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乌鸦嘴》青鹤

6、六

　　六

　　申公豹一进屋便察觉到了什么，神思一瞬，兀自关上房门，坐下来沏了杯茶。
　　来者皆是客，何不、不一同品品这壶龙井？
　　空气安静片刻，角落暗处突生一道微光，打里边缓缓走出来个胖墩儿，生的是中年模样，大肚能容，手里一把拂尘白晃晃，马尾长，架在他的胳膊肘细如青丝，扫遍世间俗尘。
　　申公豹扫他一眼，轻声一笑，好久不见，师兄，别来无、无恙。
　　那胖子却笑不出来，眉头紧锁，师弟，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同你问好的。
　　哦？那就只是来蹲、蹲那墙根？
　　我是不想让你在外人面前难堪！
　　那还多、多谢师兄替、替我着想。
　　师弟！胖子面泛怒气，上前质问，十年大限已到，你还不肯交出灵珠子吗？你可知……
　　灵珠子？申公豹懒洋洋道，什么灵、灵珠子，我不知道。
　　师弟！
　　我如今已是凡、凡人一个，不知师兄还有、有何指教？
　　你难道就不怕师父怪罪吗？！
　　行了死胖子！申公豹霍然起身，背起双手咬牙切齿，你不、不必拿天尊压我！弄丢灵珠子的人不是我，你同我瞪、瞪什么眼？！

　　胖子一梗，无话可说，却不死心，师弟，你我也算同门一场，师兄劝你一句，修为道行不是一朝一夕得来的，你莫要为了一时之气，让自己不入轮回！
　　申公豹闻言，哈哈一笑，师兄，我不及你有慧根，师父更、更看重你，我相信凭你的本事，可以把、把灵珠子找回来的。
　　胖子吃了瘪，再不纠缠，扭头便走，临到门前，又道，师弟，若你一意孤行，怕是最后师父都保不住你。
　　申公豹不以为意，怡然自得宛若说的是他人之事，若师父对、对我守观修行有何高见，还请、请他老人家指点。
　　罢罢罢！权当我狗咬吕洞宾！
　　胖子摇摇头，终不再提，拂袖而去。

　　申公豹对着那团凭空消散的雾气冷冷一笑。

　　你看，他这卦象显示，他走过那座桥的时候一定会被狗咬。
　　是吗……
　　所以你必须帮他渡厄化灾，告诉他带上吃的，狗来的时候才能脱身。
　　敖丙对着面前的铜板愁眉不展，可是卦书上说的不是这样的，阳阴阳，算是吉卦啊。
　　乌鸦一听就来气，卦书顶什么用？那东西要顶用你至于这么落魄啊？！
　　可是……
　　可是什么？你现在是跟我学卜卦，听我的！
　　哦……
　　乌鸦又叮嘱道，我刚才教你的都记住了吗？
　　敖丙想想，点点头，记住了。
　　那你背我听听。
　　好，敖丙坐直了，一本正经念道，这位少侠，我见你面有晦色，印堂发黑，恐有灾祸临头，不是大祸，却也烦恼，若你有心，可听小道几句真言。
　　很好很好，乌鸦满意道，你说完这些话，一般他就会想打你了。
　　啊？！
　　但是你不要慌，在他打你之前，接着背第二段。
　　敖丙挠挠头，若你不信，我眼下便可为你断言一事？
　　没错！这时候他就会半信半疑，让你说来听听，你大可让他自己验证，灵则生财，他为了让你替他渡化接下去的劫难，就算把荷包摘了送你都是舍得的！听懂了吗？
　　敖丙一愣一愣的，懂、懂了……
　　乌鸦松口气，翅膀一指，那行，你去吧。

　　敖丙看着面前剁肉的屠夫，那把闪着精光的猪刀一下一下砍在案板，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砍得他心惊肉跳。
　　乌鸦见他杵在那半天不挪窝，急道，你倒是去呀！愣着干嘛？！
　　迫于哪吒的权威，敖丙咽咽口水，缓缓上前，这、这位少侠，我见你面、面……
　　嗯？屠夫停下手里砍骨头的刀，左右一瞧，日头初起，他正准备开摊，四周都还很安静，你跟我说话呢？
　　敖丙点头如捣蒜，这位少侠，我见你面色发黑，印堂晦色，恐有灾祸临头！不是烦恼，却也大祸，若你有真言，可听小道几句有心！
　　……
　　乌鸦默默闭上眼，扭过头。

　　屠夫消化完敖丙的字字句句，突然噗嗤一笑，小道长，你是饿了吧？
　　敖丙咦一声，你怎么知道？
　　难怪，说话颠三倒四，来，屠夫放下刀，攥着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手，弯下腰从案台底下的抽屉拿出两个还冒着气儿的白面馒头，塞到敖丙手里，饿就拿去吃吧。
　　敖丙给面前热乎乎的面食勾住了眼，咧开嘴一笑，白似馒头的脸颊挨了晨露的冻，有些泛红，叫那屠夫看着怪可怜的。
　　敖丙正要道谢，手背忽的一痛，那乌鸦的利嘴微张，横眉怒目。
　　敖丙才想起自己尚有任务没有完成，忙将馒头递还回去，认真道，我、我不是来找你要吃的。
　　嗯？那你是干什么？
　　我想替你卜卦！
　　卜卦？屠夫乐了，我一杀生之人，哪信这些，小道长怕是找错人了。
　　可是我真的有事告诉你。

　　屠夫见他不似玩笑，又生得斯文面善，青葱年少，与寻常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不太相同，竟不忍见他受拒失落，便当自个儿捐个香火钱，问道，你卜一卦多少钱？
　　敖丙给问倒了，与乌鸦眼神交汇后伸出一只手，五文钱。
　　行，屠夫从钱匣里数了五枚铜板，连同馒头一块给了敖丙，拿去吧，就当你为我卜过了，吃了赶紧回家去吧。
　　啊？敖丙不解，为什么？
　　屠夫笑道，不瞒你说，我活了四十载，就没信过这档子事，今日你我也算有缘，我也不与你为难，你就当我是捐给你们祖师爷的一点心意吧。
　　可是这……
　　拿着吧，看你长得也不是坏人模样，钱不多，你就当做我来捧个场吧。
　　话音未落，开始活络的市场三三两两来人买肉，屠夫忙于生意，无暇再搭理他，倒是来的个男女老少见这摊前立着个俊俏小道，都有些好奇，问他不在观中修行，怎的下山买肉。
　　嗨他不是来买肉的。
　　屠夫把事情始末一说，便有人跟着附和，那我也捐五文钱吧，这孩子看着怪招人疼的。
　　是呀，我也捐点。
　　我也捐我也捐。
　　……

　　敖丙揣着鼓起来的荷包，在半道上突然扭过头，问。
　　我这样是不是等于行乞啊？
　　乌鸦叹了口气，寒心道，既然你有自知之明，那就好好反省吧。
　　我有反省了的。
　　那你反省出什么了？
　　敖丙认真答道。
　　我师姐曾说，长得好可以当饭吃，原来是真的。
　　黑鸟儿合上了嘴，半晌，出来个字儿。

　　呸！