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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余生尽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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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相府里静悄悄的,院子里的灯笼都熄了,只有卧房的窗子上还亮着昏黄的灯光。
小勺也不知道跑哪睡大觉去了,有人翻墙进来也不知道叫两声。
李泓轻手轻脚走过去,隔着窗子纸看到了床榻上的小少年。身上搭着一张薄毯,偏着头趴着,睡得正香。
他果然在徐奕床上!
李泓抿了抿嘴唇,起伏了下胸口……然后他意识到这飞醋吃的有点早——徐奕人呢?
人不在塌上,张望一圈,屋子里也没有徐奕的身影。
李泓正纳闷着,衣服突然被人碰了碰,而后两根修长的手指飞快掠过他面前,指背横抵在了他唇上。
“嘘——”
手指温度是熟悉的微凉,李泓诧异回头,果然看到了徐奕。他没有挣扎,轻而易举就让徐奕带走了,带进另一个房间。
屋里燃起灯,李泓才发现这里的床铺和书案被人整理过,而且书案前的蜡泪还未凝固,显然刚才徐奕这这里。是他只顾着看主卧,竟然连其他亮着光的地方都忽略了。
“你今晚睡这啊?”
“为什么不让我见你?”
两人同时开口。
李泓心虚,撇开视线,随口扯了个理由,“我那会不在昭华殿,你进去也找不到人。”
徐奕怎么会信这种借口,他拉过李泓的手腕,把人拉到烛光下,细细端详了一会。是有些倦色,他伸手在李泓脸上磨蹭了下,嗓音微哑,“怕我担心吗?”
李泓默默叹了口气,点点头,他从一开始就瞒不过他。
“知不知道,你不让我见你,我只会更担心。”大概是怕惊扰到李惟睡觉,徐奕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有点像哽咽。
李泓听地微怔,而后伸出胳膊把人揽进怀里,半张脸埋进颈窝,“对不起子奕。”
徐奕原本还有些生气,现在见他这个样子哪还生得起来,柔声问道:“现在怎么又来了?还翻墙。”
这人怎么翻墙进来,怎么趴在窗口偷看,他全看见了。
李泓把脸埋得更深了,声音闷闷地说道:“想你了。”
没有回音,半晌,徐奕才把人推开一些,贴在嘴角亲了下,温声道:“我也想你。”
接下来的吻异常缠绵,跟以往都不同,极尽温柔极尽深情,像是思念太久的两个人终于又尝到了彼此,连气息都交叠在一起,难舍难分。
李泓的身体毫无征兆地颤抖起来,徐奕感受到之后分开唇,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又被李泓按着后颈亲了上去。
“别松开……”李泓把人放到床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附在徐奕耳边,用气音说道:“你可以止疼。”
止疼……那就是蛊虫又被催动了。
面对蛊虫,徐奕没有一点办法,他只能依着李泓的话,尽力把他吻得舒服些,或许真的能止疼。
徐奕知道李泓在忍着痛感,他也只能默默配合着他。
“还疼吗?”徐奕抬起微红的眸子看他。
李泓眯了眯眼,勉强笑道:“有一点。”
他的“有一点”恐怕不止是“有一点”,嘴唇都没血色了。
徐奕原本在身下,忽然抱着李泓转了个身,径直往下吻了过去。
“子奕——别。”
“别说话。”
他说得对,徐奕真的能止疼。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轻松地度过蛊虫躁动期,跟蛊虫比起来,他燥得比较厉害。
徐奕帮他理了理额前的墨发,被一把揽进怀里,“子奕,谢谢你。”
“不谢,继续不让我进昭华殿。”徐奕没好气道。
李泓抵着他的额头,认错态度满分,“我错了嘛,早知道子奕是我的良药,我哪还用受那些罪。”
他说完又拿拇指磨蹭着徐奕的嘴角,心疼道:“也不行,这样的话你太难受了,我舍不得。”
徐奕没好气地笑了,不让进昭华殿是他说的,帮他止疼还拒绝也是他说的,这人可真是太难伺候了。
“以后再不让我见你,我就不回国相府了。”徐奕把他手拿开,威胁道。
“那去哪啊?”
“去个你找不到的地方,看谁更狠心。”
李泓呜的一声抱过来,“不行!我错了!我再也不了!”
两人低语了一会,李泓还是决定把在宋照府中赶尸人的话事说了出来。
“只能引渡?”徐奕问道。
李泓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再说出引渡到他身上的话,忙说:“蛊虫会自己选宿主。”
徐奕沉思了一会道:“所以这条路走不通了是吧?”
“除非昭告天下,一个一个来让蛊虫选,否则,应该没那么幸运了。”李泓垂眸道。
徐奕沉默了会问道:“一只蛊虫是不是只认一个主?歆王种下的蛊虫之主是大巫。”
李泓脑子大概被蛊虫啃了,一时没意识道徐奕要说什么。
徐奕淡淡道:“既然蛊虫杀不死,直接把蛊虫之主杀了吧。”
李泓:“……”
他怎么没想到!
“我已经传信给张将军,攻打歆国之前,先把那个大巫杀了。”徐奕道。
李泓不好意思干咳一声,小声嘀咕道:“那个……久了影响智商。”
“什么久了?”徐奕没明白。
熙王一本正经回答:“禁欲太久。”
徐奕:“……”
李泓大概也觉得自己脸上挂不住,另开话题道:“子奕,你知道池邵阳其人吗?”
“写《熙国策》那位?”徐奕想起来他看过的一篇有关治理国家的策论,落款就是这个名字。
“正是。”李泓道:“当时子奕还夸他来着,只是一篇策论尚且看不出什么,后来便不了了之了。”
徐奕好奇道:“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他是宋照府上的门客。”李泓答道:“此人有理政之才。”
“你想用他?”徐奕问。
李泓笑道:“嗯,不过不是副相,先封他个小官职吧。”
副相不过是当时徐奕开玩笑般一说,并没有想真给个副相的职位。不过李泓这么一说,徐奕倒想起来了。
“我这里还有几卷民间淘来的策论,其中就有那个池邵阳的,我去拿来?”
一些不被重用的谋士常常会聚在一起,辩论战事,辩论治国……有人把他们的言论记录下来,拿去卖。这些言论中也会有一些出奇的,就有像徐奕这种人闲来无事去翻看,看中哪个人的就会买下来。
池邵阳的策论就是这么被他淘来的。
李泓想了想,点点头。
策论在李惟睡那间屋,徐奕轻声推门进去,先给李惟拉了拉毯子,那孩子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累坏了,睡得正香。
徐奕抽了池邵阳的策论又折回原来房中,与李泓一同观看。
看完徐奕感慨道:“治国奇才,堪比管子。”
随后他又有些自责:“这样的人才,竟然埋没在市井中,是我失职。”
李泓抱了抱徐奕,“子奕,别把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否则中尉大人合该削了自己的乌纱帽。”
中尉有选任贤能,举荐官吏的职责,池邵阳的策论是宋照帮着递上去的,中尉看过再往国相这递。但徐奕这里的策论却是从民间淘来的,可见是中尉失职。
“你方才说,给他个小官职?”徐奕道:“以前不知道,现在看来给他个副相也不为过。”
李泓抽走徐奕手里的策论,卷好放在书案上,拉着徐奕坐到床边,“池邵阳的才华虽比不上子奕,但做一国之相却是足够了。”
李泓的意思徐奕明白,池邵阳擅长的是治国,这种人若是放在太平盛世,是国相的不二人选。只是如今是乱世,须得像徐奕这种,排兵布阵,计策谋略,治国理政的全才才行。
李泓拉过徐奕的手,说道:“我能拜子奕为相,已经是三生有幸,且此生只拜你一人,所以不会提拔池邵阳。”
徐奕被他说得耳根微红,问道:“那……”
李泓平静道:“池邵阳要先笼络住,以后让惟儿提拔。”
徐奕一愣,旋即明白了李泓话里隐藏的多层含义。
让李惟提拔池邵阳,这是将来要传位给李惟的意思。他知道李泓不会立后,更不会子嗣,所以选了自己的亲弟弟当继承人。
将来李惟亲手提拔池邵阳,池邵阳才能心甘情愿地辅佐李惟,池邵阳不具兵阵之才,所以至少在把熙国交给李惟之前,他们要打出一个海清河晏的太平盛世。
“你都想好了?”徐奕看着他。
李泓轻“嗯”了一声,“我不想你受委屈。”
“原本想着以天下为礼江山为聘,昭告天下,我的心爱之人叫徐奕。但我的子奕霜雪傲骨,怕是看不上这些凡俗。思量许久,反倒不如三餐两茶一生为伴来的风雅。”
徐奕怔怔地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想给他名分,为着世俗给不了;他想让他得到别人的祝福,为着名声给不了;他想让他们的相恋见光,为着史书记载给不了……他什么都给不了,只好把余生给他。
王位乃至帝位,敌不过世间一个他。
“你……你别哭。”李泓慌了,抬手去抹徐奕的眼角。
徐奕却捉住他的手,用力吻了上去。
等唇分,徐奕眼角的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目光灼灼。
他后退一步,拱手道:“陛下,给臣十年时间,定平这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