无碍。”
桓恩可的愧疚暂时战胜了敌意,对着郁昶也热情了起来,“那三师兄,上次我们在暗市瞧见你,你是为了办母亲的事情?”
郁昶的笑容变回了熟悉的温和,实则已经开始不耐烦和后悔。
方才讲出那种话,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在桓恩可热情的询问中,桑春雨默默站起来,开溜。
郁昶盯着他溜走的背影,不知怎么,面色更难看起来。
*
翌日,艳阳高照,将所有角落都照射的没有一丝阴影。
川水城的百姓们惊奇的发现,这一日他们的士兵没有再挨家挨户的搜罗人,城主府寂静的犹如一座死坟,始终没有任何的动静。
已经提前敞开家门的百姓们,在任何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开始探头探脑。
“城主呢?”
“城主……放弃了?”
语气中不难听出几分雀跃。
川水城与春南城素来交好,往日川水城也见过春水的城主,受过春水城的恩惠,百姓们也都很喜爱这位城主。
可是穆铮没给他们缅怀叶韵清的机会。
被打扰的久了,百姓们虽然不敢大声议论,可对于叶韵清的尊敬以及怀念,都被这日复一日的搜寻当中磨没了,感觉到穆铮放弃寻找叶韵清,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遗憾,而是欣喜。
“我们终于可以正常过日子了?”
“城主是真的放弃了?苍天有眼啊。”
百姓们纷纷从家里出来,彷佛刚从笼中获得自由的鸟儿,欣喜若狂地奔走相告,并且盯着城主府的位置,生怕再看见哪一个士兵打开城主府的大门,带着兵器出来。
而这一切,都被客栈二楼的穆铮尽收眼底。
桑春雨站在他的旁边,“这些年,百姓们都很苦。”
穆铮道:“他们不苦,谁还能念着我的阿清呢?”
经过一夜的沉淀,他身上的那种麻木感似乎更加深沉,盯着自己的百姓时,没有任何的喜爱之情,愧疚、亲近,这些都没有。
他只是看着。
桑春雨不明白是为什么。
不知过去多久,两人又站了多久,穆铮缓缓道:“我们说话,他能听见吗?”
桑春雨看了眼腰间的葫芦,穆铮一大早过来找他,不是想看叶韵清?
“应当是听不见。”桑春雨道,“葫芦中有禁制。”
穆铮点头,“如此便好。”
桑春雨问:“你不想让他听见?为什么?”
“我暂时,还不想履行约定,”穆铮道,“我想知道是谁杀了他。”
桑春雨道:“不想履行约定?你可知道,他就快……”
“我知道,”穆铮麻木道,“我知道,他就快魂飞魄散了。”
他一字一顿,说得十分用力,彷佛不用力一点,就会麻木到什么情绪都没有。
他道:“可是在约定履行之前,我至少得知道,是谁杀了他。”
桑春雨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葫芦。
在此之前,叶韵清多次提起过,不希望穆铮知道凶手是谁,也不想再追究下去。
其实他不太赞同叶韵清的这种想法,自古以来万物都遵循规则而生,有生命的地方就有规则,动物适者生存,猫吃鱼,老虎吃羊,凡间杀人偿命,这都是规则。
叶韵清的不追究,超出了这种规则——当然,他也已非凡人,不必遵守。
而穆铮的话,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想找出凶手,再正常不过。
桑春雨道:“好,我帮你。”
穆铮猛地看向他,“你愿意帮我?”
“叶韵清是我的委托对象,他了却执念,我才能完成委托,我当然要帮你。”桑春雨道。
穆铮深吸了口气,“小友,你愿不愿意听一个故事?”
桑春雨最爱的就是看话本,当然喜欢听故事。
他点了点头。
“这大抵是一个,幡然醒悟后,却为时已晚的故事,”穆铮道,“也可以说是阴差阳错。”
在穆铮这里,桑春雨听到了一个和叶韵清所叙述的不一样的版本。
叶韵清说起两人的故事,彷佛已经放下,都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去叙说,偶尔在提起开心的事情时,眼梢会带笑。
穆铮是完全沉浸进去的。
很小的时候,他和叶韵清没见过面,却已经听过彼此的名字,两城意图交好,实则关系也都只是萍水之交,穆铮的父亲从小便告诉他,春水城的少城主与他没能变成夫妻,便只能是竞争关系。
他不能输给叶韵清。
带着这样的念头,穆铮在两人进入同一个学府之后,见到了叶韵清的第一面。
叶韵清躲在人后,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娃娃脸。
当时穆铮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叶韵清没生成他的弟弟呢?
到底是被父亲叮嘱过,他知道自己不能和叶韵清和平相处,可心中那种想要逗弄叶韵清的念头,始终消退不下去,于是他开始试着捉弄叶韵清。
偶尔往叶韵清的书桌中扔个小虫子,或者趁他睡着的时候,往他的身上扔个纸团,再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
幼稚的很。
叶韵清属于比较能忍耐的孩子,哪怕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一直忍耐着,不跟穆铮一般见识。
穆铮捉弄久了,发现他没反应,不仅没收手,甚至主动找上了叶韵清,恼羞成怒地问他:“你是木头吗?比我家的仆人还要无趣。”
叶韵清没有生气,他只是说了句穆铮到如今还记得的话。
他说:“因为我根本不怕啊。”
穆铮被他平静而无辜的语气给嘲讽到了。
这一瞬间,他血气上涌,叶韵清哪里无趣?比他们家的仆人可气人多了!
那天在人后,悄悄探出头来的腼腆孩子,一点也不可爱!
在他面色通红中,叶韵清与他擦肩而过。
之后,穆铮还发现,叶韵清性格上冷淡,学业上却是冰雪聪明,不仅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每次都把夫子给哄得眉开眼笑。
穆铮在见到叶韵清的刹那,就没想同他竞争,却没想到叶韵清如此聪明,根本轮不到他想不想,而是只能竞争。
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穆铮老实了一段时间,再次对叶韵清进行捉弄,不过第二次的捉弄要成熟一些——他故意在夫子讲学时,去别叶韵清的话头。
叶韵清想回答时,他率先说出答案。
叶韵清想向夫子请教问题,他把叶韵清给挤走,独占夫子。
没人知道叶韵清当时有没有生气,总之在之后的某一天,叶韵清在休息时找上穆铮,将手中的书放在地上,对着穆铮道:“打一架吧。”
被如此挑衅,穆铮怎能忍?
于是他便同叶韵清打了一架,两个小孩打起来没轻没重,毫无章法,咬住了人就不松口,他们都好强,没人认输,于是在险些拆了夫子种下的花花草草,鼻青脸肿的倒在地上后,终于惊动了学府中的大人。
在这一架中,穆铮发现了他同叶韵清一样的地方。
叶韵清是个闷葫芦,但也要面子,也要强,他不将那些小打小闹的捉弄放在眼中,但不喜欢别人排在他的前边。
打架时不折手段,受了伤哪怕被咬破了皮也绝不吭声。
事后被问起来为什么打架,两人三缄其口,没人把原因说出来。
大人们都很无奈。
后来或许是觉得,他们既然喜欢打架,不如把他们送去学武,直接打个够。
两人从学府中时,在读书上争抢第一名,在武馆中切磋时,恨不能将对方的皮给剥下来。
谁都知道,两个少城主自小相识,但互相看不顺眼。
越长大,他们看对方便越讨厌。
“若不是有那件事情……”穆铮的眸光中有些怀念,“恐怕我到如今,都不知对他是什么心思。”
桑春雨困惑,“什么心思?你们自小长大,要是我定然不会对讨厌的人如此在意,只能是兄弟情深了。”
穆铮的表情却怪异起来。
他盯着桑春雨清澈而又纯粹的眼神,缓缓道:“你多大了?”
桑春雨同原主的年纪差不多,他道:“十八,怎么了?”
“你涉世未深,不清楚这些倒也正常,”穆铮道,“我喜欢叶韵清。”
桑春雨道:“自小长大,情同手足,自然是喜欢的。”
“不是那种喜欢,”穆铮闭了闭眼,“是男女之情,有欲念的那种喜欢。”
桑春雨还是没反应过来,“男女之情?可叶韵清是个男人啊。”
穆铮道:“是个男人我也喜欢。”
桑春雨呆住了。
他好像能理解,又好像不能,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穆铮已经继续往下说,他只好闭上了嘴。
穆铮道:“我头一次知道时,比你还要惊讶,不敢相信自己会喜欢他。”
“他冷淡,话少,打架喜欢下死手,还同我竞争了那么多年,”穆铮似自言自语,“他有什么好呢?”
桑春雨听见他这些话,忍不住道:“可是我从你的描述中,觉得叶公子是个聪明、冷静,肯吃苦又出众的男子,你喜欢他,好好像也理所应当。”
穆铮垂下头。
许久后,他才重新抬起,笃定道:“是,我当然会喜欢上他。”
桑春雨好奇道:“那你说的,你确定自己喜欢上他的那件事,是什么?”
“是阿清的父母,要开始给阿清选妻了,”穆铮道,“没人能忍受自己的心上人另觅他人,不仅要同他人成亲,还要与他人有肌肤之亲,我发现我受不了,在听说他要开始选妻的瞬间,我便嫉妒得发狂。”
两个男人,桑春雨思索了下,感觉似乎也同男女之间没什么区别。
都是喜爱一个人,大同小异罢了。
穆铮道:“那段时日,我只要看到阿清,便能想到他要成亲这件事,我犹如被油烹,只有在看见他的时候,才能没有那么痛苦,我开始试着亲近他,想要将自己的思念告诉他。”
而叶韵清,似乎也感受到了他那段时间的躁动与不安,每每约架,都会赴约,两人打完架后便会并肩躺在草地上,看着夕阳落下,太阳西去。
彼时两人已经成为城主,老城主退位,他们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忙里偷闲。
微风将草地的气息吹到空中,沾染了人一身的绿意。
潺潺流水近在眼前,流走了一些烦恼,留下一些爱意。
穆铮始终没能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他一向无所畏惧,然而在面对叶韵清时,却变成了畏畏缩缩的懦夫,即将要说出口时,又接到圣上的旨意,川水城百姓水稻产量位列榜首,特派钦差大臣前来观摩学习。
他要接待钦差,暂时没了时间。
穆铮原以为叶韵清也要同他一起,一时间既高兴,又不太高兴。
不高兴当然是因为耽搁了他的时间。
高兴则是因为,叶韵清的婚事又要向后托,那种嫉妒到烧心的滋味,他暂时不用再品尝。
然而钦差等到了之后,穆铮才知道,明明他们两个城池的富饶程度不分上下,可传到皇帝的耳朵中时,就剩下了川水。
他拉着叶韵清的行为,平白多了几分尴尬。
两个城主的关系不好,两个城池的百姓自然也时常互呛,这件事被川水的百姓理解成了他们城主显摆,故意落叶韵清的面子,百姓们就这件事津津乐道。
穆铮不清楚叶韵清在意没有,但他强留下叶韵清时,叶韵清没走,留了下来。
大臣在川水待了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是穆铮与叶韵清相识以来,第一次如同平静的相处,在针锋相对之下,隐藏着两个契合的灵魂,穆铮也意识到:没人会比他们更合适。
他们有相同的抱负,有相同的城府,他们同样聪明,知道该怎样带领百姓,永不屈居于人后。
只是,叶韵清的情绪始终淡淡,穆铮爱极也恨极,恨不能扒开他的心看看,里面是不是有着与他相同的爱意。
有钦差的事情在前,他生怕叶韵清不高兴,恰巧这时,叶韵清患上了咳疾,穆铮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已经快忍不住了,在政事也多有懈怠。
钦差临走最后一日,两人送大臣到城门口,并肩眺望着大臣的马车消失。
叶韵清转身时,穆铮握住了他的手。
穆铮低语道:“阿清。”
叶韵清一怔。
“叶落春去,秋日也别有一番景致,”穆铮退后一步,“明日日影西斜,我还在那里等你。”
“我有话同你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阴差阳错一夜,叶韵清滚下川水河,眨眼五年,两人已是阴阳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