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拉号诡异事件薄》月亮蘸饺子

48、鱼饲村

　　许游接过面条，一言不发地乖乖吃完。

　　旁边，外祖父笑得眼睛眯了起来，“许游，啧啧，好名字啊，是你妈给你取的吧，我们许家人啊，就离不开水呐。”

　　对于早已成年的许游来说，妈妈，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符号。

　　他不记得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不过想来，只有妈妈一个华人，大概也只可能是取的名字，并且坚持这么叫自己的。

　　许游点了点头。

　　“吃完饭，我带你上河边看看去，那可是我们村里的母亲河呐。”

　　闻言，许游捧着碗的手紧了紧，他右手小拇指的第一个指节也跟着痛了起来。

　　毕竟距离那场海难，才刚刚过去不久。

　　在水里窒息的痛苦，张嘴想要呼吸却只能呛水的痛苦，在水里看着父母不断下沉和远去的痛苦，不是一个九岁的小孩可以承受的。

　　船沉的时候，他的右手当时紧紧地扒住甲板的边缘，试图让自己不掉下去，可是船翻了，一块重物直接砸到了他的小拇指上，生生砸断了他的指节。

　　那场灾难后，他的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奇迹般的快速痊愈，除了小拇指指节，明明医生拍过片，确保没有内伤了，但是每次触碰，他还是能感到疼痛。

　　成年后的许游，用捏指节的这种疼痛帮助自己清醒。

　　而幼年的他，还做不到这么理智，他就像只受过伤的小兽，本能地想逃避痛苦。

　　“我不想去，我，我怕水。”

　　之前不怕，出事后也开始怕了。

　　“小孩子家家说什么鬼话，我们许家人怎么可能怕水，必须得去。”

　　“那，去河边能看到极光吗？”

　　外祖父眉头一皱，只当是小孩子在说瞎话，“可以的，去了你就知道了。”

　　——

　　不少画面一闪而过，许游再度睁眼，映入眼帘的已经是一片漆黑的夜幕了。

　　小乡村里能看到的夜色很美，星空又密又亮，然而许游根本无心欣赏。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在一艘小船上，而船，停在了一片黑漆漆的湖泊之中。

　　他周围只有水，四面八方都是水。船尾的白织灯打在湖面上，也只能照亮一小片的距离。

　　他已经被湖水包围了。

　　他上身赤裸，双手和双脚都被一根绳子绑住，绳子的末端握在外祖父的手里。

　　许游想起来了，这已经是来到村里的第四天了。

　　也是，他入水的，第三个晚上。

　　“也不用恨我，许游，”外祖父粗糙的手在绳子上来回摩擦，眼神却黏在许游身上，那里有一道道的斑驳红痕，“这是你应该承受的。”

　　“你既然大难不死，就是我们村里的鱼神保佑了你。你身上已经带着外神的污秽，需要被好好清洁干净。”

　　许游没有说话。

　　“去吧。”

　　一股大力猛然袭来——外祖父一脚把许游踹出了船外。

　　——

　　冰冷刺骨的湖水淹没了许游的头顶。

　　他紧紧憋气，挣扎着想让自己浮在水面上。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因为他的脚底，还绑着一块石头。

　　这石头前两天没有加上，今天被特意地绑在他脚下，分明就是不想让他从水中起来。

　　小小的许游不断往湖底沉去。

　　突然，他睁大了眼睛！

　　剧烈的疼痛，从胳膊处传来。

　　借着湖面的灯光，他能看见一个椭圆的黑影，一口咬在了自己小臂上，接着生生撕下一片肉来！

　　许游疯狂甩动着胳膊，才甩脱这个黑影。

　　它有小孩半只胳膊那么长，血红的眼睛在湖下，像只通红的灯笼。

　　血腥味在湖底蔓延开来，向所有猎人，昭示着它们的猎物，已经来临。

　　又一只黑影快速靠近，它下方裂开了一道缝，缝里全是密密麻麻，惨白不一的牙齿。

　　它也不甘示弱，一口咬在了许游的小腿上。

　　越来越多的黑影靠近。

　　鱼丝村外，有一条母亲河，顺着母亲河而下，就会到山后方的这片无名的湖泊里。

　　而万年不见光的湖下，生活的，是一片食人鱼！

　　许游的思想好似被分成了两半，他一半在感受着灵魂被反复撕裂的痛苦，而另一半，又飘在水中，冷眼旁观。

　　他看着年幼自己被黑压压的鱼群包围。

　　眼里已经疼出血泪，嘴角和舌头被牙关咬得血肉模糊，可是无论怎么挣扎，都逃离不开食人鱼的吞噬。

　　痛，太痛了。

　　后来他也知道了，鱼丝村，根本不叫这个名字，它真正应该叫做，鱼饲村。

　　许家人，代代以人为饲料，饲养着这片湖里的鱼。

　　而这些信息，都是他后来日日夜夜，以身为饲，换来的。

　　——

　　许游猛得惊醒，才发现自己靠在戈洛斯的肩膀上，就这么睡了一夜。

　　“做噩梦了？你看上去脸色很不好。”戈洛斯也被他弄醒，揉了下眼睛，开口问他。

　　问话人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缱绻和关心，而回答者却无心在意。

　　许游伸手摸了一把后背，已经湿透了。

　　“梦到什么了？”

　　“嗯，梦到了一些，小时候不愉快的事。”

　　许游扯过白布，擦了下脸上的汗。

　　戈洛斯仔细地盯着他的神色，“都过去了，别想了。”

　　许游轻轻点了点头，但是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在鱼饲村那一年的时光，实在是痛得惨烈，导致他早就把这段记忆封存，强迫自己忘掉了。

　　可是如今，他突然梦到了一些碎片，才察觉到其中的怪异之处。

　　外祖父一家世代信奉鱼神，他认为自己身上的红痕是污秽，才把年幼的自己拿去献祭，母亲说不定也是难以忍受这些才逃出海外，最后自己终于忍受不了，杀了外祖父，才逃出村子。

　　一切听上去似乎说得通。

　　只是，自己当时才那么小，就能单单靠着一个身体复原的能力存活那么久？当时自己一边被鱼啃噬，一边还能憋气那么长时间吗？

　　许游闭上了眼睛，把这一切都赶出脑海。

　　情感上，他不愿意去沾惹关于鱼饲村的一星半点，想到不愿去想。

　　生命的前九年，他在父母的庇护下衣食无忧，父亲提供了充裕的物质条件，母亲一直在家里陪他成长。

　　他还记得，他曾经提了一嘴想去看极光，不久之后，母亲就抱着他对他说，走，我们去大船上，这艘船会带着我们去看极光。

　　这几乎是他对于妈妈残留的唯一一点记忆了。

　　如果不出意料，他明明本应该这么健康快乐地长大。

　　可是极光没有看成，他却一昔之间，失去了双亲。

　　若说海难是命运的玩笑，那么在鱼饲村，他面临的是突然失去庇护后，来自于人的最大的恶意。

　　还是来自于自己仅剩的亲人。

　　喜鹊把他带出村后，十几年里一直和他保持联系，时不时把他带在身边，后来有一次喜鹊喝大了，对他说了实话。

　　他说许游，我真的觉得，换了一个人，经历这些恶心的事，不报复社会我都觉得奇怪。

　　他说我就想看着你，生怕你哪天想不开，拖着世界毁灭了。

　　当时许游说了什么来着，哦，他说，你高看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能力。

　　明明只有个受伤，身体会快速恢复的鸡肋能力罢了，这个能力没有给他带来太多好处，却让他备受折磨。

　　喜鹊摇头，这你就错了，你能获得什么，取决于你想要什么。你若真想搞破坏，只要这种念头足够强烈，你就不会只是得到这种鸡肋能力了。

　　-可是多说无益，这么多年，我跟着你都见过这么些诡异之事，我也没获得其他的能力啊。

　　-你又忘了，诡异一旦沾惹，终生无法逃脱，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你这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剧。

　　当时的许游，没有理解喜鹊的话，可是在船上经历了这么些事，好像都在论证着他的话语。

　　“回神了。”戈洛斯拍了拍他的肩膀。

　　思绪收回的许游这才发现，外面的光源依旧微弱，好像还没有天亮。

　　“都什么时候了？”

　　戈洛斯眯了眯眼睛，“按照正常时间，天早就该亮了。只是现在，莱拉号好像已经没有白天了。”

　　许游内心一沉。

　　拍醒了拉普，可他依旧看着浑浑噩噩的样子，怕是一时半会都无法清醒了。

　　重新捆好了拉普，两人又去外面探索了一番。

　　地下室依旧昏暗，而地板摇晃的感觉也再也没有出现过，这证明莱拉号依旧被冻在海面上。

　　正在许游找到了通向楼上的爬梯时，阴影中什么挪动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定睛一看，墙角的那片阴影好像活过来了似的，隐隐有波纹流动。

　　许游心里一动，蹲下身去，伸手碰了碰那片墙角。

　　想象中坚硬的触感并未曾出现，在他离墙壁还有几毫米的距离时，手指尖先一步传来了冰凉凉的，Q弹的触觉。

　　仿佛他触碰的不是墙壁，而是...水珠？

　　他将整个手掌覆盖上去，仔细感受，真的似乎有无数颗水珠聚拢在他的掌心，流动，跳跃，轻轻蹭着他的肌肤。

　　这样的感觉，让他总觉得有一丝熟悉。

　　这不禁让他脱口而出，“卡玛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