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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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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惜年的父亲一次也没有来过医院,在仅有几次的电话交流中,许父很直接地向江柠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想让许惜年出院,即使从医生角度来说她已经符合出院条件。
“等彻底痊愈了再说吧,出院的话她不会好好吃药的。”许父的语气不容置喙:“我会让刘助理把未来半年的费用转过来。”
与其说是治病,江柠认为许父更像是在给找个地方替他管孩子——一个许惜年永远不会惹事,就算惹事也能一针安定就能放倒的地方。
江柠春节没回老家,她一直到来年五一才决定轮休三天。因为江宸易快高考了。
“回新疆特别远吧?”对面的同事关切问道。
江柠收拾东西的手一顿,苦笑道:“我不是新疆人。”
“啊,那你长得这么……我还以为……”新来的同事哈哈笑了几声,最后竖起大拇指,试图用夸赞代替尴尬:“那你真会长。”?
“江医生一走,我们就组团去看看小许。”另一个同事伸了个懒腰,打趣道:“不然这郊区的夜班真要上不下去了。”
作为偌大医院里唯二两个长相堪比明星的姣好面容。江柠和许惜年,这一医一患快要成为旅游景点了。
为了省钱,江柠选择了卧铺火车。她的随身行李不多,主要是一些其他优秀医生的病例卷宗。
入夜,车厢里还有些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江柠拿出资料细细翻看,这一凝神,反倒清楚听见了隔壁床里打电话的声音。
离别的相思之苦像是要让人肝肠寸断地那般难熬,江柠一连听见隔壁那人连说了几十个“想你”。
这样的场景和对话对江柠这个爱情绝缘体来说都太陌生了。她正要新奇地转过头看一眼,朝夕相处大半年的人影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钻进了脑海。
也不知道许惜年能不能适应代班医生。照顾了那么久的病人突然一下不用她管了,一时牵挂也很正常。
找补的念头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夹杂着其它乱七八糟的想法,直到她昏昏沉沉地入睡。
回家之前,江柠早就做好了要出一大笔钱的准备。可最后花的钱依旧超乎预想。
家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破败,永远沉默的父亲和怒气冲冲的母亲形成了最佳搭档,让江柠想捂住存款的心都愧疚了起来。
江宸天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虽然时间稍显紧迫,江柠还是给他报了个更好的一对一补习课,全科的。
回到医院那天,江柠马不停蹄地来到许惜年的病房。
许惜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却做了江柠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她主动起身抱了抱她,问:“坐车累不累?”??“还好。”江柠坐到她床边,托着腮问:“你呢,这几天怎么样?”??“我昨天想出去逛逛,就去了产科那边。”许惜年一板一眼地汇报行程,走出病房以及门口这块草坪对她来说就已经是件大事了。
江柠眉心猛跳,心想哪个不长眼的护士带她去了那儿。
“你别激动,我很好的,看见了那些……那些孩子也很平静。”许惜年说:“我以后还想去。”
江柠深吸了一口气,说:“这得跟方主任和凌医生开个会讨论一下才行。”
凌医生是许惜年的心理医生,和江柠这样出身科班的精神科医生不同,她早就已经做过十几年的心理咨询了。
和许惜年打完照面,江柠立即去见了凌医生。凌医生对许惜年的评价不出意外地依旧很高:“她很温顺,但不是破罐子破摔的那种温顺……有时还会主动找话题。大家都很喜欢她。”?
大家都很喜欢她。这句话让江柠在火车上忽然的不自持变得有了合理解释。
“那给她开个生日会怎么样,她生日快到了。”江柠抬起头,说出了考虑良久的提议。
凌医生拍拍她的肩,说:“可以庆祝一下。但最好别让她当主角,情绪容易大起大落。”?
正好周五医院要开小型音乐会,江柠自作主张把两件事并作了一起。
夜晚微凉的草坪上,树间挂着宛如星星点点的小灯,江柠轻轻摇曳着身体,眼角瞥见许惜年果然露出上当了的表情。
“我还以为会是那种……很嗨的音乐。”许惜年难掩失望。
台上的银发老爷爷缓慢地吹着萨克斯,配合着老奶奶悠扬的钢琴声,本就舒缓的音乐愈加缓慢悠长……许惜年听得昏昏入睡。
“医院这种地方当然不会有那么激烈的了。”江柠听习惯了这些慢调子,慢慢摸索出了些趣味来。
好在许惜年没有在惊喜蛋糕出现前就离场。护士小张推着粉色蕾丝蛋糕,台上音乐应景地变成了生日歌,江柠拿出寿星帽给许惜年戴上。
她郑重其事地讲:“祝你生日快乐,也希望你在医院的每一天都能开心。”??这成为了江柠这天晚上犯的第一个错误。
许惜年兴致还是不太高的样子,她斜昵着眼去看台上。江柠连忙道:“不用有压力,他们本来就爱唱歌爱乐器,也经常开晚会,不是因为你才……”?
“哦。”许惜年垂眸。她很有寿星做派地分了蛋糕,也一直逗留到“派对”结束。只是回病房的路上始终一言不发。
江柠鬼使神差地一直跟着她,并敏锐地察觉到许惜年的低落。她刚才的反应或许只是良好的教养所驱使,她不想让任何人难堪罢了。
“对不起。”江柠还是没忍住,主动打破了沉默。她以为小女孩都很在意生日仪式的。
道完歉就该回办公室的。舔着脸没走,这是江柠当晚做错的第二件事。
“没关系,你也是好意。”许惜年不咸不淡地走进浴室,像是根本不会因为任何人和任何事而打乱自己的入睡进程。
江柠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看她洗脸、刷牙,然后很自然地脱下衣服开始洗澡。
江柠呼吸都快了,却卯着劲似的只是站到一边,没有离开。都是女人,有什么好避讳的?在北方上大学的时候,她还跟着室友去过澡堂子呢。
许惜年穿好睡衣躺到床上,看向走到床边的江柠,终于还是开了个不咸不淡的玩笑:“放心,我不会投诉你的。”??许惜年有意想打破僵局,可江柠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依然严肃。
“今天我满21岁,但他们都没祝我生日快乐。我本来打算睡过去的,睡着了就不会去想了……”许惜年说。
江柠不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是谁,但至少,自己是不在“他们”这个范围里的。
江柠心口憋闷。不仅没接许惜年递过来的台阶,反而不受控制般问出了一个盘桓在科室许久的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孩子的生父是谁?”
这是连许惜年的父母和凌医生都没能问出来的。
许惜年身形一僵。漆黑如墨的夜色掩住了她或震惊或惊惧的眼神,在江柠看来,她只是坐了起来。
江柠也说不明白局势是怎么在须臾之间就变得翻天地覆了的。在漫长的半分钟后,她听见许惜年说话都变得又快又急:“是个年轻的白人,公路旅行的时候认识的。他的年龄、籍贯、职业我一概不知道。”
江柠没说话,像是在消化她话里的信息量。
许惜年颓然地往后一靠,说:“好了,你现在可以去找刘助理和我爸邀功了。”
“我没打算邀功,”江柠抿起唇,强调了一遍:“我没打算告诉别人。”??病房里没开灯,仅有的光亮全来自于许惜年的双眼,似有水光般泛着亮。
江柠舔了舔嘴唇,声音艰涩:“你是不是很喜欢他?”??“谈不上喜欢。”许惜年这次回答得很快:“我只是跟每一个人一样,在该谈恋爱的时候恋爱,该探索身体的时候就探索。保护措施我都做了,只是不知道怎么……”
在江柠的咄咄逼人之下,许惜年开始呼吸沉重。僵持半刻,她忽然抽噎起来,“我刚发现的时候特别意外,可他是个生命,我舍弃不了。”
?守了半年多的心理防线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刻被攻破。
许惜年环着膝盖,不管不顾地控诉道:“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不忍心打掉他,怎么就成大逆不道了?我们家养得起他的,我做事没有不考虑后果……”?
江柠抱住哭得停不下来的许惜年。她双手环住江柠的腰,依旧崩溃:“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做才能不想他,怎么做才能不这么痛苦?”?
照理说,许惜年的治疗该是取得阶段性胜利了。但江柠一点雀跃的心情也没有,反而因为她的哭声,心也揪起来了。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许惜年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两人还是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怀里的人很久没声音了,江柠主动把许惜年推开了一点,手还放在她肩上。
许惜年的脸趴在江柠绵软的胸口上蹭了两下,像是在擦眼泪。
江柠低头看向许惜年,本想安慰她几句,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张仰起的脸。
靠得太近,彼此的呼吸都交织在了一起。夜很静,心口的起伏声也变得清晰可闻。
许惜年直起身子,本来坐在病床上,现在变成了半跪的姿势。
两人的鼻尖掠过,缱绻的气息快要满溢。江柠稍一欺身,吻上许惜年柔软的唇瓣。
江柠心跳如鼓,试探性地捧住少女的脸庞,再探出一点舌尖……她很快得到了回应,许惜年裹着她的舌尖,温柔地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